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忠领着主力步军赶来时,金军已经撤离战场,远处栈道方向燃起冲天的大火,映得北面的天空半边赤红,想必金军退走时烧了栈道,大火点燃上山上树木,引燃山林才有了这么大的声势。
战场上,四处散落着兵器、尸体,还有未熄灭的火炬,已经半卷的旌旗燃烧着。
忠义镇活下来的士卒,打着火炬提着刀在战场上游走,翻看着地上的尸体,寻找幸存的同袍,结果未死的金军。
大队明军漫山遍野的涌过来,马进忠一马当先,他叫住一名士卒,问了问情况,士卒也说不清楚,只是含糊道王督镇好像领着骑兵追杀金军去了,自家李都督并未看见。
马进忠听了,一面吩咐人马去接应王得仁,一面让人控制广元,然后吩咐人去找李定国。
就在这时,一队不到百人的明军,慌慌张张的从山沟内出来,马进忠见此连忙打马过去,借着火光可也看到这支队伍的士卒身上几乎人人带血,不少人还在同袍的搀扶之下,才能行走。
“你们李副都督呢?”马进忠关心李定国的情况,靠近了急声问道。
明军队伍停下,十分安静,一声咳血声传来,半响后士卒中有人回答,“我们都督在此,受了重伤···”
马进忠一惊,立时翻身下马,明军士卒大多认识他,给他让开一条道,他走见一看,便见李定国被人用木架抬着,右胸银甲上插了一根箭,脸色十分惨白。
“定国!你没事吧!”马进忠走近蹲下,脸上大惊失色。
李定国失血过多,嘴唇有些发白,他惨笑道:“王督镇来的及时,我没有大碍,只是糟了小人暗箭,但朝廷的甲胄不错,我内穿了件丝衣,伤势并不严重,拔出来修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自从民间出现了水利冲压技术之后,明朝的制甲技术,就上了一个台阶,不仅仅是能防制西方的胸甲,明朝自己的铠甲也变得更加精良。
马进忠闻语一看,果然见箭矢虽然射穿了李定国胸前的银甲,但是箭杆没入并不深,如果内穿丝衣的话,应该很容易拔出来。
说道这儿,李定国咳嗽了一下,忽然拉住马进忠说道:“我虽不碍事,但是于佑明却重伤不醒,于家世代忠良,其父于武烈公战死佛图关,就留下这么一个独子,马督镇无论如何要救活他!”
马进忠闻语,才反应过来,见后面的士卒还抬着几人,一个个都没有动弹,其中一人手掉在外面,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手上,又从手指上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快,抬进城去!”马进忠见此连忙纷纷一句,他后面的亲兵,立刻上前帮忙,抬着伤员进城。
马进忠紧着有高声喊道:“医官!快把医官叫来。”
亲卫听了马上拔马去离去。
马进忠见李定国没有大碍,心中松了口气,让士卒帮助忠义镇清点伤亡自是不提。整个战斗持续不到半个时辰,可是三千忠义镇还是死伤了一千五百余人,伤亡超过五成。
进驻广元的士卒,很快过来报信,城中已经是一座空城,不仅物资被全部运走,就连城中的居民,也被迁移的一干二净,成了一座死城。
不多久,追击金兵的王得仁,也返回了广元,夜晚他的骑兵没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并没有对金军造成多少伤害。
他看着金军点燃了栈道,上面燃起熊熊大火,恨得双眼赤红,一把摘下头盔,狠命摔在地上,懊恼不已。
此番反攻四川,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明军就夺取了整个四川,是一场大胜无疑,但是吴三贵搬空了四川,牵走了大量人口,却让明军比较恶心。
胡国柱临走之前来这么一下,也让明军上下憋了一口恶气,但是栈道被毁,其它几条出川的道路估计也被金军破坏,他们有气撒不出去,心中别提多气。
眼下四川明军短时间内无法修复栈道,加上吴三桂搬空了四川府库,而四川正在进行春耕,何腾蛟只能先经营四川,而放弃了征调民夫去修补栈道进攻汉中,四川方面因此逐渐陷入平静。
何腾蛟的报捷文书传入南京,明朝得知四川已经光复,但因为栈道被毁,无法与湖广反面夹击汉中,郝摇旗、王允成四万人马,进攻汉中也并不顺利,王彦随即下教旨,命令郝摇旗退出汉中。
