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再溢出的洪水,那就该想办法排水了。
那些淹没到了村庄农田里的水,都需要疏通沟渠排出去。
不过这些事简宏卓和蒲县那边的刘峻棋都更在行,他们再多留个十天半个月便能完全排完了。
这些不用秦枭和楚九辩操心,他们眼下该想的是后续如何恢复民生。
“你手下那位农事官可还得用?”秦枭问。
他问的是韩远道。
楚九辩颔首:“后续帮百姓们恢复生产的事可以交给他。”
等洪水排出去,这些不愿远离祖地的百姓们肯定还要回到原本的乡里,重新盖房,重新种地生活。
只是洪水泡过的地,想要重新种植要废不少力气,便是肥力流失就已经是个大问题。
秦枭虽是京中高官,但他小的时候与家人住在漠北之地,对种地之事也有不少了解。
他显然也想到了洪灾之后开荒难的问题,沉声道:“此前那些地想要再恢复肥力不知要多久,土地贫瘠,便是种下了粮食,想要有个好收成也难。”
“那就种些耐贫瘠的作物。”楚九辩道。
秦枭:“你有办法?”
“我知道一种名为‘红薯’的作物。”楚九辩道,“抗旱抗贫瘠,更高产。”
“倒是好东西。”秦枭问道,“有多高产?”
楚九辩淡声道:“亩产数十石。”
其实红薯一般情况下能亩产两千斤到四千斤左右,楚九辩说的数十石都是含糊了些。
可便是如此,秦枭也已经坐正了。
如今大宁北方多种粟米小麦,亩产也就一石左右,这红薯竟能达到数十石!
若是百姓们都能种上这东西,那今后就不用再忍饥挨饿。
“要去何处寻此物?”秦枭定定看着楚九辩。
楚九辩就笑:“不用寻,我会把种苗交给韩远道。”
说罢,他又立刻道:“不用你替百姓谢我,我既受了他们的供奉,自是要帮他们做主。”
秦枭昨日就听说了粮仓里多出粮食和布匹的事,那些灾民们都知道是楚九辩这位神明转世显灵,一个个不仅在那些神祠里拜,还有不少人跑到县令府外磕头跪谢。
他们是真的相信楚九辩是“神明”,也是真心崇敬和爱戴他。
楚九辩瞧不出秦枭在想什么,问道:“你还不信我是神吗?”
他现在是单纯地好奇。
好奇秦枭这人怎么能这么理性?他不信鬼神,总不会是信科学吧?
可便是楚九辩曾经所在的年代,人们也都多少有些忌讳,很少有秦枭这般钢铁般的无神论者。
秦枭自然不是什么无神论者,他此前是觉得楚九辩与“神”不是同一个物种,现在他倒是理解神也有多样性。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楚九辩是“神”。
神明,距离他太远了。
天壤之别。
秦枭没回答楚九辩的话,道:“灾后需要重新核对户籍,丈量土地,有推荐的人选吗?”
“户部那位宋锋大人不错。”楚九辩道。
秦枭点头:“那就他了。”
这人虽是个小官,瞧着也没什么野心,但胜在做事认真,且他背后只有他自己的小家族依靠着,与其他势力倒是没什么牵扯。
“刘峻棋也可以用。”楚九辩道。
这位工部郎中出乎意料,虽是礼部尚书王致远的门生,却与王其琛交好,并且这几日楚九辩也看出来此人能堪大用。
那便是靠着王其琛的关系,楚九辩也该提拔他一下。
虽然楚九辩与秦枭现在是同盟,且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分开,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在朝中留些自己的人更稳妥。
楚九辩把自己的私心隐藏的很好,秦枭该是没看出来,只略略思索后便点头道:“那便叫刘峻棋主办,韩远道陪同。”
待这边的事全部完成后,这两位便算是立了颇大的功劳,升官是必然的。
韩远道倒是容易,这淮县县令的位置直接给他便是。
若是他做的再好些,直接叫他掌管河西郡都没问题。
只是刘峻棋,他可是工部郎中。
再往上还有什么位置可以给他?
秦枭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楚九辩问道:“有想法了吗?”
