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夜总会?那是什么地方?
白暮云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再次打开了万能的浏览器,经过大致了解,才发现所谓夜总会,皆是些声色犬马、藏污纳垢之所。他本能地想拒绝,可对上樊心刚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此刻代表着许皓月,他不能露怯。
结果这一整天,白暮云都心神不宁。他躲在许皓月的房间里,试图从那些冰冷的陈设和有限的物品中拼凑更多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以求晚上能不露破绽。然而收获甚微。
华灯初上,他还是硬着头皮,带着樊心刚安排的两个沉默寡言的手下,来到了那家名为“迷迭香”的夜总会。
刚踏入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如同实质的巨浪,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昏暗的空间里,炫目的彩色射灯疯狂闪烁,切割着浓重的烟雾和扭动的人群。空气中混杂着酒精、香水、汗液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甜腻气味,令人头晕目眩。白暮云只觉得心脏都被这喧嚣震得发麻,勉强维持住面无表情。
被侍者引到巨大的包厢,里面已经坐了几个大腹便便、搂着陪酒女郎的客户。谄媚的笑声、划拳声、跑调的歌声混杂在一起,比外面更添了几分乌烟瘴气。
白暮云如坐针毡,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别人敬酒,他便学着许皓月可能的样子,冷着脸抿一口,即便如此,这洋酒还是有些上头。
白暮云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看着其他人吞云吐雾,烟雾飘散过来,他闻着心里莫名的一阵难受,仿佛也想尝试一下那细长会冒烟的东西,他自然不明白那感觉叫做烟瘾,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这时,隔壁包厢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很快,冲突升级,两个包厢的人骂骂咧咧地推搡着涌到了走廊上,眼看就要动手。
客户和陪酒女们都吓得缩在一旁。白暮云带来的两个手下看向他,等待指示。本就有些头晕的白暮云脑子一片空白,他们这是叫他劝架的意思吗?“以理服人”在这种地方显然行不通。
眼看一个酒瓶就要砸到对方头上,白暮云情急之下,身体先于大脑动了——他猛地起身,凭借着许皓月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和强大的力量,一步跨入战圈,精准地一把攥住了那只抡酒瓶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对方瞬间惨叫一声松了手。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推开另一个扑上来的人。他的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未经思考的、碾压式的暴力,瞬间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两边的人都愣住了,看着这个突然介入,出手凶悍无比的男人。
白暮云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被自己轻易制住、疼得龇牙咧嘴的人,又看看被自己推得踉跄后退、撞在墙上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许皓月的身体,还真……真厉害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愕与莫名倾佩的情绪涌上心头。
冲突暂时平息。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轻佻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皓月哥?!真是你啊!好久不见!”
白暮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抹得油亮、眼神放光的年轻男人挤了过来,男人长得亲热地想拍他的肩膀。
白暮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了触碰。
那男人也不介意,笑嘻嘻地道:“是我啊,吴小军!忘了?上次在铂金汉宫,咱俩可是聊得特别投缘,玩得可痛快了!”
白暮云心中警铃大作,完全没印象,但听对方语气熟稔,怕是许皓月的旧识,不敢轻易否认,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吴小军见他反应冷淡,却更来劲了,凑近低声道:“这儿太吵了,没劲。走,换个安静的地方,咱俩过去好好叙叙旧?”他说着,手就不太老实地往白暮云胳膊上搭。
白暮云只想赶紧摆脱这诡异的环境和人群,又怕拒绝会引起怀疑,想着既然是“好友”叙旧,总比待在这里强,便僵硬地点了点头。
吴小军喜笑颜开,连忙引着他穿过喧闹的走廊,推开一扇更为隐蔽的包厢门。
门刚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吴小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暧昧而急切,转身就把白暮云堵在了门板上,一只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竟就要往他衬衫里探,嘴里还黏糊糊地说着:“皓月哥,可想死人家了……上次之后我一直惦记着你呢~”
白暮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巨大的惊恐和强烈的恶心感如同冰水浇头!白暮云想都没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猛地一把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吴小军狠狠推开!
吴小军没料到他会突然推开自己,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好几步,撞在茶几上,打翻了一堆酒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白暮云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手都在发抖。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扮演,什么穿帮,一把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包厢,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令人作呕的夜总会,冰冷的风刮在脸上,才让他稍微喘过气来。
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他扶着墙,心脏狂跳不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好你个许皓月!你还真是处处留情呢!
第31章 诗会“惊”才(古代-许)
昨晚上,也不知樊爷犯什么毛病,非得给许皓月搞个庆功宴,说是犒劳犒劳弟兄们,也庆祝他身体痊愈。
酒喝得多了点,许皓月依稀记得是阿德给他扛到樊家楼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会儿意识就像是被强光刺破黑暗,许皓月猛地睁开眼,见到的是熟悉的雕花木床顶,闻到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药香和书墨气息。
不是吧???又换回来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这见鬼的灵魂互换看来是没完没了了。他烦躁地揉着额角坐起身,打量着这个曾住了一个月的房间,角落里的健身器材已经不知所踪了。他轻笑一声,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个书呆子肯定不会学他健身。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与另一头的白暮云想法不谋而合,既然暂时回不去,又不了解眼下的具体情况,那就只能先顶着对方的躯壳,按这壳子的规矩演下去,至少不要露馅惹麻烦。
阿木端着温水进来,见他醒了,连忙上前伺候,一边絮叨:“少爷您可算醒了!老爷刚才特意嘱咐了,让您今日务必去参加李侍郎府上的诗会,这会儿时辰都快到了!”
