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甚至没有让自己跟随。
“薛樱呢?”
大督办指尖悬在密信上,就在这轻轻一点间,似乎已经有万般算计闪过。
步三回神,连忙道:“她刚忙完,现在已按您的吩咐进宫了。”
皇宫这个时候可比督办司热闹许多。
万物复苏,鸟雀鸣叫,锦鲤于池中畅游,老道士坐着轮椅在宫中行动。
几名宫人恭敬地跟着他,道士乃礐渊子的师父云鹤真人,近期备受圣上关注。练出来的丹药让皇帝这几日容光焕发,更胜从前。
进入炼丹房后,老道士稍稍将某些药物加进了丹炉里,佯装没看见窗角偷望的宫女。
宫女捂住嘴,疾行跑向了皇后所在的寝殿。
“当真?”皇后问。
宫女点头,“您吩咐奴婢盯着那道士,结果他似乎在丹炉里下药。”
这天真要变了,皇后面色凝重,吩咐其他人去看顾好公主。
忽又有人进殿轻声禀报:“娘娘,薛姑娘来了。”
皇后想了想,挥退左右。
薛樱入殿后,双方有过短暂的缄默。
知晓同宫中贵人们说话,先要委婉,最好借天象器物等隐喻进入主题,再奔核心。
近日化雪天反而要比下雪天冷,待殿内只剩二人时,薛樱开口道:“娘娘,天凉了。”
皇后座上微微颔首。
薛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
初五,军队凯旋,班师回朝。
为了迎接此次大胜,纵然皇城内乌烟瘴气,怨声载道,仍旧要泼水洗街,强行做出一派新气象。列道欢迎中,百姓的神情中多少带着几分强颜欢笑。
不止是他们,骑在骏马上的主将一样沉着脸。
不久前郊外有军户亲眷拦道伸冤,因为伤势太重,话都没完全说完,便一命呜呼。
事情传扬得很快,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今日人群中站着不少老兵,没有高呼求偿什么,只是低唤一声将军,喉头中似有千言万语挤不出来。
不过这种悲愤在片刻后,便变成了惊讶。
后方队伍进城,只见叛将们被关在囚车中,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看不出神情。但大家注意力并不在叛军身上,而是位于押解车前的两口棺材。
其中一口收敛着定王世子的骸骨,棺木草率,盖子都没有合,边上红笔潦草写着罪人之名。
另外一口棺木则是很厚重,上面盖着的绸缎上大大写了一个冤。
联系现下疯传的郊外伸冤,百姓的脸色渐渐变了,谢将军该不会是要抬棺进皇宫为枉死者伸冤?!
队伍依旧沉默向前,棺木直直朝宫廷方位而去。
人群都在看棺材时,长队中,一辆马车被轻轻掀起一角。
“呵。”
街道每五百步设一望楼,如今间隔缩为三百步左右。武侯值守于望楼上,身带弩箭,可在高处实现全城街巷监督,并做出应急处理。
容倦垂了垂眼,看来皇帝是打定主意要卸谢晏昼一部分军权,并且还提前做出些防范。
身后的北城楼已经渐渐看不见,随着愈发接近皇权中心,行使队伍的速度放缓不少,直至彻底停下来。
容倦悠悠下车。
他今日身穿官袍,高官衣袍刺绣更多,颜色也更深艳,垂眸间,眸光被金丝走线映出一片潋滟。
余光瞥见车旁竭力控制住表情的京畿驻军领队,容倦平静道:“别慌。”
京畿驻军皮笑肉不笑,九族脑袋都挂在裤腰带上了,能不慌么?
