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窗边又靠近两步,抬手轻轻敲了敲小屋的木制窗框。
紫芸与他对了个眼神,懂了他的意思,这便拍了一下赵霜凝的肩膀,算作提醒,又在她看向自己时,指了指窗外的应天棋。
赵霜凝愣了一下,与应天棋对视片刻后,露出一个十分温柔无害的笑。
小屋里的陈设很简朴,里外如一,看得出这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所以应天棋心里一直有个疑影,毕竟他觉得凌溯好歹是个正三品大员,应当不至于对外室如此抠搜,连一处好点的院落都不愿安置。
“你好……”
无论现世还是游戏,应天棋这都是第一次和聋哑人交流,难免有些无措。
简单打了个招呼,意识到赵霜凝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应天棋有点尴尬地看了眼身边的紫芸。
紫芸却没帮他翻译,而是告诉他:
“说点有用的。”
“……”
于是应天棋记着自己的人设,冲赵霜凝笑了笑:
“我是在好友那里看见了一幅合心意的绣品,问过后才知道是出自赵姑娘之手,于是冒昧找了来,希望没有吓到赵姑娘。”
说到这话,紫芸才开始帮应天棋翻译。
赵霜凝听过后很惊喜的样子,朝紫芸打几个手势,再由紫芸告诉他:
“她说没问题,很荣幸。问你想要什么图,做什么用。”
应天棋想了想,随口编了一句:
“准备娶妻,想托姑娘帮我绣一床鸳鸯、或者和合二仙的被面,讨个好彩头。”
靠在窗外等着的方南巳闻言朝屋里瞥了一眼。
“她说当然可以,祝你和妻子白头偕老。”
“谢谢。需要我提供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用,丝线和布料她会自己准备,如果有特殊要求也可以告诉她。”
“好,价格呢?”
这次,紫芸和她多交流了一会儿,才道:
“她说看着给就好,不用给太多,你能看上她的手艺她就很高兴了,这算是她的祝福。”
“……”眼前姑娘的眼神清澈又真诚,倒弄得带着目的接近的应天棋有点不自在。
他抿唇笑笑:“姑娘真是心地善良,如仙女一般。”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钱袋,摸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朝她推过去:
“这是定金,先给姑娘一部分,余下的等我拿到物件再结。”
赵霜凝看见那些银子,却像有些犹豫的样子。
“她说你给得太多了,不用这么多,一锭银子就够付全部的价格了。”
“无妨。赵姑娘的辛苦与心意都值得这个价钱。”应天棋说着,转头看看这简单得有些过分的小屋,又看看赵霜凝朴素的打扮。
前面铺垫得够多,他此刻才终于开始表露自己今日到此的目的:
“赵姑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这里位置偏远,周围也有点乱,姑娘家独自住在这种地方……怕是不太安全的。”
紫芸替应天棋转达了他的关心。
之后赵霜凝笑得有些羞赧。
紫芸盯着她打的手势,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稍微收敛了一丝,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
“她说,不必担心。她和她的夫君一起生活。”
“……夫君?”
大概是从应天棋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疑惑,这次,赵霜凝没等紫芸提问,便主动解释。
“她的夫君……是个生意人,大多数时间都在京城陪她,偶尔会去周边其他城镇,运货、做买卖之类的。”
“这段时间不在吗?”
“说是不在。”
“……”听见这话,应天棋状似有些犹豫,停顿片刻才同赵霜凝说:
“是这样,赵姑娘,不瞒你说……我同大理寺那边有些往来。今日清晨天未亮时,离此地不远的街道出了些不大好的事,因为影响恶劣,所以暂时封禁了消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到凶手。你一人在这……我实在不太放心,不如这样,”
大概是某种天赋,应天棋很擅长拟出一种很容易令人交付信任的气质,看起来真诚又温柔,让人不自觉就想接受他的提议:
“赵姑娘如果信任我……不如先搬到我那里小住几日,期间也可专心完成我托给姑娘的事情,等到凶手落网,这片安定下来,我随时可送姑娘回来。”
紫芸就看着应天棋睁眼说瞎话。
他们妙音阁的消息遍布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角落,哪里出了什么事,她还能不知道?
