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为几人解释。
陈恪的目光则是越过众人,落在谢闻渊身上。
应急灯光从上方打下,在谢闻渊脸上切割出明暗分界。
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在阴影中沉淀,浮现出一股淡淡的非人感。
谢闻渊的确有些奇怪,但陈恪并非没有和其他奇怪的东西打过交道。
无论是人、污染物,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不管谢闻渊是人还是什么,他两次伸出援手的确都替陈恪解了围。
或许对于谢闻渊来说,他的话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对其他人来说,“权威”的言语分量是很重的。
陈恪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谢医生说得对。”
耳边是轰隆隆的响声,脑袋上是藤壶嘻嘻哈哈的捧逗,再加上陈恪的理性分析和谢闻渊的专业诊断,就连元博文也开始怀疑起记忆是不是有问题了。
但明明没有问题啊!
他分明记得,就是刘阿婆和睦安佳苑联手做局,差点搞死他来着。
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
元博文伸手想摸脑袋,却摸到了头上坚硬的藤壶。
恰在此时——
“轰隆隆隆!!!”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陈恪猛地抬头。
只见视野尽头,楼板迅速陷落,并朝着他们的位置袭来!
天花板不堪重负,墙壁也在强大的应力作用下垮塌。
钢筋断裂,水泥砸落。
周围藤壶的呓语很快变成了欢呼声,仿佛在庆祝什么东西的诞生。
陈恪猛地推了元博文一把,“快跑!”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几人迅速转身,埋头狂奔!
陈恪落在队伍最后。
他转过身。遥望废墟深处,一只庞然大物正从藤壶海洋中渐渐隆起。
它体积庞大,如同一座小山,表面布满了蠕动开合的藤壶。
空气里伸出了无数蔓足,每根上都长满细细密密的绒毛,宛如脐带一般诡异。
“啊啊啊啊啊啊!”
这些蔓足发疯似的,缠绕上了来不及逃跑的患者。
他们嘴里发出哀号,尖叫出声。
破空声传来——
“磅!”
陈恪握着管钳的手臂抬起。
仅仅一击,他手里的管钳就被打得彻底变了形。
而远处,被管钳抽飞的蔓足抽搐着,头部甩了甩,仿佛那一下直接被打懵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东西像是发出了某种信号,越来越多的黑色蔓足出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密密麻麻地破开墙壁、钻出地面,堵住了他们逃离的通路!
前冲的元博文等人被迫停下脚步,脸上血色尽褪。
助手尖叫着,想推开挡住路的蔓足,却是徒劳。
保镖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坚硬的藤壶外壳上,只溅起几星微弱的火花。
谢闻渊……
陈恪一怔。
谢闻渊倒是冷静。
在黑色的蔓足攻向谢闻渊的时候,谢闻渊只是抬起眼皮,原本正对着他的蔓足擦着他的身体划了过去。
这东西并没有伤害到谢闻渊,但他的白大褂衣摆却被擦碎了。
他无视周遭的腥风血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陈恪身上。
陈恪对视线的感知敏锐,那么谢闻渊便不用视觉去捕捉他的身影。
他不是人类,哪怕失去人类的身体,他也能“看”到陈恪的身影。
谢闻渊“看到”,陈恪的身体在无数碎尸间腾挪,宛如翩跹的雨燕,轻盈又矫健。
手起钳落间,蔓足被打飞出去。
“梆梆梆”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的身后,暗色阴影蠢蠢欲动。
有一部分不听话,探出了平面,在靠近陈恪的位置缓缓飘动,仿佛在享受青年散发出来的活力的香气。
蔓足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层层叠叠,前仆后继,根本不给几人丝毫脱离的间隙!
照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全须全尾地离开。
“谢医生。”
陈恪出声,叫住了谢闻渊。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坚定,“你先带他们离开。”
青年紧握着变形的管钳,指节泛白,与漆黑的管钳形成鲜明的对比。
石灰与污渍并不能影响他,他望向谢闻渊的眼神清澈明透,并不显得狼狈。
阴影中漂浮出来的黑色触足贴近陈恪的影子,亲昵的想要缠上他的脚踝,却被一道冷冽目光制止。
谢闻渊抬起眼皮,似乎想要从这个人类的眼里读出一些别的东西。
陈恪做出帮助行为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那张黑卡?还是一些其他的东西?抑或仅仅是这个人类本身的固执?
谢闻渊的视线落在地面的影子里,轻轻出声:“嗯。”
“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元博文呼喊道。他绝不能让陈恪一个人留下!
还想再说,却被保镖拉了过去,架在手臂上扭头就跑。
“你们放开我!带上陈哥呀!”
元博文气急败坏,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还真的以为他一个人能做什么吗?那可是一整栋楼的污染物!呜呜呜……”
元博文不配合,保镖几乎是将他扛了起来,沿着谢闻渊指出的方向狂奔。
谢闻渊看了陈恪一眼,低声叮嘱道:“小心。”
陈恪弯了弯眼睛:“知道了。”
“梆!”
陈恪挥动管钳,砸开又一条试图追击的蔓足。蔓足被他砸到了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眼见元博文等人已经离开,陈恪将工具箱丢到了一边,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这时,或许是污染导致电路出现故障,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楼道的灯光突然灭掉了。
视野瞬间陷入黑暗。
陈恪抬起头。
楼板并没有被打穿,周围的窗户早就被震碎,碎石和无数的家具堆叠,只有一点零星的光芒逸散开来。
视觉陷入黑暗时,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清晰地感知。
石灰质外壳互相挤压摩擦的咔啦嚓啦声;结构钢筋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遥远楼层上传来的微弱凄厉的哭声;甚至谢闻渊等人急促逃离的脚步声……
各种声音糅合成令人心悸的背景噪声。
绝对的黑暗,是恐惧最完美的温床。
“唰!”有蔓足袭来!
“磅——!”
陈恪再次挥舞管钳。
这一根蔓足的头部已经肿胀,溢出透明的液体,显然,刚刚它已经被管钳教育了一顿。
然而这次,遭受陈恪击打之后,蔓足却并没有离开,而是死死缠住了弯掉了的管钳。
咯吱吱……金属被扭曲的声音响起。
在两股力量的角力中,弯折的管钳终于发出了的哀鸣,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蔓足轻轻抖动着身体,仿佛在嘲笑陈恪。没了管钳看你还能怎么办。
陈恪整个人隐身在黑暗中,栗色的瞳孔散发着幽暗的光。
他丢掉手里碎裂的管钳,摸向口袋,轻声道:“给过你选择,是你不要的。”
蔓足显然听不懂人话,它察觉不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抖动着被打肿的脑袋,呜呀呀地冲了过来。
黑暗中,冷芒无声乍现!
肿胀的蔓足头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到了陈恪的脚边,抽了两下,不动了。
陈恪没有低头,只是手腕微转,抖了抖刀刃上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