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垂眸:“在家做吧。”
裴和玉:“我掌厨?”
李昂点头:“行。”
裴和玉:“你打下手。”
李昂笑了笑:“好。”
他们你来我往地一句问话一句回应,卯榫一般严丝合缝。就算李昂转头和李然说话,只要裴和玉开口,他也能立马将头转回去,很认真地回答裴和玉。
俩人中间的氛围竟有一种谁也插不进去的融洽。
好像真的是自己错怪了裴叔叔……李然在完全插不进去大人们对话的时候心想。
他看到李昂姿态放松,周身没有在外面隐瞒自己是同性恋的讳莫如深,笑容也挺多的。
如果感情不顺遂,或者其中一个人不好,应该不会这样吧。
李然稍稍一回想李昂跟白清清的家庭生活,妈妈在生气,爸爸在沉默,谁都没笑脸。
两个互相折磨的人随时随地都在想着如何解脱。
和眼前的一对比……李然觉得他确确实实是错怪了裴和玉。
果然,想了解一个人不能只听别人的嘴巴说。
得用自己的眼睛看。
李然还是年龄太小了,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少,不能特别透彻地理解语文老师那个文绉绉的小老头儿,曾经站在讲台上摇头晃脑说过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文字灵活百变,人就更是这个死样子啦~”
他观察到的有问必答的默契场面,只是因为裴和玉“教”过李昂许多次。
关于裴和玉的每句话,李昂都必须要回应。并且不能用随口的“嗯”和“哦”敷衍他。
他要看到李昂拿他当作最重要的人来对待。
是、最、重、要、的。
不是其中之一的重要。
一次两次教不出来,那就三次四次。十次八次。
再愚蠢、再顽固的臭石头也会因为害怕教训而选择改变。
裴和玉突然回家,具体原因没人告诉李然,而且他们还会在小孩子面前做好完美的伪装,李然这个外人不可能知道。
但裴和玉跟李昂作为当事人是知道的。
昨天裴和玉告诉李昂客厅里的监控坏了,过两天再修。
其实根本没有坏。
李昂在玩儿一款叫平行世界的游戏,裴和玉刚知道不久。
他用一些手段拷贝了李昂玩儿游戏的过程。
有意思的是,在李昂的平行世界里——没有裴和玉。
裴和玉微笑着看向李昂,手无意间地放在他膝头,温存一般地握了握。
这次李昂没敢顾忌着小然在场把他的手拂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被看得如坐针毡。
攥紧的手心不知何时已变得潮湿一片。
……但凡李昂知道家里的监控没坏,他说什么都不会忘形到跟小然谈论游戏的。
李昂生下来就没有棱角,不甚出众地待在世间,占了宝贵生命的一个名额,却没活出名堂。
非常对不起他没怎么上过学的父母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给他取得的“昂”之名字。
他是一块小小的黯淡的“圆石”,没什么分量,往平静的河水里一扔都激不起什么涟漪,被裴和玉雷厉风行的手段细细地打磨了几年,不要说修炼出荆棘自保,连石头上的坑洼都没有了。
被磨得更圆更无害。
可他这幅安然接受的模样却给人一种他过得挺好的感受。
除了对象是男的,他知道世俗接受不了,自己也始终没办法对这个社会坦诚。在家时有铜墙铁壁围着,他就一切都可以了。
午饭时间快到了,李昂给李然打开客厅电视,找了半天的电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然后自作主张地给李然放了一部“喜羊羊与灰太狼”动画片。
声音还放得特别大。
李昂笑道:“就这个吧。”
李然:“……”
他又不是三岁的毛孩子了。
没一会儿,十八岁的、毛应该长齐了的毛孩子津津有味地看起喜羊羊来。
他爸跟裴和玉去厨房,一个掌厨一个帮忙。
李然在十几分钟一集的动画片末尾,听着红太狼的平底锅嘭地砸到灰太狼脑袋上,和灰太狼面部被砸成平底锅的样子、并且往天上飞时喊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撕心裂肺的音效中,看见厨房里的两个人就像刚才说话时很有默契一样。
