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判决尘埃落定,白清清带着李然生活,李昂支付所有抚养费,没坚持将李然带在身边。
既然可以接受孩子和妈妈在一起,甚至与自己渐行渐远,他又为什么非要争抢李然的抚养权呢。有段时间身为他前妻的白清清都不理解,只道他是神经病。
去李昂家里李然不知道挑什么礼物。长时间的陪伴空白,让他对李昂的爱好模糊,对几乎没见过面的裴和玉更是知之甚少。
最后李然拿了两罐上好的茶叶,包装精美。迟蓦给他的,说他小叔和小婶都爱喝。
地铁约半个小时后,李然到达一处地段比较繁华的小区。
李昂住在一楼,门口有一块小花园,买房子时物业送的。谁买一楼谁得花园。
花园里没几株花,稀稀落落地开着几朵月季,感觉快死了。
肯定是裴和玉种的花。
如果是李昂种花,它们绝对会开得硕大艳丽。
李然微微呼出口气,低头检查衣服得不得体,像不像大人。
他按响门铃。
房门立马从后面打开。好像李昂早已等候多时。
“爸。”李然放下没来得及按响第二次门铃的手,孩子气地笑了笑,喊道。
李昂比李然拘谨,握着门把手的手心出了汗:“小然。”
他看见李然左手提着的高档茶叶,连忙伸手去接。
身体前倾,胳膊前伸时,袖口会不自主地上抻,李昂的手腕露出一小截。李然没客气,把茶叶礼品盒递给李昂,视线扫到他的手腕。
一圈浓郁碍眼的勒痕淤青。
明显是被绳子长时间地捆绑以后,血液不流通导致的。
李然的笑容缓缓消失,心口绵绵密密地紧缩着。
他说不清这瞬间的具体的感受,只是有一些伤心,想哭。
“爸爸……他打你吗?”李然难过地轻声问道。
李昂面色霎时苍白。
李昂的家相当宽敞,不是平一层,有上下楼。
当初买这里的房子时,裴和玉直接买了一二层。签完合同后他就请专业的装修队打通一二楼建楼梯,折腾一番后的内里乾坤像西方小别墅。
李昂从不邀功:“房子我没出钱,全是你裴叔叔出的。”他殷勤地从玄关后的鞋架上拿出一双鞋,样式青春朝气,正适合李然这样的年龄,乍一看还有些小幼稚,“这儿有新拖鞋,你要换吗?不换也没事。他没打我,我手腕上这个……真的不是因为家暴。况且我是个男人啊,他要是真跟我动手的话……”
一丝细微的难堪压低李昂的嗓音,他不愿承认自己骨子里没用的本性,可这是事实,只好说道:“我虽然窝囊——你妈妈老是这么说我。但是我不至于连手都不还。小然你别难过了。”
李然低头换好拖鞋,心里没好受多少:“嗯。”
他不确定李昂是不是为安慰他才这样说。
由于白清清管得严格,李然自己又没猎奇心理,他不知道做暧并不是只有单纯造孩子这一件无聊的事,可谓花样百出。也不知道男人间如何结媾,至今以为只需要拉拉手。
他甚至觉得挺无聊的。
不明白他爸为什么选择裴和玉……
李昂知道这些,没跟李然解释太多,省得李然真“学”到什么白清清怪他。
茶叶放桌上后他就一直拽自己袖子:“先进来坐会儿吧,小然你午饭想怎么吃?”
房子里装潢精美,处处透着轻奢大气,但家具设施简单,与装修高度不匹配。就像毛坯房搞得再高大上,也没有家的味道。
李然记不清上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又或者他是首次来,对眼睛看到的一切都陌生。
李昂与裴和玉的家里,几乎没有李昂的生活气息。
他没有往这栋房子里添置几件自己的东西,仿佛只是暂住于此,随时能毫不留恋地说拜拜。
虽有几年不常相处的“空窗期”,但李然记忆里的李昂是一个非常热爱家庭生活的爸爸。
家里只要有他在,连平常不被注意到的角落都不会空缺,会由一盆可爱的、花花绿绿的盆栽填补,画出温馨景象。
他的无声细腻抵消了严重不足的笨嘴拙舌——今天他跟李然说话是绝对的超常发挥——不算毫无优点。
而这些是白清清女士从不曾具备的,她要强,爱主外,性子风风火火适合当领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脾气实在不对付外,这俩人也算得上是一对儿相对互补的前夫妻。
“爸,你家里有点空。”李然把仅用两眼就观察到的事实说出来,音色很轻,一片羽毛落下来时大概就是这样的。
唯恐惊扰某些私密的心事。
李昂手抠膝盖的裤腿:“哦平常工作有点忙……想不起来要买什么。小然你喝点儿水啊。”
“裴叔叔不是你上司吗?”
