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折腾时间难免晚了几分,远远地看见后头一辆车灯亮起,他们俩跟看见啥希望似的,胳膊刷一下就举了上去——嘿,有车,是车来拯救他们了!
只要这辆车乐意停下来载他们一程,他们还是能有点希望的,近了近了,那辆车相当熟练地在前头转了个圈停下来,舒沛从车里起来,看这两人跟看笑话似的,“你们俩站门口干什么,迎接我过来?”
平时也没看见他们这么热络,直接转性了?一看到他,两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对劲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刚刚的兴奋劲儿也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模样,百分百做了亏心事。
舒沛索性诈他们一下,“怎么了,看见我过来手腕跟看见鬼一样,鱼刺戳喉咙了?”这话一出,蒋铭到抽一口凉气,立马咳上了。
猜都不用继续猜。
刚刚的怀疑全都化为了事实,“就是鱼刺卡喉咙了。行吧,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舒沛还能怎么办,一个合格的老板就应该习惯性忽略一些不太重要的小细节,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弄,事事都要刨根究底这日子你不过了?
人生难得是糊涂。
蒋铭刚刚所有嚣张全都消失地一干二净,跟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缩在后座上,不知怎么的,这人忽然丧眉搭眼,畏畏缩缩的。肯定是心虚了,怎么,怕他出去乱说?
舒沛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手上还真握着一张王炸,他有蒋铭亲姐联系方式啊,住店时候加的,就是加了之后基本没有沟通他这才忘记了。他又不搞什么线上销售,肯定不会闲着没事给他所有联系人发些有的没的消息,就一定静静地躺在他的通讯录列表里。
但不知怎么的,蒋铭看着是有些怕他,生怕他生气一样,无比小心地开口,“舒老板,你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舒沛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还是把某件关键事说清楚了,“这么晚了,送你我得收来回路费,一码归一码,咱们得算清楚。”
他总不能晚上白跑一趟纯倒贴吧,不然他回去用三轮车拉他们也行。
但听他这么说,蒋铭好像更担心了,自己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那时候看见路边那酥鱼实在太香,一时没忍住……”谁想到他花了钱,卡了喉咙,鱼也不好吃。
这套路舒沛熟啊,“你留了那家联系电话吗?”这小子指定是让人给骗了。新鲜的酥鱼哪里会是这种味道,铁定是在店里放了好久的旧货。那家伙就是听这小子外地口音,绝对是外头来的游客,直接来个一锤子买卖。大不了你们就是在社交媒体上避个雷,谁能保证后头没有新的冤大头进来呢?
主打就是一个赌,赌着了就有赚头。
“你要是真想吃酥鱼,隔天我让老舒给你炸点路上带着吃。今天是真没鱼了,明天让老舒给你留点草鱼或者大头鱼炸,那些店里给的就是最便宜白鱼,顶天了四块一斤。”他们平时都不会买来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进了他们这些客人的嘴。有时候真是想拦都拦不住别人作死的路。
舒沛还顺便给他科普了下里头小故事,“这种店都会在店里头弄个风扇吹,那风一起来,外头隔了老远都是香的。实在不行再加点芳香剂,不把你香迷糊了就是他手段不行。”
但这些都是闻着香吃着一般。真吃到嘴里大家也只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刚刚记忆出了岔子。
蒋铭恍然大悟,“还有这门道?老板你之前怎么没说?”
嗨,这话是你该问的?梁源恨不得在后头给他狠狠一下子,“你说什么呢,这属于别人商业机密,是随便能拿出来跟你唠嗑的?”
这大嘴巴一张,怎么那么爱问些有的没的呢。
“行了行了,你歇歇吧,不要等会儿嘴里念叨又把你嗓子眼给抠破了,小伤变大伤,等会儿再给我上演个咳血。”梁源不知道蒋铭到底伤得怎么样,但他知道这家伙那死出一道道的,铁定能给他整个大的,索性现在就给他控制住了,免得等会儿带着他一块儿丢人。
夜晚医院的急诊室人来人往,在这里头,总感觉能看到人间百态,在里头里里外外穿梭的热闹,还有不绝于耳的哀嚎。
刚刚还好端端的人到了急诊室忽然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人恨不得立马在地上躺两圈,蒋铭就这样水灵灵躺下了,“哎呦,小源,我忽然感觉嗓子眼好痛,你说那鱼刺会不会扎进我食道里,然后顺着里头一路往下?”