前方谢晏昼也已经下马,听到声音稍稍回头。
日光下将宫墙投射出沉沉阴影。
四目相对,容倦唇畔动了动:“好戏就要开场了。”
…
红墙琉璃瓦,皇宫以兽镇脊,和盘龙柱上的龙眼组合在一起,直勾勾盯着所有出入宫廷之人。
皇宫正殿前,处处透着威严肃穆,早有宫人清理出一大片区域。
此刻皇帝高冠龙袍,正带着皇子们站在高阶之上。
不时有宫人小声汇报军队目前所在。
原本受降仪式该乘舆出宫登午门,过去一年的各种意外,让皇帝决定深深扎根在宫内土地,无事绝不轻移。
层层通传,确定谢晏昼等已经在拱门外,侧方礼乐开始奏鸣,四周除重臣,乌戎使团中也来了两位使者,他们自是为亲眼见证皇帝履行盟约。
都在注视太和门的方向,只有苏太傅忍不住朝大督办看去一眼,微微皱眉,今早皇后突然邀请各家女眷入宫赏花,据说是为公主纾解心情。
督办司近来行为也有些过于低调,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督办照旧站在前列,完全没有回应这份注视的意思,右相下狱后,大部分朝臣唯他马首是瞻。
钟鼓声中,仪官高举胳膊,准备鸣鞭。
即将甩鞭的刹那,仪官动作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顿住。
皇帝来不及斥责,远处,刚刚进宫的谢晏昼正走在最前面,甲衣上暗沉的血迹竟未曾清理,随着他带队逐渐进入视野范围内,身后跟着强行抬进来的棺木。
使者收敛住目中快意,和他们截然相反,大臣们一个个神情紧绷。
皇帝猛一抬手,军乐停止。
宣政殿前骤然安静下来,群臣心惊胆颤。
抬棺入殿前,这是想做什么?
无视死寂的气氛,谢晏昼公事公办一路向前,停在高阶下扬声道:
“臣不负陛下所托,祸首定王之子已伏诛!”
出征之前,皇帝再三交代过,若发现定王世子务必活捉,未合的棺木重重落下,内里尸首分离,显然是被提前处决。
这简直是活脱脱打他的脸!
人有左右各半张脸,谢晏昼似乎看不到皇帝足够难看的脸色,反而整个身体挺立:
“臣平叛劳苦,却听闻京中军户无辜枉死,望陛下作主,让杀人者,以命偿命。”
最后四个字,听得人不寒而栗。
大臣们齐齐屏住呼吸,低着头视线盯着青石砖的缝隙,生怕一个抬头便触怒天颜。
高阶上,皇帝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怒火。
“以命偿命?”
他声调陡然拔高,什么军户枉死,从未听说过。
在他看来,这都是谢晏昼目无君上的借口:“朕看你是领兵太久……”
然而话音未落,谢晏昼忽自斜侧仪官处抽出一把兵器。
‘嗖’一声冰冷脆响,百官皆退目露惊骇,周围侍卫第一时间飞冲来护驾。
混乱的场面中了,唯乌戎使者大喜。
受降仪式上,军队只能进宫一队精锐主力,另外一队便是降军。将士不得带兵器,但因为受降过程需要俘虏三跪九叩,卸甲呈交兵器,仪官会提前准备一些。
眼前这点人数和兵力,一旦造反,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冲动。”
在不知晓盟约和皇帝降下处罚的情况下,谢晏昼居然已经先自寻死路。
使者心花怒放,可惜花开一半,那持刀人并未冲上高阶,反而寒芒一闪调转方向,刀架毫无预兆他的脖子上。
这猝不及防的转折,让所有人为之一顿。
高呼护驾的皇帝都愣了一下。
形势变化之际,一道轻缓的声音忽然传来:“陛下——”
禁军本就隶属宫廷,做完登记检查,容倦这边带人姗姗来迟。
皇帝刻薄寡恩,刚刚光顾着受降仪式增强皇权,对于容倦暂时没怎么上心。
就像有了云鹤真人,礐渊子直接被他抛诸脑后,直到现在,皇帝都没有注意到,一起出京的人里如今还少了一个道士。
如今乍一看他,当场愣住。
文武百官也在发怔。
你哪位?
那张面庞过于美丽,光彩照人,被照了几秒后,大家才猜陆续从那张脸上看出昔日容恒崧的几分影子。
说来奇怪,像又不像。
众人心中泛起惊慌和猜忌,有人下意识想到冒名顶替,转念一想,谁会搞这么招摇的一张脸来替?
皇帝皱眉:“爱卿这脸……”
容倦不紧不慢道:“出京前被殴打破相,幸得礐渊子的丹药,不曾想竟有驻颜之效。”
大臣们想起他被赵靖渊打的鼻青脸肿一事。
提到道士炼药,事情似乎合理了点。
皇帝近日瘦下来后,自认相貌比以前也好了不少,但看到容倦好这么多时,狐疑中又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