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蓦直接打电话过来。
李然一惊,没接:【我跟我爸在一起。不太方便听电话。】
迟蓦问:【为什么难过?】
李然说:【我也不知道。】
迟蓦:【快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李然:【好噢。】
“在跟迟先生聊天吗?”到了餐厅,李昂引着李然在手机上预订好的位置坐下。
李然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不太好意思地答:“嗯。”
“小然,你跟迟蓦……”李昂用非常慎重但并不咄咄逼人的音色问,“是什么关系啊?”
李然张口就说:“他是我房东啊。我暑假在他公司打工,现在周末的时候也会去,他教我和大哥大姐们说话,教我如果需要什么要主动,不需要就拒绝。当然还教我写作业呢,他当老师的时候特严厉……”
老师的威严不可挑战,李然垂首耷眉地收尾评价。
这幅模样,不说完全被迟蓦收买渗透,也差不多了。
“他有没有……”李昂似乎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既对自己的怀疑心可耻,又不敢因可耻放弃怀疑,“他有没有对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情?”李然眼神清澈,“不写作业不让我睡觉吗?是很奇怪。”
李昂唾弃自我:“没有,是我想多了。他当你老师我挺放心的,跟他好好学。你这次月考成绩就很好啊,你要多谢谢他。”
午餐还没上齐时,李然低头给迟蓦发消息提醒他记得吃饭。
李昂在对面若有所思。
饭吃到一半,李然饮料喝得有点多,起身去洗手间,李昂把他放桌角的手机拿过来静音,没收了。做一场只有他知道是为什么的实验。
李然既心细又心大,是令人又爱又恨的矛盾体。心细时能精准地体会周边人的细腻情绪,心大时手机“丢”了半天也不知道找,谁都别想找到他。
吃完饭李昂留李然说话,两个人坐在没有人情味儿的家里不说过去,只说未来。
非常假大空的命题,但李然说得津津有味。因为他提起了迟蓦的游戏,一场关于平行世界的选择,每个人都可以玩儿。
李昂对游戏一问三不知,却也听得很感兴趣。
讲解时,李然这张嘴连半个专业术语都说不出来,但他会夸迟蓦啊。这一天李昂在他不善言辞的儿子嘴里,听到他对另一个男人的由衷佩服与仰慕。
“爸他真的特别厉害,我妈老是拿我跟他比,我哪儿能比得上他啊,否则我真能上清华北大了,说不准还能出国深造。”李然口渴得喝半杯水,还想继续说时蓦地想起,“诶我手机呢?爸你看见我手机了吗?”
李昂:“……”
心大得离谱。
“这儿呢。”李昂说,“吃完饭我看你没想着带,就帮你带过来了。”
手机要是丢了得买新的,买新的就得花钱,而花钱买手机得花好几千,李然差点心梗,舍不得手机也舍不得钱,站起来把全身上下几个口袋全摸了一遍。
确认手机没丢,李然连忙从李昂手里接过:“谢谢爸,原来在你这儿。吓我一跳。”
天快黑时,李昂家的门铃被按响了。裴和玉要出差两天,今天不会回来。不是他。
李昂问李然:“迟蓦吗?”
刚拿到的手机里有许多条消息,说有上百条也不为过。李然没来得及细看,就只看到最后一条迟蓦说:“我现在去接你。”
不是商量的意思。
“是吧。”李然不确定,但闻声立马跳起来去开门。
李昂在身后问道:“你告诉他地址了吗?”
“好像……没有啊……”门打开,回答戛然而止。
迟蓦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
神情有些与生俱来的冷酷。
李然和迟蓦对视:“哥。”
“嗯。”迟蓦克制地驱散眉宇间的严厉阴霾,说道,“怎么不接电话?”
此时仍端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李昂,同样静音一天的手机,收到裴和玉的消息。
与迟蓦质问的话一模一样。
【怎么不接电话?】
配合着语气、态度,便是高高在上的,掌控欲强势到不容反抗的。李昂想,迟蓦跟裴和玉大抵是极其相似的一类人。
他要阻止……
但迟蓦接下来的话令他认识到不同。
只听迟蓦放低姿态,直白地吐露内心说:“我很担心你。”
“然然,你一声不吭消失大半天,会吓死我的。”
第32章 生气
昨天半夜下过一场小雨,仅湿了湿地表。水汽卷走白天最后的暑气,盛夏与秋老虎也不知道哪个更厉害,天气反复无常。但它们残韵的尾巴终于被这场雨被剿灭得干干净净。
晚上回家,库里南打开人体感到舒适的车厢温度。迟蓦问李然:“冷吗?”
别说冷了,李然还热呢。
那句任何长辈叫都毫无违和感、迟蓦叫就显黏昧不清的“然然”孤魂野鬼似的萦绕在李然耳边吹气。不是阴风,是热风。
倒不是觉得惊悚,但李然也分辨不清胸口那种痒痒的、仿佛窒息的余韵是什么。
“哥,你干嘛那样叫我?”