诗会?许皓月皱眉。一群古人聚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念些酸诗?光是想想就头疼。
被阿木和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套上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袍,束发戴冠,许皓月看着铜镜里那张清秀可人、长在自己审美上的脸,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再瞧瞧这身子骨,虽然没坚持健身,却也比之前印象里坚实了许多。
看来白暮云这半个月来也没闲着。
临出发时,许皓月还特别叮嘱了阿木“之前我找人做的那些健身器材今天统统给我搬回去。”
阿木:“啊?……是……少爷”
李侍郎家的园子倒是景致不错,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群穿着各色绸缎袍子的年轻公子三五成群,吟风弄月,高谈阔论,空气中飘着酒香、茶香和淡淡的脂粉气——据说屏风后还坐着些来旁听的闺秀。
许皓月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只盼着这无聊的聚会赶紧结束。他听着那些人摇头晃脑地吟诵诗句,什么“春花秋月”,什么“孤帆远影”,听得他昏昏欲睡,胃里直泛酸水。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几轮唱和之后,主持诗会的李侍郎之子竟笑着将话题引到了他这个一直沉默的白家三公子身上:“久闻暮云兄虽体弱,却饱读诗书,见解独到。今日盛会,怎能无诗?还请暮云兄不吝赐教,让我等也品鉴一番。”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许皓月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如白明轩之流毫不掩饰的等着看好戏的恶意。
许皓月心里骂了句娘。作诗?他只会看账本和揍人!他搜肠刮肚,想把《静夜思》、《悯农》倒腾出来应应急,可又觉得这样做无非是在自取其辱,毕竟是连三岁小孩儿都会的东西,也丢面儿不是!
众人见他迟迟不语,面色尴尬,窃窃私语声渐起。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许皓月急中生“智”,忽然想起以前去一个地下钱庄收债时,有个欠债的穷酸诗人为了抵债,声情并茂给他朗诵过一首自己写的歪诗,说什么“爱你就像爱生命”,肉麻得要死,但词儿他莫名其妙记住了几句!管他呢,先糊弄过去再说!
他猛地站起来,硬着头皮,用一种近乎豁出去的、僵硬的语调,朗声道: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表情像是被雷劈了。这算什么诗?直白,粗粝,毫无格律韵脚可言,用词俚俗不堪(“路”、“桥”、“云”、“酒”?),可那情感却炽热、坦荡、猛烈得像一把野火,瞬间烧尽了之前所有矫揉造作的春花秋月!
这完全背离了当下诗词含蓄蕴藉、用典繁复的风气!简直是惊世骇俗!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
良久,主持诗会的李公子才干咳两声,勉强找回声音:“呃……暮云兄此诗别具一格,情感真挚,令人印象深刻。”其他人也纷纷表情复杂地附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许皓月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糊弄过去了,他立马坐下,继续装死。
但他没想到,他这首“惊世骇俗”的“情诗”,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某人的心湖。
诗会散后没两日,一位名叫丁紫云的吏部侍郎家千金,竟开始日日递帖子到白府,指名道姓想与“白家三公子”探讨诗词。这位丁小姐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眼高于顶,等闲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许皓月一听头就大了,直接让阿木去门口挡驾,理由永远是“公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他躲都来不及,哪有心思跟什么才女探讨那见鬼的“情诗”?
丁紫云却异常执着,日日来堵,大有不见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第32章 好心办坏事(现代-白)
翌日上午,樊家别墅书房。
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界,室内弥漫着雪茄和威士忌的混合气味。樊心刚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后,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看着眼前略显局促的白暮云。
“皓月啊,”樊心刚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压迫感,“昨晚的事,下面的人都跟我说了。鼎盛的张总那边,你中途离场,搞得他们有点扫兴。”
白暮云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认错:“对不住,是我……是我没处理好。”他想起昨晚那个叫吴小军的男人对他又摸又抱,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声音都低了几分。
樊心刚摆了摆手,打断他,反而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哎,不全怪你。有些不上台面的关系,该断就得断干净。”他拿起雪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语重心长,“皓月,你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只需要带着弟兄们冲冲杀杀追债的街头老大了,我有心把你往上捧。整天混在男人堆里,还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牵扯不清,对你将来立稳一个正经企业总裁的形象,非常不利。”
白暮云听得似懂非懂,但“总裁”、“形象”这些词他还是明白分量的,况且他非常认同樊心刚此刻的建议,那些奇奇怪怪的男人们,最好都远离自己,远离许皓月才好。于是连忙点头:“是,您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远离那些人。”
樊心刚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你能明白就好。所以啊,我思前想后,光催债确实委屈你了,也容易惹麻烦。我决定,单独给你开一家公司,明面上做正当生意,房地产、贸易都行,挂你的名。你呢,就风风光光当你的老板。偶尔呢,帮我处理一些特别难缠、需要点‘特殊手段’的债主就行。算是双线发展,怎么样?”