做饭也非常有默契。
不管裴和玉需要什么,李昂立马就能知道,并把那件东西递给他。
吃过午饭李然没久留,家里还剩好几套试卷没做,李昂送李然到门口,说:“我知道高考很重要,但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身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李然说道:“我知道啦。爸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李昂:“我会的。”
他回答得近乎于虔诚,满脸的认真。仿佛这是一个能决定人之生死的几个字,所以必须得好好地回答,绝不让家人担心。
李然说:“等我高考之后再来看你,这几个月专心备考,爸我就先不来了呀。”
李昂立马点头:“好。”
跟李昂挥手告别,转身往小区外面走时,李然余光再次扫见那片枯枝满目的小花园。
他惊奇地发现,有一株看起来已经死了的月季其实长出了零星的嫩芽。
它正在春意里复苏。
春天来了,又到了猫咪發情的季节。
……虽然对黑无常来说,每天皆在發情就是了。
李然到家的时候迟蓦还没下班,他提前跟他哥报备了,说自己已经在家。
他哥夸他乖。
几个大人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有黑无常意识到偌大的家里它又可以称王称霸,无法无天地随性妄为了。
客厅里,黑哥音色狰狞,不要脸地追着白猫跑。
白无常明显想远离它,凶叫着上蹿下跳,但它没有黑无常体力好,跑了几十个回合便往地上一趴吐着舌头像小狗一样喘气。
两位猫爷刚来时,知错就改的李然不想再犯“猫咪不能吃太多蛋黄但他却不知道”的低级错误,关于猫能吃什么能玩儿什么全做了细致的调查和记录。
当时写了满满两页纸呢。
他给黑白无常买了好几个鸡毛逗猫棒,还有两支激光灯。
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下楼逗猫,一会儿用这个逗猫棒,一会儿用那个激光灯。它们跑累了就会吐舌头,轻轻地哈气。
第一次看见时别提李然有多新奇了,晃着他哥的手说:“哥小猫也能像小狗诶。”
精力旺盛到永远是个谜、从来没有将其用完过的黑哥一下子扑到白猫身上。
袭击似的叼住了它的后颈。
白猫正在喘气,被欠阉的黑无常压住,舌头也不吐了,奋力反抗地尖叫一声。
按照经验,李然知道它只是色厉内荏,不可能反抗成功。
“喵呜——喵呜——”
黑哥四脚并用地踩住挣扎不止的白猫,黑不溜秋的尾巴去纠缠雪白圣洁的尾巴。直到白猫眯起眼,认命地撅起了尾巴根,趴在地上放弃抵抗为止。
猫咪。
男同。
性。
……男同间的性。
前几天李然就暗暗下定决心要了解这方面的事,甚至今天看到他爸跟裴和玉似乎感情还可以的情况下,鬼迷心窍地想在有关男同这件事上跟李昂取取经。
但那是他爸,李然没敢。
现在倒是有个现成的。
……虽然只是猫。
猫咪之间的那点事儿,很久之前李然就看过,不过离得有点远,小猫身体又那么小,不把脸凑上去看不清啊。
李然至今都觉得黑哥在“虚空索敌”。
想看看它是怎么索的。
李然比猫步的声音还轻,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往黑白无常那里挪,深色眼珠四处乱瞟,仿佛在说只要我不拿正眼看我就没有看黄……的嫌疑。
黑哥把白猫压在沙发旁边的羊绒地毯上。
谁也没注意他这只两脚兽。
不觉间,李然已经悄悄地蹲下去,一条腿的膝盖点地,一只手按着沙发表面,扭曲地弯下了腰,调整了好几次身体的角度终于找到一个几乎能跟“现场”相持平的视线。
下一瞬,他的眼睛就倏地瞪大了,瞳孔发生剧烈地震。
世界上的火山都往李然的脸上集聚,把他轰了个热火朝天。
“咔哒——”
客厅门发出一道轻响,迟蓦下班回来,刚进客厅,还没听小孩儿看过来并喊自己一声哥,就见他好像被无形的火棍捅了似的从沙发边蹦起来,慌不择路地拿命往楼上冲,背影疑似在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