“你可别自己吓自己了,就算这里头真有什么事,肯定也没你一个。”梁源直接把他拽起来,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去哪儿挂号。说来也好笑,别看他们俩都那么大了,但是出去看病还都是家里人陪着一起的,这还是他们俩头一回独自来急诊,不知道到底去哪儿。
还好这里头还有个清醒的,一路带着他们去急诊挂号,然后问导诊台去对应科室。你还真别说,晚上这看着热闹,却是乱中有序,所有人各司其职,一个个处理着前头病号,只是有个问题——怎么老轮不到他们呢。
前头那些人凭什么先进去,还有人子明明在他们后头许多进来的,现在也到他们前头去了。就算他卡鱼刺是个小问题,是不是也把他们忽略了太久了?
卡鱼刺也是有人权的!
蒋铭起身,想要给自己要个说法,怎么也得把自己顺序往前挪一挪,刚走出去两步,旁边还好端端坐着的一个男人顺着椅背呲溜一下滑到了地上,脸上铁青。他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这家伙不对劲呐。
他嗷一嗓子喊了出来,“医生!医生!这里昏了一个。”
话音未落,旁边慢悠悠的护士跟装了马达似的,一个滑铲过来,两个护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扯着人就往床上掀,呼啦啦直接送进里头。
该说不说,看到旁边这个晕了,蒋铭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好了很多,身强力壮,简直能当场打死两头牛。ennnnn,这么分类好像是有理由的,他还能再熬熬,“要不我们现在去弄点醋试试?”
转头又看见个捂着胃一脸菜色的,他竟然还在急诊挂号那相当有耐心地排队,那家伙嘴上都没有血色了好伐。蒋铭下意识盯着那家伙看,他有一种预感,那家伙估计很快歇菜,现在也就是勉强支撑着而已。
下一秒,那家伙嘴一翻,大片大片血红从嘴里喷涌而出——吐,吐血了啊!
蒋铭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这到底什么情况!那家伙甚至还在和周围人道歉,“抱歉抱歉,我就是晚饭吃了火龙果,开点药就行了。”
不是,你家火龙果这个色儿?你当大家都瞎了?
蒋铭刚想喊护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没见过的医护,推着辆轮椅强行把人按在了上头——得,又运走一个。
这情况看着不对呐。他们站在大厅里头其实听得见里头动静,旁边就是抢救车,里头医生好像在喊些什么,听不大清,但猜也猜着,铁定是抢救。
就他这点轻伤,实在不需要动用这些大佬,人是真的很想回家。
他再次发出申请,“要不咱回去吧,我感觉我在这挺浪费医疗资源的,就这点小事情实在不用劳动他们。”来都来了,怎么可能放他走。
梁源就把他按在原地。现在看着也挺好,至少让他看看麻痹大意的下场,免得转明儿又忘记了,又到处给他惹是生非。这地可太妙了,妥妥的生命健康教育现场呐。
也不知道里头忙了多久,终于等到有医生愿意关顾他这小问题。刚刚医生也不知道干什么了,白大褂上还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看到他进来,换了副新手套问他,“鱼刺大概卡在什么位置能说一下吗?”
蒋铭大概比划了一下,张开嘴让医生动作。他之前的小动作在医生面前暴露无疑,“你鱼刺卡喉咙之后强行用米饭吞咽了?”嗓子里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医生目光凌厉地仿佛能看到他心底去。不等蒋铭找个借口,梁源直接把他老底都掀翻了,“对,米饭咽了好几大口呢,甚至不过瘾,想要再来点醋。”
“鱼刺卡喉咙正确的做法就是尽快来医院,不要自己随便处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反而会让情况越来越严重。”医生一开口,所有人都跟矮了半头似的,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蒋铭尴尬到极致,只能悄摸地扣桌角。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个人,捂着胃自己找个了地方坐下了。医生马上叠加嘲讽,“哟,大忙人总算来医院了,再不来这胃溃疡也不用治了,直接收拾收拾准备手术吧。”
进来的人一声不吭,整个诊室安静地可怕。
医生按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蒋铭只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现在都快被医生劈成两半了,“你别动,把嘴巴张大点,否则鱼刺取不出来你还得受两次罪。”
但是——再张他嘴角都要裂开了!