白暮云眼睛微微睁大。单独开公司?当老板?这在他所处的古代,简直是赐予家产、委以重任的天大恩情!他顿时觉得这位“未来岳丈”真是过于心胸宽广了,既对许皓月的私人癖好表示理解,也不追究昨晚的过失,还给予如此厚赏。
他有些手足无措,站起身就想行个大礼,又猛然意识到时代不同,硬生生刹住,改为深深一鞠躬:“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您的厚望!”
樊心刚被他这郑重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眼前的“许皓月”似乎过于顺从,甚至带了点……奇怪的敬畏?但他乐见其成,哈哈笑道:“好!好!这才像话!不过啊,”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你要立业,也得先成家。男人成了家,心才能定下来,外面的人才更会把你当回事。你和溪溪的婚事,我看就趁热打铁,早点办了吧?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白暮云听到婚事,心里咯噔一下,他丝毫没有怀疑过樊溪之前的谎言,更不知道许皓月本人对这桩婚事的抗拒,只觉得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岳丈如此慷慨,他岂有不应之理?
他沉默片刻,脸上挂起感激地笑容:“全凭您做主!能娶到溪儿,是……是我的福气,我定会好好待她!”
樊心刚本来没想到这次会如此顺利,但自己开出的条件相当诱人,许皓月又刚经历一场生死,也许是他想通了,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樊心刚眼睛一转,怕是夜长梦多,许皓月又想反悔,于是大手一挥:“好!那就这么定了!我看五天后就是个好日子,先把订婚宴办了,热闹热闹!公司的事,订婚后我立刻找人着手筹备!”
“是!”白暮云再次躬身,五日?婚期竟来的如此快,他该如何以许皓月的身份去面对樊溪,又该如何以白暮云的心境去承受这场订婚宴?眼看快要藏不住自己的情绪,白暮云连忙找借口离开,“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去吧。”樊心刚顺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从樊心刚的书房出来,白暮云独自回到客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先前在樊心刚面前强装的兴奋与感激如潮水般褪去。
他抬手,轻轻按在左胸口,那里跳动的心脏,不属于自己,却因为此刻的自己,正为思念另一个时空的主人而发紧、酸楚。
那个来自现代、灵魂同样被困的许皓月。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野性与不羁的生命力,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世界。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的互换,但那种灵魂层面的碰撞和依靠,是他在勾心斗角的白府鲜少感受过的温暖和悸动。
白暮云曾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与苦涩的药汤为伴,困在白府的院落里,在碌碌无为中走向终点——既感受不到母爱的温暖,也得不到父亲的认可。直到许皓月的出现,悄然改变了他生命的轨迹,为他带来了久违的希望,也给他枯燥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可能性。
他尚不明白自己对许皓月怀有的是何种情感,只将那视作一份单纯的感激。可当许皓月与樊溪的婚期将近,心头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被针尖轻轻一刺,教他莫名地失落起来。
“樊溪姑娘……对你情深义重,确实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白暮云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羡慕和黯然。
他努力说服自己,“应下这婚事,便能换来樊心刚的鼎力支持,助他摆脱险境,步入坦途。于他而言,有娇妻在侧,有事业在手,乃是圆满……我应当欣喜才是!”
他只是这错位时空里一个无奈的过客,一个替身。他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敛去,拿起手机,开始给不知身在何处的许皓月留言:
“皓月兄,今日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樊溪父亲欲为你开设公司,委以总裁重任,且将你与樊溪姑娘的订婚宴定于五日后。我已替你应下,此乃双喜临门,兄台归来,必定欣喜……”
字句斟酌,皆是为他欢喜,无一字提及,自己心中那场无声的、刚刚萌发便被亲手扼杀的感情。
樊溪正对着电脑上跨国协调的邮件,关于追捕那个导致许皓月坠崖的债主陈哲的案子刚有突破性进展,东南亚警方终于同意全力协查。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好消息,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得知了许皓月不仅同意了订婚,甚至父亲还将订婚宴提前到了五日后。
樊溪握着手机,愣在了工位上。喜悦像烟花一样炸开,但紧随其后的是浓浓的不解和一丝不安。太反常了。不久前许皓月还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只把她当妹妹,恳求她去说服父亲取消婚约,态度坚决没有转圜余地。怎么短短半个月,就改变了主意?
她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快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立刻驱车回家。
别墅里,白暮云正有些无所适从地研究着许皓月的手机,试图再给“另一个自己”留些言,抱怨一下那个叫吴小军的“好友”实在太过轻浮无礼。
樊溪匆匆进门,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明媚又带着试探的笑容:“皓月!”
白暮云抬头,见到是她,也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回来了。”
“我刚听爸爸说你答应订婚了,还定在五天后?”樊溪走到他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