退军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四川方面不能配合,还有一个,便是斥候禀报,清军在洛阳和徐州两地集结,似乎有南下之势。
多尔衮在得到豪格的求援信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了向明朝施加压力,王彦这边国库空虚,手里缺钱,腰杆子直不起来,不想同时对付两国,不得不让湖广明军暂时停止进攻金国。
至此,明军与金国的战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形成三方对持的局面。
战事结束,论功行赏,何腾蛟因为主持剿灭孙可望,收复云南,以及击败豪格收取全川的功绩,被封为中湘王,李定国、马进忠数功并赏,封为国公。
同时王彦利用忠义镇伤亡巨大,自合州一战后,一直没有补充为由,准备推行军队改革事宜,进行军官对调,加强朝廷对军队的掌控。
他将五忠军五镇,整编为大明朝前、后、左、右、中五军,对应五军都督府,成为朝廷直属的中央禁军,确定了五镇在明军的最高地位,每镇设都督一人,左右都督两人,先就从忠义镇开始,准备吃了唐王派系的王得仁部,将他整编进入忠义镇中。
王彦并没有一下在全军推行改革,而是在西南进行一个试点,只动了李定国、马进忠、王得仁三个镇。
他这是进行的一次试探,看看唐鲁的底线在哪里,能不能接受,如果他们默许了王彦对三镇的整编,他再步步蚕食,逐渐实现朝廷对天下兵马的掌控,要是两王反对,他便要根据反对的力度,来做出判断。
眼下虽然唐鲁是高皇帝的血脉,是皇家的人,但是从局面上讲,王彦才是法统所在,因为他是朝廷摄政,他代表的才是中央朝廷,而两王却属于地方割据势力,这种政治地位上的差异,给王彦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和名分,反而压住了两大宗藩。
第1022章秘密练军
南京城,唐王名下的酒楼内,唐鲁两王再次汇集在一起。
自从宗藩迁太台事件之后,原本敌视的两王,便渐渐走到了一起,对付他们在政治上共同的敌人王彦。
每月两人的密会,已经成为常态。
礼乐崩坏,从嘉靖万历开始,明朝严格的礼教制度,便受到了民间冲击,许多太祖时,明令禁止的东西,都被民间突破。从最开始的吃穿,到现在的住行,都在打破规制,破坏规制。
唐王名下这座酒楼,便打破了礼教的规定,高度超过了皇宫,但是这并没有遭受官府的惩罚,因为这种打破规制的情况,在民间很普遍,若真较真起来,明朝的商业便不好发展。
这座酒楼高六层,是中国建筑的传统结构,上面圆顶,然后转八梁子,下面回子楼,符合天圆地方的概念。
唐鲁两王在顶层,这里平时不向客人开放,专门供两王密会。
在“回”子楼中间的“口”上面,有个戏台,上面正“咿咿呀呀”唱着戏,客人们都座在房间中,往中间观看,不会像那些戏楼里一样挤在一起,好像比较高端。
整栋楼内都十分安静,只听到丝竹声和优美婉转的唱词,不似说书唱评处那么喧哗。
唐王一身四爪龙袍,腰间玉带,脚踩云鞋,头戴翼善冠,站在窗边,鲁王与他装扮差不多,因为两人都是刚从内阁出来。
“唐王,王彦这次要吃掉你三万人马,我们要是不做反应,他必然步步紧逼,最后夺了我们的兵权。”
虽然王彦这次要动用的是唐王的兵马,但是唇亡齿寒,一旦开了这个口子,王彦下一步肯定就会动他的人,所以鲁王这次会全力支持唐王。
唐王听了鲁王的话走回桌边,拿起小酒杯喝了一口,“王彦此人,最善于审时度势,行事不急不缓,喜欢慢慢浸透,等你察觉之时,他便已经占了大势矣。”
鲁王脸上一寒,“唐王准备不做反击,默认他吃掉王得仁部?”
“自然要反击!王彦的改革,已经使得天下民不聊生,普通百姓失田失地,而他们士绅豪族,却过着奢靡的日子。”唐王摇头说道:“世家大族,乃王朝之大害,自汉始,到中唐,门阀对于王朝之害一目了然,他们不关心江山社稷,只想着家族传承,却占据王朝的众多资源,为朝廷之毒瘤。隋文帝雄才大略开设科举,唐朝将之光大,为庶族打开上升之阶,使得门阀逐渐衰落,而王彦此时确是在重铸门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不远了!”
