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贵州那边却来了信儿。
一大批南疆的粮商赶到了贵州、广西和四川这三个相邻的地区,此三地的粮价已经有了波动。
秦朝阳便打算再观望观望,暂时不行动。
这便是他第一次给秦枭来信时,汇报的内容。
当时秦枭就知道,这忽然出现的南疆粮商,或许就是楚九辩说的“解决旱灾的方法”。
甚至看完那次的消息后,他就已经猜到了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
以防万一,他命人给秦朝阳送去了一枚代表天子口谕的令牌,到了某些特定的时候,秦朝阳会知道如何使用。
今日的信件里,秦朝阳便又三言两语交代了之后发生的事。
南疆粮商的出现,算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变数,四川贵州等地的粮价当即便不可抑制地向下跌了一些。
其实南地的这些灾民,手里都有些闲钱,只是粮价太贵,他们才会沦为灾民。
可若是粮价真的降下来,加上南直隶运来的粮食,贵州和广西的危机定然就解了。
至于四川——
在南疆的大批粮商涌入地界的时候,平西王百里征就接到了消息。
与此同时他也接到了南疆王的密信。
看过书信后,百里征凝了一个多月的眉头终于是松快下来,他当即叫了部下来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粥都煮的浓一些,再做些巴掌大的烧饼,每日都给灾民分下去。”
下属忧心道:“王爷,若是如此,咱们的存粮怕是撑不了多久。”
“无妨,照我说的去做。”
“是。”
南疆的粮商们已经进了四川腹地,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此时他们便是想要再转头去别的地方,或者打道回府都不值当。
他们只能把粮食卖给四川百姓。
且以百里灏信里所言,南疆这些粮商已经被南疆总寨坑过一回,所以定然不敢赌四川粮仓到底有多少余粮,他们怕粮食砸到手里,所以定会降价售卖。
粮价都不用降到与旱灾前一样,便是两倍的价格,百里征也能将那些粮食买回来,再分给灾民。
之后便只要再等一场雨,这旱灾,便过去了。
但以免后续依旧不下雨,所以他还是准备悄悄将粮商手里的粮食,多买下来些存着,以防万一。
而身在湖广的秦朝阳,收到属下从四川来的消息后,自然也明白了平西王的用意,当即便停了带百姓们冲粮仓的计划。
而后,他转头就把平西王和南疆王都大幅度“放粮救灾民”的壮举传到了湖广灾民之中。
都是一方封地的百姓,湖广之地的百姓此前都觉得自己过得比另外两地的百姓富庶安逸,如何到了灾荒年,反倒不如了?
自然是因为湖广王无能无德,他既然不重视封地上的百姓,那百姓们又如何会敬重他、信服他?
此番舆论越传越广,灾民们对湖广王的怨气几乎到达了顶峰。
百里岳得知这些消息后,气的砸了一整套白玉茶具。
“好啊!百里征,百里灏,你们可真是本王的好弟弟!”百里岳咬牙,“来人!”
“属下在。”
“吩咐下去,各地郡县全部给本王开仓放粮,粥熬浓,饼子做大做实,务必把本王的百姓都养壮实了!”
湖广之地的百姓们忽然改善了伙食,自是欣喜雀跃,此前的怨气也消了大半。
在有心之人的刻意引导下,许多百姓甚至感念起了湖广王的好。
秦朝阳等人又悄悄散播了一些“咱们还是要谢谢平西王,若不是他对自己百姓好,湖广王也不会对咱们好”此类的传言。
既能恶心一下湖广王,又能挑拨他与平西王的关系,一举两得。
做完这些,秦朝阳才又带着弟兄们去接应南直隶的粮队,一同去往贵州和广西。
这两地的知府得了萧家和陆家的授意,故意缓报灾情,如今又眼睁睁看着灾民们怨声载道,却有粮不放。
便是南疆的粮商来了一批,粮价有些下降,他们也不容,竟是营造出粮食短缺的样子,再次哄抬粮价。
别说是那些普通百姓,就是手里有些闲钱的小商户们也开始过的捉襟见肘。
朝廷不仁,陛下无德。
这般想法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逐渐在众人心里生根发芽。
尤其是这时候,他们还收到消息,那些藩王掌管的地方,灾民们都能吃饱饭,当即便有些人开始往那三个藩王属地涌去。
这个时候的百姓谁愿意离开祖地?
