“老太婆不要脸呗!”司贵妃吐了一口瓜子皮,满脸不屑,“那皇后木的跟什么似的,可一点没遗传到她这个姑母。李昭这两年将她们王家夺权夺的也差不多了,但老太婆贼心不死,仗着这么多年在朝中的积累,越来越明目张胆地跟李昭对抗。端王和李昭是先帝留下的唯二子嗣了,先前太后以为李昭好拿捏,才扶持他做了皇帝,又哪里想得到李昭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不过当年端王的生母与太后可是水火不容,据说那太妃还是死于太后之手,若太后真能下定决心扶持端王,我也佩服这老太婆的勇气。”
“她定然是不会扶持端王的。”司鹤霄摇摇头,“只是想要陛下心里不舒服罢了,太子如今尚且年少,但却是流着王家血脉的正统继承人,她叫端王进京,应该只是想借此气气陛下,她向来不安什么好心。”
“老妖婆的心思你不要猜,反正也猜不中。”司贵妃神色也凝重起来,“但端王手上也有些权力,当年太子年幼,老妖婆有意叫端王与陛下抗衡,他手上实权不小,便是王家有太子在手,也要对他忌惮一二的。”
“太子现在如何?”
“依旧是那副样子,总归挑不出什么大错,但大概是被太后和皇后压榨惯了,整个人瞧着唯唯诺诺,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司贵妃不屑地说,“太子各项都是平平,但唯今陛下也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其他孩子早就被那两个妖婆害死了...”
司贵妃捏紧拳头:“这宫里头不知有多少冤魂,后来李昭也刻意对后宫嫔妃疏远了些,应就是怕她们遭到毒手吧。头几年李昭没留下子嗣,这两年他身子不好,几乎不召见后宫嫔妃,太后皇后瞧在眼里,总归也是放心了些,这宫里头才少了些人命。”
“王家作恶多端。”司鹤霄深深叹口气,“不止昭哥,天下人又何尝不想拔之而后快,可惜王家根基甚深,若是昭哥身体康健,想要完全肃清也不是全无可能...”
“王家对太子投注了诸般期望,太子如今也有十五了,身边却是一个形容不端的宫女都没有。”司贵妃摇摇头,“平常孩子有的玩乐,太子更是想都别想,你瞧着他身份尊贵,其实我瞧着连普通孩子竟也不如呢。”
“太子本就是王家的傀儡,何止太子,就连皇后也是的。”司鹤霄说,“姑母,你身在这宫廷漩涡之中,凡事还是需得小心为上。”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了,”司贵妃奚落说,“你也知道我在这宫里头不易啊。”
“我自然是知的。”司鹤霄翻了个白眼,“虽然你性子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你为司家所做的牺牲永远是毋庸置疑的。”
“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司贵妃故意说,“什么叫我为司家做的牺牲啊?难道我不是司家的女儿吗,司家何时只能男儿作主了?”
“我说不过你。”司鹤霄无奈地笑笑,“有你,是为司家之幸。”
“凌云,今日陛下便会在春日宴上册封我为皇贵妃。”司贵妃脸色沉重了些,“凌云,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匡扶正统,锄奸除恶,那我便不在乎是什么结果。”
“姑母...”
“将来的这段路,会很难走,但我不惧。”司贵妃轻轻闭上眼,“凌云,你也要记住眼前最为要紧之事,知道吗?”
“嗯。”司鹤霄点了点头,“我会记着的。”
“那...凌云,他...怎么样了?”