鲁王点点头,“眼下世道乌烟瘴气,地方上也人心不稳,通商能富国,但是凡事物极必反,老祖宗轻贱商人是有道理的。如今商人与官绅勾结已成常态,大批百姓失地涌入城中,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万一有什么人煽动,再出个李自成也不是不可能。依着孤来看,百姓就该用土地束缚起来,这样朝廷才能稳固,像现在这样任由百姓流动,朝廷的户籍和路引制度都受到了影响,王彦早晚会自食其果。”
眼下王彦的改革,确实出现了许多问题,比如说沿海某个村落,原本大家都是打鱼为生,生活水平都一样,突然之间某个子弟因为随着船队出海,跟着船队劫了别的商船,分了财物一夜暴富。
这个时候,首先村子里族老的地位便受到了挑战,子弟有了钱财未必会听他的,村民有事也不会再找族老,而有其他人见这么容易赚钱,便会效仿。
可是一个社会不可能允许所有人都成功,能成功的只是少数。剩下的绝大多数人,见身边的人突然暴富了,他们也想富有,但是却追求不得,便会形成焦虑。
从一个村落放大到整个国家也是如此,整个社会精致的追逐利益之后,有钱有势成为成功的唯一标准,全部的人都在拼了命的往上爬,然而爬不上去的确是多数,甚至还有众多不想往上爬,就想安静生活的人也被动的被卷入到社会的变革之中。
人们从一个日落而息安稳的农业社会,转变成追求效益和利益的商业社会,礼乐崩坏,便会使得整个社会陷入焦虑,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对国家和后世而言,或许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变革过程,但却未必是身处于这个时代的小民之幸,他们也未必能挺过这场社会的大变革。
说道这里,鲁王停了一下,然后看着唐王道:“大明的天下,不能让王彦这样弄下去,万一天大乱,这兵马就是我们最后的手段,是我们的复兴大明的希望,不能轻易交出去。”
唐王叹了口气,“王彦先是借口西南情势危急,将王得仁部、孙守法部分别调到了西南和南阳防备多尔衮与豪格,现在又将五忠军升格为朝廷五大禁军。禁军要挑人,我无话可说,王彦现在是样样都占着道理。如果王得仁还在江西,我或许还有些办法,可是他在四川,我真是鞭长莫及。”
从宗藩迁台之后,王彦势力更大,而两王只能仰人鼻息,没实力,最主要是没有道理,来与王彦正面对抗。
王彦这次将五忠军升格为五大禁军,并不是说只提五忠军,而是放开了从大明系统内抽调精锐进行整编,唐鲁两王如果想要把手下人提格为禁军,也可让金声桓、郑成功、张名振进行整编,但是他们不愿意,而这种不愿意完全是不想丧失对军队的控制,是没有理由拿上台面反驳的。
任何一个中央朝廷,都不会希望有不受国家控制的军队存在,朝廷掌握军队,这是大势,唐鲁能做的只是以太急易引起哗变进行拖延。
如果王彦全面改革,那他们就可以用兹事体大为由,暂时将事情拖下去,可是王彦这厮太贼,他一点点的给你来,让人无法反驳。
“那唐王说的反击呢?”鲁王皱了下眉头。
唐王站起来,“王彦这个兵事改革,目的是让朝廷掌握军队,朝中的文臣也不想有军阀存在,不想藩镇势力抬头,所以多站在了王彦一边。苏观生等人希望通过朝堂斗争来夺权,想法太天真,我虽然不想王得仁部被编入禁军中,可没有苏观生的支持,也难以阻止。”
唐王回过身来,“我估计我们再这里谈,四川那边已经动手,王得仁或许已经接受整编。这件事情上,我不好明面反对,准备从其他方面入手。”
“唐王有什么想法?”鲁王已经感觉到整个社会十分不稳定,他一直在暗中准备,蛰伏下来等待时机,但是总觉得有些准备不足,或是不得要领,所以他想知道唐王有什么手段。
唐王座了回来,“王彦势大,早就想除了你我二人,只是因为没有把柄,所以不好动手,以免遭受朝野唾弃。我们现在应该尽量避免与他正面冲突,不要让他抓到把柄,好名正言顺的对我们动手。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秘密准备,等着时机,我看他这些个政策很快就会出问题,只要天下一乱,我们就出来收拾时局。”
鲁王手捏着杯子,点了点头,唐王继续说道:“我们要做的准备,一是兵,二是钱。军队朝廷化,这是大势,我们只能拖延,不可能阻止,不过好在这样改革之后,军队也不是完全听命于王彦,而是听命于朝廷,我们虽然失去了对军队的直接控制,但是王彦也是自断羽翼。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台岛目前正需要开发,孤准备在各省招募失地百姓,仿太祖的卫所制,在台湾屯田,秘密练兵,鲁王你觉得怎么样?”
