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落,已然感知到鼻腔内有热流淌下,顾明鹤抬手摸向鼻端,竟摸了一手的血。
第98章
那一瞬, 楚常欢只觉得心口绞痛,眼底盈满了慌乱。
他用绢帕去揩顾明鹤鼻下的血,整条手臂都在剧烈颤抖。
顾明鹤握住他发凉的手, 笑了笑, 宽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楚常欢睫羽颤动,抖落了几滴泪。他抽出被男人握住的手,立刻跑出屋外,唤了武大夫前来。
武大夫为顾明鹤诊脉,面色沉凝道:“郎君此前可曾受过内伤?”
楚常欢道:“他去年被羽箭射伤,肺腑受损,落了点病根。”
武大夫道:“此番你二人从眉州赶来, 昼夜不停,令他脏腑元气亏损, 牵动旧伤,致血府淤塞。需温阳益气、养血安神。”
随后又为顾明鹤取穴内关、膻中、厥阴俞、神门等, 疏经通络,逐瘀宁心。
待针灸毕,武大夫又叮嘱道:“‘七情’为人之根本,尤以‘忧思’为最, 郎君情志过极, 于脏腑不利。老夫虽不知郎君因何忧思, 但恕老夫多嘴,有些事, 该放下的就得放下。”
楚常欢愣了愣,眼底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
顾明鹤笑道:“先生之言,晚辈定当谨记。”
武大夫瞧他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摇摇头,轻哼一声便离去了。
晚晚服药后昏昏欲睡,楚常欢将他哄睡,轻放在榻上,旋即对顾明鹤道:“你已经一天一夜未合过眼了,现下又牵动旧伤,快去歇息罢。”
顾明鹤道:“不妨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楚常欢一想起他方才的模样便有些后怕,不由抓住他的手,焦急道:“明鹤,莫再倔了,你去睡一觉好不好,当我求你了。”
顾明鹤反握住他,挤进指缝,紧紧相扣,却是一言不发。
楚常欢挣脱未果,低语道:“放开。”
“我不会再放手了。”顾明鹤道,“从前是我糊涂,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个孩子,今日种种,亦是我咎由自取,纵我就此死去,也算偿还了对你们父子的亏欠。”
楚常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眼眶逐渐泛红:“迹若鸿泥,今非昨是。离弦已断,岂续鸾胶。”
“雪泥映鸿爪,鸾胶续凤丝,焉是无情?”顾明鹤不甘心道,“因为梁誉死了,你忘不掉他,所以不肯接受我,是也不是?”
楚常欢垂眸不语。
顾明鹤又道:“倘若当初死在兰州的是我,你是否也会像如今这般对待梁誉?”
楚常欢的泪水悄然溢出,对他的问话避而不答:“大夫说你情志过极,伤脾伤肺,如果继续——”
“我所思所忧皆是为你,大夫让我放下,谈何容易?”顾明鹤截断他的话,绷紧下颌,强压心底的苦痛,缓声道,“欢欢,畴昔深恩岂复求,但祈户牖莫长扃。”
既然求不得往日的恩爱,惟愿他莫再将自己拒之门外。
楚常欢心内百味杂陈,良久方开口道:“你且休憩养神,其他的事,日后再议。”
他既如此说,便是做了退让,顾明鹤没有步步相逼,含笑答应着:“好,我去睡觉。”
晚晚在成都服了两日的药,赤痢大为好转,待到第三日晨间,顾明鹤与楚常欢就辞别武大夫返回眉州了。
自这之后,顾明鹤来往楚家越发频繁了些,他和楚常欢虽未断钗再合,但楚锦然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复此前那般疏离,顾明鹤待晚晚也愈加慈爱。
时值端午,学堂休沐,岷江码头龙舟竞渡,热闹非凡。
晌午,顾明鹤带上楚常欢父子前往渡口观赛,他挑了家酒楼,寻一间临江的雅室一面吃茶一面观赏赛龙舟,只见每条龙舟上各有二十名膀大腰圆的赛手,在夹岸的欢喝声中卖力划桨。
赏完龙舟赛,他二人踱至闹市给晚晚买了一串乳糖狮子和一包焦响糖,因日头实在毒辣,楚常欢不愿在外滞留,便及早归家了。
端午时节,理当聚饮,顾明鹤吩咐厨子备了几味佳肴,傍晚时将楚锦然等人请来用饭。
每逢年节,楚常欢都不忘为梁誉烧纸钱,眼下因在顾明鹤家中,他不便作为,于是思量着回去后再烧也不迟,孰料顾明鹤竟取来了香烛纸钱,道:“去院里烧给他罢。”
楚常欢愣了愣,旋即接过:“谢谢。”
顾明鹤没有随他同去,转而折向东面的仓储间,取出一坛窖藏女儿红,添了些雄黄粉,摆上桌案,为楚锦然斟了满满一杯。
待楚常欢烧完纸钱,众人适才举杯同饮,拾箸用膳。
楚锦然今日得了楚常欢的默许,多饮了半盅酒,饭毕已是戌正,心头甚畅快,离去时嘴里不断哼唱着曲儿,眉宇间皆是喜色。
姜芜不禁掩嘴一笑:“公子平素管得严,老爷今日难得多吃了几口酒,欢喜着呢。”
楚常欢道:“他若身子硬朗,我又何至于约束他?”
姜芜敛了笑,未再接话。
楚锦然已走出院门,回头见他们仍在檐下续话,便向晚晚招手:“乖孙儿,回家咯。”
晚晚飞快跑了过去,姜芜也紧随其后,口里道:“哎哟,慢点!”
楚常欢道:“明鹤,我也走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迈步,就被顾明鹤扣住了手腕,晚晚回头道:“爹爹,回家!”