求求,来个人救救他吧!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待他!就在这时,医生又大力了一下,镊子迅速把一根物体夹了出来,长长的一根还不小,“力气还挺大,这么大一根吞下去废了老鼻子劲儿吧。”
但凡他牛劲儿小点,鱼刺也不至于卡成这副模样。“行了,下一个。”
旁边那家伙瞬间坐直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把自己挪了进来,“医生,给我开点药就行了,没事的。”
“没事什么没事,刚刚胃溃疡出血好点,现在有点力气又在我这有精神了?”话这么说着,手上还是刷刷开药,“光是吃药肯定是顶不住的,你得住院。”
要是强行出院也行,他们医院还能因为这事强行把病人留下来治疗?还不是只能好声好气地把人送出去。
蒋铭在旁边越听越觉得那声音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抬头一看,还真是个老熟人,“朱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朱斌从来没想过在这儿都能瞧见熟人,但仔细看看,这家伙又有些陌生,应该自己没见过。
哪怕在这情况,看到陌生人他还是得装出副正儿八经的模样。“你好,是找我应聘剧组吗?单独找我没用,最后还是得陈导点头,所以……”你别想着到他这走后门。
说到陈导,蒋铭什么记忆全都翻了上来。他怎么忘记了,朱斌最近在给陈风当副导演,就是因为他们这段时间筹备剧组繁忙,这才导致他胃病复发的吧。既然副导演身体不行,他们这些年轻人是不是能在剧组得到更多机会?反正他们这次完成速度比预计地好太多,出来给自己找个实习工作好像也不错?
干这行的,有没有证倒是其次,你在哪个剧组绝对是你响当当的名片。蒋铭忽然脑子清楚了,立马从口袋里摸出自己名片,“朱导,是这样的,我也是导演系正儿八经毕业学生,想着在剧组找份工作,刚刚完成了自己的长片,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只要能摸镜头,我干什么都行。”
再不济,让他上手剪剪大导片子也行啊。要是在这种剧组里头上头,他还愁自己的片子剪不好吗?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经验。
如果往常,朱斌肯定只用自己熟悉的班底。但现在已经九月,影视城这边又同时很多剧组开机,想要把工作人员找齐还真没那么容易。在一些不大重要的岗位上弄点刚毕业学生,至少能当牛马使唤。要是他们干得好,接下来跟他们进别的组都不行。
年轻人只要脑子清醒,略微教教上手快就行。他们这行本来就流动性很大,每次组的都是最关键几位,好多助理不都是临时招的嘛。
朱斌刚想说话,又是一股疼痛袭来,让他下意识捂住自己腹部。旁边医生继续贴脸开大,“你就喝酒呗,喝完酒到我这继续开药,真是谢谢您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医生也是看到太多,吃着医院的药,继续把自己喝进医院。这份工就那么重要,连自己命都能放后头?但人家就是不乐意签字住院,他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开药送大爷出门。
蒋铭这次机灵劲儿来了,赶紧主动上去扶人,“朱导朱导,来来来,坐我们的车一块儿回去呗。”
第64章 都是缘分
舒沛正坐车上玩手机呢, 冷不丁忽然坐上来一个陌生人。蒋铭还对着他一脸谄媚,语气温柔地都要滴出水来,“朱导为了剧组真是辛苦了, 但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朱斌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估计又是怀揣着梦想与未来过来的年轻人, 还嫩得很,不知道他这种为了所谓工作付出一切到底是什么模样。
年轻人好哇, 不知道愁滋味。整天想着怎么进步就行。不像他,人都已经腐朽了, 只能在角落里凑合。陈风是主导演, 他自己有投资有底气, 当然可以稳坐钓鱼台, 不和任何人应酬。
那他呢,不过是人家手底下一个小小副导演,什么人都开罪不起, 什么人都能对他指手画脚一番。别人敬的酒当然不得不喝。
有一说一,陈风的剧组出了名事少。等这边选角结束,他也可以歇歇, 专心投入到拍摄里去。只是这些细节总不好和年轻人说。说了也没用, 徒增烦恼而已。
朱斌捂着腹部, 闭上眼沉默着。蒋铭也感受到他无声的拒绝,老老实实闭上嘴, 疯狂和梁源打字交流, [他好像不太想和我们说话,我是不是刚刚话太多了。]
[你才知道吗?人家刚从医院出来,你就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的,病人最需要的是休息, 你消停点吧。]
但蒋铭实在忍不住,他就是有点兴奋。这还是他头一回和专业剧组那么近。那可是陈风的剧组啊,对一个彻彻底底的新人来说,陈风的剧组可是他眼下打工最好的选择。