台湾是宗藩的势力范围,王彦很难察觉,在此地以开荒屯田的名义编练私军,确实可行。
“唐王高见!这见事可以做,孤在台湾也有不少田,可以悄悄编练,但是却需要隐蔽。”鲁王眼前一亮,有些激动,王彦搞他的军队国家化,他们却练出几支私兵来,手中等于多了几张秘密的王牌。
“不过练兵需要钱财,孤为这件事情十分头痛。现在中央强势一分,地方上便弱势一分,朝廷今年要直接掌控市舶司,加强地方财政监控,我们恐怕不容易弄钱出来养兵。”
王彦利用五德号吸食大明的血液,明目张胆的赚钱,他拿朝廷的好处,比唐鲁要多得多,可朝中上下却视而不见,因为王彦这是合法赚钱,但唐鲁走走私,节流些税款却都不行,则是因为触犯了朝廷的法令,破坏了规则。
军队就是个吞金兽,秘密练兵是要钱的,但是朝廷今年又要加强对市舶司和地方省份的财政监控,唐鲁的财源都会被压缩,而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鲁王沉思一阵,朝廷的这些政策,也影响到了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有些气愤,“钱这件事件,也不是不好办,我一直有条才路在,不过最近王彦想动我这条才路,我们可以合作阻止王彦!”
(感谢拜情主义的打赏,另推荐朋友的一本小说,喜欢都市类型的可以看看。简介,看叶远如何打造出轮回世界,末世生存游戏和都市猎人游戏。《万能游戏编辑器》)
第1023章岛津氏
岛津氏是日本藩阀,属地位于九州西南部,称萨摩藩,是德川幕府的外样大名。?
关原之战爆发期间,岛津氏支持西军,同德川家陷入了敌对关系,德川幕府成立之后,岛津家通过外交游说,并与德川家进行联姻,成功的保住了藩地。
江户时期的日本,同幕府关系亲近的大名,藩地多封在江户附近,而关系越疏远的,属地就离江户越远。
岛津氏所在的萨摩藩,从属地的位置来看同德川幕府的关系应该极差,可事实上岛津氏虽然是外样大名,但两边的关系目前还算比较稳定。
岛津氏控制的九州西南部地区,火山频发,时常还有台风侵扰,生产力低下,生存条件比较恶劣,但萨摩藩却是日本的强藩。
这一是因为山穷山恶水,导致萨摩武士骁勇善战,二是因为岛津氏掌握了对明朝的贸易。
德川幕府建立之后,因为天主教徒起义,同时也便于幕府掌控贸易,防止大名做大,颁布了锁国令,只在幕府的掌控下,同中国、荷兰保持一定的贸易。
幕府颁布锁国令之后,日本对外贸易主要掌握到了幕府手中,但是萨摩藩却并没放弃与明朝的贸易,而是一直在与明朝方面进行走私贸易。
萨摩藩之所以能进行走私贸易,至少有三个原因,它处于日本南端,同琉球、大明接近,为他提供了位置上的优势,鹿儿岛有天然良港,为他提供了地形的优势,而萨摩藩恶劣的生存条件,又使得当地人不得不从海上讨生活,这又为他们提供了一股推力,所以萨摩藩能在锁国的情况下,依然进行贸易。
如今,萨摩藩的藩主,是岛津中恒的次男,岛津光久,人称“松平萨摩守光久”或是“虎寿丸”是,德川幕府时代萨摩藩第二代藩主。
此时在岛津氏所居住的鹿耳城内,一个穿着和服,剃着武士头,腰间插着两把刀,脚踩木屐的武士,被人领着来到一栋传统的日式建筑前。
武士的步子不急不缓,木屐敲在地面上,“噔噔”的响着。
“阁下,守护大人在内等候!”一名引路的岛津家臣,在屋前停下,恭敬的说道。
武士模样的人听了,微微颔首,脱了木屐,两名跪着的和服女子,将落地门打开,武士便走进屋内,看见一名日本将军跪座在前。
“守护阁下!”武士忙行了个日式礼节,然后也跪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