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倦极为认真地看过去:“我想让您率领士兵和美德之家的人,奇袭乌戎。”
话一出口,旁侧谁都没有再接茬,偶尔火焰噼啪炸响。
赵靖渊明显顿了下,酒囊坚韧的骆驼皮不知何时朝下凹陷留下指痕,几滴酒水溢出。
他并未立刻回应什么,只灌了口烈酒,喉结滚动间目光从刀鞘巡视到下方擐甲披袍的战士。
大漠孤烟,列阵杀敌,早已被时间模糊到如同蜃景。
片刻后,他喑哑着嗓子:“打乌戎?”
天地间飘着点零散的雪花,篝火跳出的光点于冷风下跳跃未熄。
容倦点了点头:“对。”
大梁武将的血性或多或少在岁月间消磨,很多人嘴上说的好听,但若突然要领兵和乌戎拼个你死我活,不少都会露怯。
容倦却说的毫不犹豫,似乎笃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赵靖渊面色和动作如常,片刻后再开口,唯独声音微微发紧:“好。”
那佩刀仿佛都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思,似有振振刀鸣。
山匪们更不必说,各个恨乌戎入骨。终于等到能去战场毫无顾忌地厮杀,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篝火的光芒倒映出一张张脸庞,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光。
除了容倦。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梦想飞出了天窗。
偏偏这个时候,赵靖渊一口饮尽剩下的酒,对容倦说:“有你,万民之幸。”
“……”
你猜猜我的眼里为什么没有光?
祸不单行,容倦咬了一口野兔腿,肉又干又柴,全靠榕城特有香料撑着。
好难吃。
营火伴随载歌载舞,摔跤比试等,时间过得飞快,欢声笑语不断。
谢晏昼治军严格,子时前就要求结束,第一届接风宴在放飞梦想中圆满结束。
一场欢闹下来,前半夜大部分人睡得很沉,后半夜却忽而狂风呼啸,气候的变化没有一点点征兆,恐怖的大风连同容倦都在深度睡眠中惊醒。
“怎么回事儿?”
身侧空了。
谢晏昼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听到声音回头:“你待在屋中不要随意走动,我去看看。”
容倦似乎有起身和他一起去的意思。
呼呼风声隔门传来,谢晏昼摇头:“你轻如鸿毛,会被吹飞。”
没几两重的身子,根本不可能抵御住外面的暴风。
“……”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两人说话,地面微微晃动,似有尖叫声隔着风雪飘散。
“别出门!”谢晏昼面色一紧,打开门的瞬间,屋门都几乎要被掀飞。
他门关上前,容倦隔着些月色匆匆一瞥,院中走石乱滚,树木被连根吹断。
“口口。”
系统:【我只能预测皇城附近的天气,加载不到这里。】
容倦外衣都没披,下床走到门边,捡起滚落在门框旁的坚硬球状物,面色变得古怪。
“冰雹。”
冬天里怎么会出现冰雹?
这像话吗。
系统似乎也很诧异:【很罕见,但冬末时是有可能遇到的。】
【小容,你都能成为当皇帝的人选,没什么不可能。】
容倦头疼,不要搞这种比喻。
系统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应该…不用太担心?极端条件下达成的冰雹,大多数规模较小,一般不会造成太大破坏。】
看着手头直径约有五毫米的凝固物,容倦站起身:“但愿榕城不是那个极少数。”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场雷暴大风和罕见的冰雹,直接导致地面上不少尚未来得及加固的房屋倾塌,还有不少人在抢救物资中受伤。
虽算不上特别严重,但也绝对称不上小事。
谢晏昼一夜未归,天未亮便和赵靖渊率人紧急组织救灾。
容倦找到他时,谢晏昼方才刚刚喘口气,手中正拿着一封信。
“开苑送来密函,不少百姓在吃了窖藏的食物后,出现呕吐腹泻等情况。”
定州不算太北的地方,现在大多粮食都依赖地窖,湿度温度难以控制,食物发霉变质都是常有的事情。
前段时间战乱,很多地窖根本来不及清理检查。
早晚会发生的事情,眼下都随着冬末气温上升堆积在一起。
信纸在掌心中湮灭成粉末,谢晏昼看向容倦:“过两日我要押送一批粮草去开苑,出发前,我会多留几名亲卫保护你。”
赵靖渊忽而提醒:“别在定州耽误太久。”
能早一天就一天。
否则回去太晚,容易引起皇帝怀疑。一旦对方提前有了准备,他们就得多过攻皇城城门的一关。
谢晏昼自然也清楚。
但开苑是定州第一大城,决不能乱。他需要将定州作为大本营,方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皇帝忌惮定王,连年苛待定州,此举并非完全在无的放矢,定州外沿易守难攻,是一块天然适合造反的沃土。
容倦在一旁听着,自始至终没发过言。
下方全是他人吵闹的悲欢离合。战争后逢天灾,百姓才建立点的希望顷刻间崩塌,哀嚎声遍地,还有担心粮食再度告急的,拼命在坍塌碎裂的瓦块堆中寻找食物的痕迹。
他忽道:“你直接去开苑,这里我来处理。”
谢晏昼和赵靖渊稍微顿了片刻,意想不到地看向主动揽事情做的人。
要知道现在可是一个很大的烂摊子。
他正要开口询问,容倦颇为冷淡道:“别可怜我,我归心似箭。”
昨日那兔肉死难吃,半夜他又不知道被惊醒了多少回。
谢晏昼微微一怔,赵靖渊闻言目中掠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被看的颇为不自在,容倦移开注视难民的目光,把头别过去。
“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我要早点回到朱门酒肉臭的皇城。”
作者有话说:
野史:
帝,未登大位前便万分勤政,常夙兴夜寐,救万民于水火。
·
容倦,一款上了发条,可以高速旋转片刻,然后彻底瘫倒的刀子嘴咸鱼。
第65章 不懂
每当容倦想要躺平时, 道德就像鬼一样缠了上来。
他现在觉得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如同过年待宰的年年有鱼。
赵靖渊提醒道:“眼下到处是灾民流民,不管去哪里, 都记得带上护卫。”
“好。”
容倦转身, 一副说干就干的样子。
【小容,不是要搞振兴?这是回屋的方向。】
容倦边走边道:“上赶着不是买卖。”
他忽然又扭头看了眼后方,眉头微微蹙起。
“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赵靖渊怀疑自己眼里的光,却没关注他的脸。
【容儿,现在已经没有事情可以让我觉得奇怪了。】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皇帝的口,谁会去关注一个陌生人。
“……”
原地,谢晏昼平静的目光下同样存有怀疑,赵靖渊不可能没有发现容倦男大十八变。
然而自始至终, 对方言谈间只提及此行乌戎使者,没多问一个字。
·
说榕城是个烂摊子, 都算是褒义词。
榕城处在定州外围地界,在听说叛军已经清退, 不少难民开始重新朝这边靠拢。乌戎退兵时,路过波及了不少县乡,连带周边地界也有流离失所的百姓试图另觅生路。
县令愁的头发都要稀疏了,本来一场怪异的冰灾, 就已经够乱了, 现在还要应付逃民。
若是他自己, 早就下令驱逐。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做任何事情之前, 都要向容倦汇报。
“无法核实户籍身份的,按例是要进行抓捕,最次也得清离。”县令小心翼翼看着容倦, 生怕说错了话。
容倦喝着陈茶,单手做眼保健操,争取恢复点眼睛的光:“流民逃户众多,一一统计下来,掌管户籍的主簿也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