当时还当着他爸的面,多不好意思啊。要是迟蓦问他为什么当着李昂的面不好意思,李然肯定也答不上来。
“哪样?然然?”迟蓦左手腕戴着一串菩提,不是李然手工做的,紧勒着腕部皮肤,“叫然然怎么了?又没有叫你宝贝。”
李然:“……”
然然和宝贝有什么关联吗?
他看向那串菩提珠。
李然手工活不怎么样,不过串珠子这种行为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三岁宝宝都会。
做过第一次就能做第十次。
有段时间李然经常在卖各种珠子的实体店里乱蹿,收集各种合他眼缘的菩提。甚至还大胆地跟迟蓦要,改造他的菩提串。
回家后搬一个爷爷奶奶在家时常坐的小马扎,或者就地坐在羊毛地毯上,岔开腿往茶几上一趴,眼前一堆菩提珠和绳子,乱中有序。他用符合菩提珠颜色的弹力绳认真地把它们串起来,比写试卷用功多了。
迟蓦多了几十条菩提串。
每一条尺寸都比他手腕大上些许。
这条又勒着皮肤,一看就是先前的漏网之鱼,李然打算毁尸灭迹:“之前我让你把菩提全给我,怎么还藏‘私房珠’呢?”
迟蓦右手松开方向盘,摸到左手,撩开正装衣袖,一根指节插菩提下面,往外一抽褪掉,上交私房钱似的交给李然:“不是故意的。给你。”
李然接过来:“哼。”
他仔细看那串菩提成色,随后装进口袋里。
家里有弹力绳和珠子,能做两串。
家中“黑白无常”见没人在家,反了天了。白天睡大觉,晚上跑大酷。
李然刚推门进去,刚好看见黑哥喵呜一声,强劲的后腿踩着抱枕起飞,炮弹发射到正在优雅舔毛的白猫身上,缠成一团。
抱枕倒滑出去,掉在地上。
白猫被抱摔出猫窝,想站起来又被叼住后颈,甩了两下头呜声警告。黑哥不怕死,前腿扒着白猫的身体用后腿蹬几下,半眯的猫眼又舒服又精明。
迟蓦见怪不怪:“它在上它老婆呢。”
李然捡起地上的抱枕,司空听惯道:“我知道。”
反正俩公的又不能真上。
两分钟后,白猫对着黑哥捶出一套只能看见残影的猫拳,夹着尾巴跑得远远的。一不小心捶到眼睛,黑哥维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姿势十分钟。圆溜溜的独眼龙敌对地看向李然跟迟蓦,盯梢他们笑没笑。
只有程艾美叶泽在家时,这俩有时不想再当宠物猫、野性永存的野猫才会安分守己片刻。
不知道收心无时无刻不在旅游的两位老人,跟终于收心从大自然回归家庭的两只野猫,头一次见面时都很警惕。
当时程艾美一进门,看见一只黑猫,抚着心口哎呦尖叫的样子活像老伴儿变猫了。而黑哥弓起背,螃蟹附体来回走两步,嗷呜嗷呜地召唤李然,让他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
李然跟爷爷奶奶解释完,又跟黑哥白猫解释。
双方最后决定和平共处。
由于程艾美叶泽每次在家的时间都比较短,猫猫跟他们不太熟悉,因此爷爷奶奶在家时,黑猫怕他们是危险人物,白猫睡觉它在旁边守护。等爷爷奶奶一走危险解除,白猫睡觉它就闹着睡老婆。
没有了生存危机,只有老婆最好玩儿。
带他们去宠物医院洗澡驱虫体检时,医生测它们骨龄,说黑猫一岁多白猫两岁多,都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听说李然好吃好喝地喂养它们大半年,现在把它们领回家养了,宠物医生点头称赞道:“真是一个好小伙儿。”
又听到李然天天喂猫鸡蛋黄吃,一个不够喂两个,宠物医生面容扭曲,说道:“幸亏没被你喂死。小猫不能多吃蛋黄的。”
李然大惊:“啊?!”
立马换上了一副做错事的表情,诚惶诚恐。
他也不是只喂蛋黄,就是鸡蛋每天出场,看起来好像只有蛋黄了。善举差点儿酿成大错,一时间把李然吓得都想不起来平常喂过黑白无常什么了。
反正有很多,几乎他吃什么小猫吃什么。养猫是责任,他不敢冒然把猫带回家,所以也不敢倾注感情。
正是觉得自己可能负不起责任的心态,导致他可以每天喂小猫,却管着自己不能“爱”,李然都没搜过小猫有什么东西不能多吃,他自责沮丧地垂下脑袋。
“蛋黄吃多了小猫肠胃不好消化的,胆固醇还容易高,”宠物医生笑了,看李然难过赶紧安慰说,“但是小猫也不傻哈,它要是不想吃根本不会吃,既然吃了,说不定就是它天赋异禀对蛋黄比较免疫。而且它们都流浪猫了,吃都吃不饱肯定不挑嘴,看看这虽然瘦是瘦了点儿,但毛发油光水亮的,营养都上来了。记得以后别再那样喂就行,你的黑白无常都很健康。”
李然这才又开心起来。
最后宠物医生问绝不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