司贵妃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他很好,风骨不折,执守故人。”司鹤霄轻轻笑着,“司桂银,你没有看错人。”
“我倒宁愿我看错了人,就算我对他有恩,那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时意气,我既入了宫门,此生便不可能再踏出这宫廷一步。”司贵妃闭着眼睛,似是不敢面对,“当初,我刁蛮任性,不可一世,又何尝不是对他存了戏弄之意。他这样做,如何值得,凌云,你再帮我劝劝他,要他不要再等了,他本就应是那自由的鸟儿,没必要因我将自己主动关进这座囚笼里去。”
“司桂银,你有你的选择,他也有他的,我们谁人也不能替旁人做决定。”司鹤霄看着司贵妃说,“既然在意,那你便好好活下去,你现在大概是他在世上活着的唯一希望了。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前路多难,你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这是我最后一回问他的事情。”司贵妃睁开眼睛,“你我选择的这条路,不可有犹疑和退却,若我心中还有牵挂,那便会影响我做出的决定。”
司鹤霄叹了口气:“你总是这般执拗。”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司贵妃站起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司鹤霄的脑袋,“虽说如此,但我是个惜命之人啊,你又不是不知,只要还有退路,我一定好好爱惜我这条命,司鹤霄,你也要如此,知道吗?”
“那自然是的,我有妻有儿,可比你牵挂多多了。”司鹤霄语调轻松,背后的含义却凝重,“司桂银,我们都好生活下去。”
孟云禾整理完仪容后,司贵妃身边的宫女芳馥念着他们初次进宫,便依照贵妃的吩咐带他们逛逛,一会儿就直接去宴席了,孟云禾明白这是司贵妃和司鹤霄有话要说,司贵妃怕他们无聊,便安排了宫女带他们长长见识。
芳馥带着他们三人来到御花园,这个时节好多花都盛放了,御花园中更是桃红梨白,蜂飞蝶舞。孟云禾明白,此处比不上自己家中,这皇宫之中可谓是步步玄机,她切莫行差踏错了才好,于是她紧紧牵着司语舟,紧随芳馥其后,生怕走错了地方。
芳馥瞧见孟云禾谨慎的样子,心想这司家大奶奶是个谨慎的,她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笑着对孟云禾说:“大奶奶放心,今日各家女眷都会前来赴宴,也有不少趁此机会来御花园逛一逛的,咱们只需得注意别与旁人起冲突就好了。”
孟云禾点点头,低头一瞧自己似乎真将司语舟抓的太紧了些,司语舟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她都给他抓出褶皱了。孟云禾心想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便放开司语舟,但还是叮嘱他:“千万不能乱跑,要紧跟着我,知晓吗?”
“嗯,”司语舟也知此处非同小可,“我不会乱走的。”
孟云禾边走,边给司语舟介绍各种各样的花,她怕司语舟感到无趣,便灵机一动换了个法子。
“舟哥儿,我有一个想法,这春日里开的花儿数不胜数,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说每种花的颜色、形态,名字,却不一一指给你瞧,等咱们瞧见了那种花儿,你告诉我它是什么,行不行?”
司语舟嘴上自然是要抗争两句:“我一个男子汉,要了解这些花花草草的做什么,而且这也太幼稚了些,我如今都已经八岁了!”
“哪里幼稚了。”孟云禾循循善诱,“你可不要小瞧这些花草,古代文人墨客经常借物抒情,光这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自古以来便有述不尽的文篇,还有那莲花、梨花、桂花,各自代表不同的含义,舟哥儿,你也不想做个光会写大白话的孩子吧...”
“好吧,我总也是说不过你的。”司语舟无奈,“你总是有千万种理由等着我。”
“那可是,我对你可是血脉压制。”孟云禾扬扬得意。
司语舟已经能够听懂孟云禾的胡言乱语,他没再反驳,认真听着孟云禾为他描述各种花儿的样子,母子二人并排,旁若无人地往前走,边走司语舟边辨认是哪种花儿。
“大奶奶与舟哥儿相处的倒是融洽。”芳馥有些惊讶,“大奶奶进门也还没两年,两人瞧起来就如同亲母子一般了。”
“谁说不是呢。”孟云蕙浅浅笑着,“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呐,便是谁人也插不进去的,咱们在后面远远跟着便好,可别扰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兴致!”
司语舟极其聪明,孟云禾指给他的话,他都辨认出了是何等花卉,更莫要说一些他在家中本就见过的了。到底是小孩子,司语舟跟着孟云禾走了一路便心生得意:“这也太简单了些,只是你为何要我在这皇宫中辨认花草?”