可他们留在这里就会饿死,去了其他地方才能有饭吃。
对藩王们来说,至少对平西王和湖广王来说,他们的藩地上都是地广人稀。
很多未开垦的土地都需要百姓来种,军队扩充也需要百姓,所以人口是发展势力的必要条件。
如今贵州和广西两地的灾民涌过来,他们俩都是巴不得。
总归现在粮食够吃,多来些百姓他们也养的起。
之后等旱灾过去,开了荒地,新的粮食庄稼长成,他们能收更多的粮税钱税,这些税银税粮用到基础建设或者军队培养之上,都能有力地壮大他们的实力。
此番下来,藩王们没损失什么,反而获得了名声和人口,以及之后的一系列连带好处。
唯有朝廷,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落得一身埋怨,更会失去民心。
京中各方收到这些消息,反应自是不一。
一方面他们觉得能坑了秦枭和百里鸿是好事,一方面他们又不愿看到藩王势力壮大,但藩王总归是藩王,无召都不得入京。
所以比起他们,还是秦枭和百里鸿的威胁更大一些。
若是如此次贵州和广西这样的事多了,朝廷反复让百姓失望,那人们自然会把一切不幸都怪罪到百里鸿这个皇帝头上。
届时只要有人稍加引导,就能把矛头从百里鸿身上移开,直指秦枭。
等到秦枭倒台,那百里鸿便是真正的傀儡皇帝,之后谁能在朝堂之上占得先机,谁便会成为下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自然,他们知道秦枭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南直隶的粮食已经运往了贵州和广西两地。
但如今民怨已经沸腾,便是粮食送到了,百姓们心里也已经种下了怨恨的种子,日后催生起来也很容易。
秦枭看完秦朝阳信上写的这些,虽描述的简单,不过了了几段,却已经将当时一波三折的情况说了个彻底。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楚九辩对他保证说“南疆会有消息传来”开始。
先是南疆王得了粮食,而后南疆粮商去往各地,平西王顺势打了个配合,逼的湖广王与他一样放粮。
如今南直隶的粮队已经分别去了贵州和广西,有秦枭送去的令牌在,秦朝阳完全可以将“朝廷不放粮”这事怪到那两地的主官身上。
是贪官污吏作怪,陛下仁爱子民这才送了赈灾粮过来。
陛下又痛恨贪官,所以直接下了口谕,对两地包括知府在内的贪官们斩立决,以平民愤。
即便那两位知府提前有了应对,把贪墨之事怪到下属身上,那他们也少不得一个渎职之罪,贪墨之事也定有疑点。
秦朝阳便可将二人“护送”回京,面见陛下做出解释。
待杀了一批官员后,贵州和广西两地的百姓恨得便不是朝廷,而是剥削他们的地方官。
还是那个道理,百姓不认识什么皇帝和宁王,他们只认识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地方官。
与其恨那想象不出来的人,倒不如去恨那眼看得见、手摸得着的贪官。
如此一来,萧家和陆家的算盘便算是白打了,还要损失两个有实权的地方官。
待这两人押送回京,便是免了杀头的罪过,也绝不可能再入官场。
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源于南疆王忽然多出来的粮食。
而那粮食,定与楚九辩有关。
楚九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粮食从哪来?又是如何运去了南疆?
楚九辩与南疆又是何时联系上的?
还有漠北,那所谓的大祭司,又是何人,与楚九辩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需要答案,而那个答案,好似都在指向那唯一的可能性——楚九辩真的是神。
秦枭眸色幽暗。
半晌,他才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叠起来。
一道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出现在书房内,俯身行礼。
“给秦烈送去。”秦枭把那张叠起来的纸交给这暗卫,暗卫低低地应了声是,转身便没了踪影。
秦枭打开手边的火折子,点燃了秦朝阳送来的信,烧成灰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垃圾桶是从楚九辩那学来的,对方屋里就有几个,桌边、床边甚至院子里都放着。
很好用。
“大人,公子快到了。”屋外一内侍通秉道。
秦枭此刻正在养心殿西侧院,也就是自己院子的书房内。
闻言他便道:“请他过来。”
“是。”
他叫人上了盏茶,刚放好,楚九辩就到了。
楚九辩是第二次来西侧院,不过上次他是晕倒了来的,醒了之后很快就走了,什么都没注意。
如今倒是看了个清楚。
一间正屋,两间耳房。
书房就在正屋的外间,与餐桌隔着一个屏风,格局与他的瑶台居一样。
书房里的布局也与瑶台居差不多,书桌后一把椅子,向下是两排面对面的宽椅和茶桌。
见他进来,秦枭便起身行至下手,在靠近书桌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指着对面的椅子道:“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