进了这个组,好像离他的梦近了许多似的。虽然他一直想要执掌自己的剧组。但蒋铭也知道,调度一个好几百人的大组绝非易事。要是让他自个儿去摸索,转天别天卷款跑了,自己还当他是好人呢。
这就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在大导身边观摩,看他到底是怎样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等他学成,是不是也可以自己上手试试弄一部真正的长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是个十几分钟的短片。
真正的男人就是要勇于挑战大屏幕。
看他那满脸红光的模样,好像现在就已经握住灿烂的未来,简直不要太美。只是他畅想了好一阵,车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板,怎么不开车呐。”蒋铭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真好笑。还问他怎么不开车。“去哪儿?把车上这位帅哥一起拉回民宿?”看他身上那行头就跟蒋铭他们不是一路人。剧组一般都是一块儿住在同一片,相互之间距离可不近,舒沛可不知道到底要给他送哪片去。
每年这影视城都在不断裂变,谁知道刚刚上来这帅哥到底住哪儿。他实在不想跟个傻子似的到处找正确的地址。
朱斌闭着双眼,嘴上无比准确地报出一连串地址——这地方舒沛熟。有些剧组会在那边长租,比租民宅方便,价格也不贵,还不需要押金,实在是性价比之选。
只是那地方越听越耳熟,舒沛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见过。大晚上的,他也没工夫细究,先把人送过去才是。深夜的宾馆静悄悄,却能听见不远处保洁拖着小车的吱呀声。
大晚上的还有什么要打扫的?
舒沛探出脑袋一看,还是个老熟人?邻居春花婶。之前知道她给自己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儿,但他没想过在这。看到舒沛,春花婶直接过来搭把手,“怎么了这是,又喝酒了。朱先生住的是0821,我帮你扶他过去吧。”
好么,碰到个熟人,连房号都不用打听,直接登堂入室,扶到那边连房间都被刷开了。从在大堂到扶过来,朱斌全程咬紧牙关,也不知道他这身体到底什么情况。眼看着只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你说说,人这么固执到底为着什么。
舒沛什么话都没说,把人弄床上就转身出去。后头那俩原来还想推销一下自己,看舒沛出去,悄摸把自己名片放桌上也跟着走了——好像现在也不是啥推销自己的好时候,别在这惹人嫌了。
蒋铭认认真真地记下这边位置,要是他能成,是不是接下来他也会在这边工作了,想想都让他从心底开始感到期待。那时候,家里人再也不能说他整天无所事事,他也会开启属于自己的新事业,一切看起来都充满了希望。
大晚上看到舒沛,春花婶好不容易找个人能唠唠嗑,悄悄把舒沛拉到一边小声问,“舒沛,这什么情况?天天看到这家伙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不会是在你那儿闹事了吧。”
开门做生意的难免遇到几个难缠家伙,他们都理解的。只要把心态放平,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都是遇见的小波折而已。
一看春花婶这眼神,舒沛就知道她误会了,也帮着解释几句饿,“不是。我是刚好路上遇见捎一程。都是为了工作。现在年轻人应酬可多,为了工作都不容易。”
这么一说,春花婶就知道了。都说年轻人工作不容易,她之前只当开玩笑。现在看看还真是,厂里打工一加班就是没日没夜,实打实是个辛苦活儿。坐办公室也没好到哪儿去,从白天坐到黑夜,就她姑娘,天天出去上班加班,一天到晚连给他们打个电话的功夫都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那姑娘卖给公司了。
他们做父母的也没办法帮孩子什么,只能说自己也出来打打工,补贴一下家用,想着什么时候还能贴姑娘一点。那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可高了去了。
然后他们现在又说剧组工作好,赚得多事又少。
可春花婶眼看着,舒服的也没几个。不还是白加黑地干活,天天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好些人,第二天又早早出去,就这情况身体能扛得住?
她还听到了个消息,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说一说,否则她一个人憋在这都要憋坏了,“你听说了吗?有个小姑娘在剧组连轴转了二十多个小时,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