“啊。”李昂应道。
李然撇嘴:“他干嘛让你那么忙?”
忙得都没时间顾家。让他的爸爸不再像从前。
李昂道:“我自己想忙。”
说着递给李然苹果,催着他快尝尝。肯定是想堵住他的嘴。
苹果又大又红,丑陋的女巫给白雪公主的苹果也没这个漂亮耀眼。李然没舍得咬,捧手里当钻石苹果供着:“你以前都会往家里买一些盆栽和摆件的……”
“小然。”李昂笑了笑,笑容有些仓促拘谨,“我和你裴叔叔的家,门口有小花园……那些花就是我种的。我有在往家里添置东西,没有不添置……”
这话好像不是在对李然说而是在对裴和玉说。
他现在又不在这儿。
李然惊讶:“你种的花?”
李昂:“嗯。”
“……花都快死了。”
李昂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两天忘记浇水。”
李然确定了,在这个家里大概是不允许李昂回忆过往的。
他爸爸有一点紧张。
裴和玉不是一个好叔叔。
李然说:“之前好几次都说要过来,但是我总变卦,所以到今天才来看你。对不起啊爸。”
这话就是在给白清清找台阶圆谎了。李昂作为被爽约的当事人,没少被白清清斥骂,哪里用得着李然维护他们离过婚的前任夫妻感情。
李昂苦笑道:“没关系。”
不过个别时候,李昂也会忍不住有怨,比如跟裴和玉上床的时候。裴和玉不太愿意看到李昂和他的前妻与儿子牵扯太多,每次都要发脾气。
只不过裴和玉脾性不错,又当惯了令人信服的上司,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看似杀伤力温和柔顺,实则能令万物复生。
对李昂感到不满的时候,他不直接说,也不直接做,就用身体拐弯抹角地解决。
李昂最怕他拐弯抹角,没几个钟头结束不了。
李昂每次说好要和李然见面时,裴和玉都表示非常理解,充分表达一番他们父子情深与自己从未结过婚的羡慕之情,接着就让李昂付出代价。
今天李然不小心扫到的勒痕淤青,就是李昂支付的酬劳。
之前代价付了,却次次被白清清阻拦,李昂敢怒不敢言,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合法白嫖的男妓。
今天顺利见到李然,先前的埋怨早散了。李昂一会儿让李然喝水,一会儿让李然吃水果,一会儿问李然中午吃什么。
“你想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啊?出去吃方便,”李昂目光不离开李然,“在家里的话……早上买了许多新鲜蔬菜,现在都放在冰箱里呢。我可以给你做。要不我们在家里吃吧?”
这个家空间就这么大,目前家里只有李然李昂。但李昂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思考斟酌,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似的。
李然说:“我想出去吃。”
他明显地看见,话音落地的瞬间,他爸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高兴地起身收拾,拿上手机和钱包:“好。我带你出去吃。有一家餐厅味道不错的。”
门口小花园的月季花长得又小又瘪犊,李然心道这实在不应该是出自他爸的手啊。
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
楼下邻居守着路,见面的次数比“故步自封”的一栋两户的邻居多一些,慢慢能混个脸熟。
有个奶奶辈的老人精神矍铄地看见李昂,问:“出去啊?”
李昂低着头回:“啊。”
“你弟弟呢?又出差啊?”
“对。”
“你们俩谁都不结婚,你们爸妈不着急啊?”
“爸妈去世了。”李昂匆匆答完,拽着李然胳臂匆匆离开。
自始至终头都没抬。
跟裴和玉在一起五年,近住五年的邻居们,丁点儿都不知道李昂跟裴和玉的关系,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两个人同爸妈生的。
只不过这两兄弟不知道犯什么病,谁都不结婚。一个家里就他们俩男人,没半个女人出没。
看看,这像什么话嘛?
李昂有胆量出轨,没胆量公开。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至今。
李昂名字叫李昂,他农村里质朴的父母希望他出人头地,昂首挺胸,可他那颗脑袋却越垂越低,再也没想着抬起来。
去餐厅的路上,李然和李昂鲜少有交流。
期间手机震动几声,是李然的手机。迟蓦发来了两条消息。
他问李然怎么一中午没发消息,在干什么。
李然一中午过得挺无聊,没什么新鲜事。
但他想跟迟蓦说说话。
【哥,我有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