“自然是因为,这皇宫之中花草种类齐全了,”孟云禾眨眨眼,“咱家那园子,疏于打理,就那干干巴巴的几棵花树,稀罕花木更是一棵都没有,咱们好不容易进宫一回,自然是要抓住这次好机遇了。”
“你现在身为当家主母,可不要将自家好好打理打理,不然岂不是叫人瞧了笑话。”司语舟抱起胳膊,故意调侃,“咱家的花园跟这里比起来的确丑陋。”
“我哪有那个时间?”孟云禾叉起腰,“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整日日理万机,可没工夫去做那些。”
“你整日忙着睡觉还差不多。”司语舟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你呢,你最喜欢什么花呢?”
“我喜欢玉兰花,”孟云禾说,“玉兰花有白玉兰、黄玉兰、紫玉兰,瞧起来高贵又美丽,但我方才没在这御花园中瞧见,玉兰花花期较早,想来是已经过了花期了。”
“哦...”司语舟淡淡应着,“那倒是可惜,如此便见不着了。”
“没事儿,”孟云禾摸摸司语舟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等我明年闲下来,在咱家也种上玉兰花,到时候叫你看个够。”
这时果然有贵妇带着孩童自另一边走过来,贵妇也身穿着诰命服,手中牵着一对大约五六岁的男女童,那双孩儿生得样貌有八分相似,看起来是一双龙凤胎。
“舟哥儿,那儿也来小孩子了,你去与他们玩儿啊。”
司语舟鲜少出门,更是没有朋友,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孟云禾便鼓励着他去交友。
“我才不去。”司语舟皱皱眉头,“我们走吧,不想与旁人多说话。”
“你这孩子!”孟云禾不满,“方才给你说了什么你又忘了,出门在外,要注意礼仪。”
母子俩说话间那妇人已走了过来,主动招呼他们说:“瞧着是国公府大奶奶吧,我在武信侯府见过您一回。”
孟云禾忙笑脸相迎:“夫人好眼力,我也瞧着夫人面熟,想来是去柳表姐家赴宴时曾见过,夫人叫我想想,若是我没记错,夫人是平阳侯夫人!”
“正是呐。”
平阳侯夫人生得慈眉善目,听孟云禾能叫出她感到很开心,孟云禾记得平阳侯是在兵马司里任职,想必平阳侯夫人觉得她们都是武将亲眷,因而便待孟云禾格外亲厚了些。
孟云禾与平阳侯夫人又闲谈了两句,平阳侯夫人牵着的一双儿女中的那个姐儿突然开口了:“母亲,方才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去哪了?”
孟云禾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司语舟,她定睛一看,司语舟果真是不见了,孟云禾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司语舟出了什么意外,她也顾不得和平阳侯夫人多说什么,当即就找起了司语舟。
“舟哥儿,舟哥儿?”
孟云蕙和芳馥一直在后面跟着,看孟云禾着急的模样,二人忙迎了上来。
第48章
羞辱
芳馥开口说:“大奶奶莫要急, 奴婢一直瞧着大奶奶跟小公子呢,方才小公子就往这边一拐,看着是在瞧什么东西, 这边地势开阔,他不会迷路的, 奴婢一直瞧着呢,他应是就在这呢...”
孟云禾忙提起裙子要去找司语舟,还没等她过去,司语舟就从灌木丛中矮身钻了出来, 瞧见孟云禾满脸的慌乱, 司语舟极其惊讶:“母亲, 你怎么了?”
孟云禾顾不得答话, 忙上前将司语舟拉过:“你这孩子, 不是告诉了你不要乱跑吗,你吓死我了...”
“母亲, 我没有乱跑。”司语舟也瞧出了孟云禾的慌乱, 语声温和地安慰孟云禾, “我一直记着你的话,在你能瞧见我的地方,我也一直能瞧见你, 只是那里有几株花树, 将我身形遮挡了罢了。”
芳馥瞧见孟云禾如此着急, 也暗怪自己不该没拦着点舟哥儿, 如此一瞧, 大奶奶对舟哥儿的感情果真是不假, 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见得会紧张到这个份上吧。
“是啊, 大奶奶。”芳馥也安慰孟云禾说道,“许是小公子没怎么出过门,惹的大奶奶如此害怕。”
这里可是深宫啊,孟云禾唯恐司语舟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再遭人暗算,如今瞧着司语舟全须全尾的她才终是放心了下来,替司语舟拨下头发上的一片落叶,却发现司语舟一直将手背在后头。
“你手怎么了?”孟云禾再次紧张起来,“是不是受伤了?”