楚锦然目注两人,循着灯影瞧见了一双拉扯不清的手,忙捂住晚晚的双眼,俯身把他抱在怀里,道:“乖孙子,今晚和祖父一起睡罢。”
祖孙离去,院中登时沉静下来,楚常欢试图挣脱手,却被身旁的男人拉回屋内了,他纳罕道:“明鹤,你要做什么?”
顾明鹤反手关上房门,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快步走进寝室:“我要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楚常欢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借着酒气,面上逐渐浮出一缕红云。
顾明鹤把他轻轻放在被褥里,瞬即欺身压下,一手抚在他颈侧,一手缓弄眉梢,温声唤道:“娘子。”
他在床上惯爱这样称呼楚常欢,楚常欢纠正未果,便由他这般叫着。
但今晚,顾明鹤显然是想要得到他的回应,追问道:“为何不应?”
楚常欢侧开视线,道:“我不是你娘子。”
“没关系,”顾明鹤忽而一笑,低头咬了咬他的唇尖,“不管你是谁的娘子,今晚都将为我所有。”
楚常欢耳根一热,赧然斥道:“顾明鹤,你太——”
“无耻”二字被顾明鹤堵在了喉中,没能如愿地说出口,细碎的吻宛若狂雨骤落,将他碾得气息不畅、心跳如雷。
楚常欢因他的话微愠,却没有推拒,反而抬起手臂,顺从地抱紧了男人。
那双温软的唇被顾明鹤摩得红艳胜血,眼底也盛满了水雾,盈盈而望,含情脉脉,教顾明鹤看得心潮澎湃,额间蓦地浮出几条骇人的青筋。
他解下楚常欢的束腰,将它折作两指见宽的布条,绑缚在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睛上,旋即握住楚常欢的手,贪婪地舔,舐他的指尖。
楚常欢本能地轻吟,但很快便咬住了嘴唇,羞窘难抑。
“欢欢,不要害羞,我想听你的声音。”顾明鹤除去那些碍人事的裳布,附在他耳畔轻言细语地哄,“——像从前那样,肆意地叫、畅快地叫。”
楚常欢连连摇头:“我不要。”
“为何?”顾明鹤手中忽然多了一盒脂膏,他剜出一块,一面涂,一面拓,嘴里仍在揶揄,“差点忘了,你不是我娘子,今夜与我在此通煎,合该隐秘些。”
话音落,顾明鹤只觉指节发痛,好容易撑了寸许见宽的嘴儿骤然回缩,将他死命咬住。
而那立仰之物,也在瞬刻间卟了一口甜蜜。
顾明鹤笑问道:“这么喜欢?”
“你坏死了!”楚常欢生气地踹在他的胸口,这一点微末力道俨然似烹火的烈油,几欲令顾明鹤失控。
他握住那只柔腻的脚腕子,视线凝在那串金色的脚链上,短促地沉默了片刻。
这串脚链是梁誉留下的。楚常欢每回战栗时,脚链便晃个不停,垂悬的金铃儿还会叮零零地响。
顾明鹤不止一次想要摘下它,他不想楚常欢身上留下半点与梁誉有关的物什,他会为此嫉妒、疯怔。
但梁誉已经死了,他如今是楚常欢唯一的男人,理当大度。
须臾,顾明鹤回过神来,隔着布吻了吻楚常欢的眸子,一并将自己沉进其内。
“呜……”楚常欢下意识呜咽了一声,十指扣在男人的肩头,“明鹤,你、你……”
“慢些”二字,生生卡在咽喉了。
顾明鹤的一条手臂从他膝弯穿过,将之捞挂在自己的臂膀上,并不顾他的乞求,豁然大动。
楚常欢尚未彻底适缓,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冲袭振得失了声,他惊慌失措地拍打着顾明鹤,兀自张着嘴,大口喘气。
顾明鹤一贯疼惜他,偏偏在此事上凶戾也极,楚常欢断断续续地咽泣,他却浑然不理,仍自逞恶。
灯烛明灭摇曳,映出两具交错的人影。
更漏缓逝,榻间的被褥不知在何时变得湿漉漉的,尽是楚常欢失魂时所遗。
顾明鹤恐他被浸凉,便把人抱了起来,托着他走至妆桌旁,令他撑在镜前,复又从后埋将入内。
楚常欢失声尖叫,旋即止声,顾明鹤低头吻在他的后颈:“继续,我想听。”
楚常欢不想遂他的愿,奈何这人野蛮如斯,发了疯地欺负他,迫他哭泣喊叫。
镜子里的两个人俱在此时抛却了廉耻,荒唐地做夫妻。
雪肤之上,满覆红梅。
正这时,楚常欢倏地抬头,喉间发出一缕闷沉的低噎。
顾明鹤若有所觉,立刻将他紧握,以指腹相堵。
未能如愿纾解,楚常欢痛苦地摇了摇头,央求道:“明鹤,松手!”
顾明鹤用另一只手扯掉蒙他眼的束腰,掐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望向棱花镜里:“欢欢,你看——”
楚常欢盯着镜中的自己,以及与他紧紧相贴的顾明鹤,羞迫地闭了眼:“明鹤,别这样……”
“你很美,睁眼瞧瞧看。”顾明鹤附耳道,“你若睁眼,唤我一声夫君,我便如你所愿。”
楚常欢已忍至极限,当即睁了眼道,一迭声:“夫君,好夫君,快快松开罢。”
在他挪开指腹的一瞬,楚常欢便弄,
脏
了镜中的自己,雪白一滩,淅沥沥地自镜面淌落。
恍惚间,四周寂静如斯,唯余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