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文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空薯片袋,眼睛瞪得溜圆。
陈恪蹲着,离张余也就十几厘米的样子,而后者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还有一地黏黏糊糊的液体……
元博文一脸震惊。
陈恪表情还算镇定,只是起身的动作很快:“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元博文看了眼张余:“那我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尴尬。
“夭寿啦!”
刘阿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只手背在身后,两只脚安了马达一样转个不停,一只手对着张余指指点点。
“你个衰仔,家里洗衣液爆炸了吗,怎么整个楼道都是黏黏糊糊的?!这不是给楼管增加工作量吗?你不怕它找你麻烦?”
“上次你的垃圾不分类,它都消化不良啦!塑化剂怎么没有吃死你?!专家说这些东西都不健康。”
“老孙头死之前也爱熬夜,后面去医院检查,整个脑子都没了,只有芝麻那么大,你说奇不奇怪?”
“对了,我上次好像看到你和你们老板打电话,他是不是骂你了?”
张余的脸色变得惨白,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陈恪皱眉打断她:“张余,需要去医院吗?”
坐在地上的张余抬头,而后撑着门框起身,“不、不用了,我只是加班太多,缓一缓就好了。”
他微微欠了欠身:“阿婆,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家老头从楼梯滚下来摔断脖子前,也说过这话。”刘阿婆咧嘴一笑,牙缝里面黑黑的,不知道刚刚吃过什么。
张余被噎了回去,弱弱瞪了她一眼:“是吗,那您日常也要多注意,小心点。”
陈恪推了推元博文:“进去吧。”
刚刚几人说话之际,陈恪已经打开了大门。
元博文听到了他的催促之意,正迈了一条腿进去,刘阿婆沙哑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靓仔,昨晚睡得怎么样?”
转过身,她布满皱纹的脸正对着自己,眼珠里泛着诡异的笑意。
刹那间,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蹿上来,空气中仿佛浮现出无数黑色絮状物,阴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将他钉在原地。
元博文僵在原地,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发什么呆?”
陈恪余光扫了眼刘阿婆,一把将元博文推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手里为什么拿着一个空薯片袋子?”
元博文低头看了眼手里皱巴巴的包装袋。
“我上去拿零食,发现行李箱被人翻过,所有吃的都不见了。”
元博文走得匆忙,养父母不让他带东西,但以前的零食倒没有阻止。
那些昂贵的进口薯片是他最后的慰藉。可上楼时,房间里弥漫着老坛酸菜和薯片的混合气味,找不到半点食物,就像有东西把包装袋都舔得干干净净。
“咱们楼是不是有贼啊!”元博文将手里的空袋子放在茶几上。
这间屋子和他的面积差不多大,沙发旁的透明茶几纤尘不染,干净利落,像陈恪给人的感觉一样。
元博文注意到,窗台有株造型奇特的绿植。
像迎着阳光生长的弯曲竹笋和火龙果的结合体,表面覆盖着灰白色的绒毛,层层叠叠。
陈恪面色严肃:“有可能,我以前也被偷过,后来就习惯了。要不你还是搬走吧?”
元博文垮了脸:“偷就偷吧,一点吃的不算什么,但离开这里我才真要露宿街头。”
他来到客厅的书架前,这里有一整面墙的书,维修类的书籍被放在了下面,书脊有些老旧,似乎以前经常翻阅,但现在不怎么看了。
而让元博文意外的是,剩下的大部分的书都是关于法律的,还贴心地为这些书都套上了防尘袋。
看来陈恪有当律师的梦想呢。
“你以后见到刘阿婆,尽量离她远点。”
“刘阿婆?刚刚的老奶奶吗?”元博文有些好奇:“她怎么了?”
陈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刘阿婆,咱们小区的万事通,她知道很多事情,包括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元博文想起奶奶在世时,跟他讲过:没有污染前,老人们总会坐在村头交换家长里短,邻里纠葛。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到处串门。”元博文笑了笑:“现在污染严重,能活到她那个岁数,身体素质挺好。”
陈恪看他一眼。
都是污染物了,身体能不好么?
元博文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元博文能感觉到,陈恪是个好人,既然他特意提醒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或许刘阿婆身上的污染很严重也说不定。
灾难发生后,空气中便有了那种无法名状的污染。
它像氧气般无处不在,又像瘟疫般悄然传染蔓延。
陈恪或许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怕他被传染,所以才提醒。
“对了,刚刚那个奶奶说楼管……”
元博文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但当时租房时,他直接在网上找的房子,连看都没看就定了,生怕房东后悔。
当时可没听过有什么楼管。
陈恪起身走向厨房,听到这话微顿:“存在感很低,有的时候会帮我们打扫楼道,倒倒垃圾什么的,不用刻意管它。”
元博文油然升起一股敬佩。
这栋楼都已经快没人了,还有楼管,开发商也太负责任了吧?
陈恪从厨房取出半块西瓜:“要来点吗?”
元博文好久没有吃过新鲜食物,此刻看着西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来我来,陈哥你坐,怎么能让你切呢?”
元博文连忙接过西瓜,冰凉的西瓜入手的一刹那,夏日的感觉扑面而来。
看到鲜红的瓜瓤,元博文眼眶发热,这真的是他这个月最幸福的一天了。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厨具井井有条地放置。
找来案板,放上西瓜,拿出菜刀。
元博文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菜刀在西瓜上起起落落。
“哆、哆”的声响中,鲜红的汁水顺着木质菜板蜿蜒而下,流到了料理台上。
这些汁水在接触料理台的刹那就被吸收了。
柜门缝隙间传来细微的吞咽声。
不够,还不够……
它将视线投到了红绿相间的巨大果实上。
元博文神色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捧起西瓜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一丝阻力。
“嗯?”
元博文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一只通红的豆豆手从料理台内部穿透而出,正贪婪地摩挲着西瓜翠绿的外皮,仿佛正在考虑从哪里下嘴。
“啊啊啊!”
元博文噔噔噔后退几步,后背撞上冰箱门。
“什么事?”陈恪推门而入,见元博文脸色惨白,于是转向料理台。
元博文嘴一张一合,手指着案板,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还是我来吧,你可能在家不怎么切西瓜。”
陈恪越过他,正准备过去,却被元博文拉住了衣角:“手、有手!”
陈恪垂眼看向料理台。
红色的小手仿佛感知到了危险,突然一僵,放下了西瓜。
陈恪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猛地砍了下去——
“哆!”
暗红的汁液喷洒,溅到了瓷砖墙上。
恍惚间,元博文似乎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呜咽。
等缓过来一口气,他正好见到陈恪转身。
案板被他挡在身后,红色的汁水流淌了一地,他手中端着果盘,切好的西瓜摆得整整齐齐。
青年脸颊上溅着几滴西瓜汁,嘴角是若有似无的笑:
“哪里有手,我怎么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