他虽问的模糊,秦枭却听得懂,道:“剑南王与工部侍郎萧闻道合谋,贪墨河西郡维修堤坝的款项,致使堤坝损毁,淹没良田村庄,又利用姻亲族婿周伯山残害百姓,罪大恶极。”
他们都知道这次洪灾怪不到萧家头上,便是此前做过许多这种事,但至少这一次他们确实是无妄之灾。
但眼下秦枭和楚九辩没有切实的证据说明这是安淮王做的,所以这个锅只能萧家来背。
并且楚九辩也总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安淮王能被系统抽出来,那就不该是唯利是图,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
所以真正的幕后之人,应该另有其人,就连安淮王也都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秦枭不了解安淮王,但他选择不对他出手,除了没有证据之外,还有一点尤为重要。
那就是眼下这件事,是打压萧家最有利的一个机会。
如今京中几方势力,萧家最势大,所以先把他们打压下去是最好的结果。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所以便是秦枭和楚九辩不做什么,另外几方势力也会把萧家往死里踩。
王家此刻应该已经命那些大儒文人们抨击了萧家“残害百姓”,一番鼓动之后,萧家在百姓之间的名声定要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他们眼下连河西郡也保不住了。
河西郡之前那些官员杀的杀,贬的贬,如今被提拔上来的那些人,全都是秦枭和楚九辩精挑细选上来的,是完全忠于他们,忠于朝廷的官员。
且这些人都忌惮着楚九辩“神明”的身份,大概率不敢背叛他们。
所以河西郡,如今真正是朝廷的河西郡了。
萧家的损失还不止这些,他们手中最有利的那张牌,那位留在京里虎视眈眈的剑南王,他此前还引以为傲的功绩,如今已经成了刺向他的利刃。
此前因为堤坝之事得了多少民心,眼下就会几倍地遭到反噬。
还有朝堂上格外活跃的工部侍郎萧闻道,这次也定要被牵连,萧家定会死命保他,但降职罚俸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么大的阵仗,以萧曜的手段,定会让萧家上下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静默。
待到时间长了,百姓们对这件事的印象淡了,他们再想办法做些利民的好事,名声便就回来了。
至于萧闻道,有那位吏部尚书萧怀冠在,自然有的是办法再把他提拔上来。
只是楚九辩这个吏部侍郎,可不会随意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这都是后话,总归借着这次的洪灾,萧家是定要势弱了。
“萧闻道这个工部侍郎的位置空出来,便给有能力的人去坐吧。”秦枭道。
楚九辩本就是这个意思。
把刘峻棋提拔为工部侍郎,加上工部尚书简宏卓,这一整个工部几乎就几乎是在朝廷手里了。
曾经萧家把控着吏部和工部,现在折了一个工部,就只剩吏部了。
偏偏吏部还有楚九辩掣肘,萧家在朝中的势力可真是折损大半。
但与此同时,因为刘峻棋上位,王家可能会稍微强势一些,但刘峻棋此人不是会以权谋私的人,所以便是王家势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秦枭忽然道:“回去之后便把要科举的消息传出去吧。”
从消息传播,到一轮轮选拔,再到最后录用,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说也要几个月,所以尽快办起来的好。
“好。”楚九辩道。
他知道秦枭是想趁着眼下打压萧家的势头,提出科举,让朝廷的态度变得更加强势,给所有世家更大的压力。
事到如今,河西郡这边的事算是都安排妥当了。
便是回京之后他们要做的事也有了章程。
那他们便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秦枭便命人去叫韩远道过来,还叫人收整行装,今日他和楚九辩就可以出发回京了。
两人下了榻,行至屋外。
站在连廊下听着雨声,不多时,韩远道便匆匆赶来。
秦枭便把需要他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韩远道哪里能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权利,虽然紧张,但也不怵,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头道:“下官定登记好所有灾民的户籍,重新把土地丈量清楚,是百姓的,便只能是百姓的。”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秦枭和楚九辩都很满意对方的聪慧。
待他离开后,楚九辩才看向秦枭,道:“你想动田地了。”
秦枭就笑:“本王现在,确实喜欢和‘某位’聪明人说话。”
楚九辩就也笑了,又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可真要慢慢筹谋了。”
秦枭想改个土地制度,楚九辩何尝不想?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越来越强盛,最大的本钱就两个——人和地。
他们人多,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也多,不过等科举和国子监办起来,他们的这个优势就会被朝廷所取代。
是一个家族的人多,还是整个大宁的人多?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之后便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