“不是。”
司语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伸出来,只见他手里正握着两支紫玉兰。
“你不是喜欢玉兰吗,方才我瞧见了,便想摘来给你,给你个惊喜。”
司语舟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孟云禾离得近,怕是根本听不见。
孟云禾心中一暖,伸手接过了那玉兰花。
“谢谢舟哥儿...我很喜欢。”
“不过也不多,你说过摘花不好,我便只摘了两朵,反正我不摘过两日也就枯败了。”司语舟振振有词,“你不要担心我,我晓得轻重。”
“你可真是出息了,居然敢薅皇家的花儿了。”孟云禾有些无奈,“这紫玉兰的花期确实是晚了些,所以现下还有。”
“司大奶奶,这便是你的儿子吧。”平阳侯夫人这时走了过来,“小公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大奶奶对这孩子也真是好,方才那么着急,叫我这个做娘的心都跟着疼起来了。”
孟云禾这才想起来方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平阳侯夫人,不好意思地说:“叫夫人见笑了,我...我们头一回进宫,我生怕这孩子行差踏错了去。”
平阳侯夫人却没有一点责怪孟云禾的意思,反而眼含柔意,伸手轻拍了下孟云禾的肩膀:“怎么会见笑呢?大奶奶一片爱子之心,真情流露,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司语舟不是孟云禾亲生的这事儿人尽皆知,听平阳侯夫人的意思显然也是知晓的,也是...她这一个继母对继子表现的如此在意大抵真是不大正常,本来她有些失态,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地得了平阳侯夫人的赞赏了。
“只是这孩子不大懂事,进宫一趟还折了皇宫里头的花儿。”孟云禾还是有些担心,“但这也不怪他,总归是我叮嘱不够,平阳侯夫人,若是有人借此说事,还请你做个见证,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导不力,他也是一片爱母之心。”
平阳侯夫人眼中的惊讶之色更重:“大奶奶心思玲珑,思虑甚全,但你多虑了,这春日宴又叫赏花宴,开宴前很多人来御花园中闲逛的,若是看中了哪朵花儿带回去也自得无事,还会显得万岁圣恩浩荡,与民同乐呢!你道我为何带这两只猴儿来这儿逛,我家都是粗人,那花园一年到头也懒得拾掇,这两只猴儿,就想着来这御花园里薅花儿玩呢!”
如此交谈下来,可见平阳侯夫人性子极好,孟云禾也轻松下来,小声说:“我家的花园也是一样,都委屈我家哥儿了,这么大了没见过几种花!”
“你对你家哥儿可当真是好。”平阳侯夫人说,“句句不离你家哥儿!”
“母亲,我也要去摘这紫玉兰,这玉兰真是好看!”那小姑娘又脆生生地开口了。
“盈姐儿,你瞧着大奶奶的好看,便心里痒痒!”平阳侯夫人嗔道,“下回就该将你关在家里,治治你这毛病儿!”
“我这有两枝,便给姐儿一枝吧。”
孟云禾忙说,但话音刚落,衣角却被人扯住了,只见司语舟微蹙眉头,似是不大情愿。
“不成,这是我摘给母亲的。”
那盈姐儿撅起嘴,挣脱平阳侯夫人的手,自己去摘了。
孟云禾有些尴尬:“这...”
“无妨,叫她自己去。”平阳侯夫人毫不在意,“你家哥儿有孝心,如此才对得起你的深情厚谊啊,我们在此等着她便是。”
孟云禾点点头,拉着司语舟走远两步,才对着司语舟眨眨眼:“行,母亲决计不将你给的东西送人,别皱着眉了,像个小老头!”
司语舟舒展开眉头,还用手心揉了揉,这时孟云蕙也走了过来:“三姐姐,想来时候也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