但她没有表露出异样,只照应天棋所说,将话原原本本地告知赵霜凝。
赵霜凝明白他的意思后,像是有些为难。
这倒也在应天棋的意料之中。
毕竟,谁会听信一个才认识半个时辰的陌生男人的话,还跟着瞎跑?
所以应天棋又放低姿态道:
“当然,也不止这一种办法,我可以多派点人手在暗处保护赵姑娘,一样能保证赵姑娘的安全。只是若真出了问题……后期同大理寺那边交代会有些麻烦,但也无妨,只看赵姑娘您自己的意愿。”
赵霜凝又沉默了很久,才给出答案。
“她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她自己也可以。”
应天棋看着她的眼睛,温温柔柔地弯起唇角:
“但我瞧赵姑娘面善,赵姑娘总让我想起我还未过门的妻子,我很爱她,我想赵姑娘的夫君也一定像我爱她一样爱你,我不想让他回来后发现心爱之人受了哪怕一点伤痛。赵姑娘祝我和妻子白首偕老,我也希望赵姑娘能够安乐无虞。”
紫芸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咬牙狠狠剜了应天棋一眼。
她想告诉这个混球,以后再说这种长难句,他就自己比划去。
可能这个说法打动了赵霜凝,也可能是应天棋某一瞬间的神态,让她相信他真的不是坏人。
当然应天棋本来也不是。
“她说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只是她怕她夫君回来后找不到她会着急。”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应天棋提议她可以留下一样能证明她身份的物品,他会派人拿着它留在这里等她夫君回来。
赵霜凝却摇头表示不必,自己从屋里找出了笔墨纸砚,自己研墨留了封信。
她识字,而且会写?
展纸研墨持笔的模样看起来也十分熟练。
这让应天棋十分意外。
毕竟这个年代认字识字的平民女子可真不多。
惊讶归惊讶,应天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收下了赵霜凝的信,当着她的面把它交给山青,嘱咐山青留在此处等她夫君回来,临了才想起问:
“对了赵姑娘,还不知你夫君该如何称呼。”
于是赵霜凝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朔]
应天棋含笑应是。
但实际上,交给山青的那封信又被山青按应天棋的暗示,趁赵霜凝不注意时塞回了应天棋手里。
应天棋把它藏进袖中,一直等托苏言备好马车、他同方南巳一起坐上车,他才长舒一口气,舒舒服服坐在软垫上,从袖口里拿出那份被他折得有些皱的信,很不道德地拆开准备阅读。
但在那之前,马车外的苏言撩开帘子,有些为难问:
“大人……咱们去哪儿?”
方南巳双手抱臂靠在一边,瞧着应天棋,把问题抛还给他:
“去哪?”
“我……”应天棋心虚:“我哪知道……”
“?”方南巳微一挑眉:
“是你骗来的人。”
“……什么话?读书人的事哪里叫骗?这是筹谋!”
应天棋才不信方南巳在京城只有一处房产:
“你在京里就没有别院什么的吗?藏娇的金屋,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不行的话,就只能去你的凌松居了。”
这话说得好自然,像是把人安顿去了自己家。
说罢就慢吞吞展开信纸,像是已经不打算继续管这件事了。
方南巳也拿他没办法,偏过头吩咐:
“去竹园。”
“是。”
于是马车缓缓行驶向前,应天棋也终于展开了手里的信,打开火折子借光细看一番。
让他眼前一亮的是,赵霜凝的字迹干净又漂亮。
[朔郎 妾一切安好 不必憂心挂念]
就这么一句?
应天棋把纸翻来覆去地瞧,也没有看见第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