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李然心里藏着不能见人的秘密,他绝对能注意到,平常大大咧咧甚至马大哈的白清清已经安静了许久。李然高考完没说去吃饭,白清清也没说让去。
李然给白清清发消息:【妈妈,我暑假在考驾照。今天刚科一考试完,没听到手机铃响。】
李然:【怎么啦?】
白清清回复得很快。
以前如果不是顾忌着李然上课,依照她风风火火的急性子是最讨厌打字的,只想用一张嘴把所有问题秃噜明白。没办法当面说就把电话功能利用起来,把手机打冒烟。
自己听不懂话的时候,她嫌别人说得颠三倒四,别人要是听不懂她可不会怪自己语速像机关槍,只觉得是别人脑筋转得慢。
白清清:【没事没事。】
白清清:【我就是最近没有见你,特别想你了儿子。】
高考前的两个月,是李然最后一次去爸爸妈妈家里吃饭,他专心备考,然后直到现在都没再去过。明明都放暑假了……李然有些微的内疚,立马敲键盘说等过几天就去妈妈家里。
到时候他会演得好一点,尽量不动声色。
白清清便又发来几条消息。
【小然,你刚高考完又考驾照,妈妈知道你很忙。】
【我这边也有点儿小事,就先不让你来了。】
【你要多照顾好自己。】
【不能觉得年轻,就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诶,我又说多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些年,是我对你太疏忽了。这些天没事儿我老想啊,我这个妈妈有没有都一样。】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
【就多去看看你爸爸吧。】
白清清这样一个“全世界都有错,她都不可能有错”的既强势又不细心的女人,恨什么人只会越来越恨,不可能突然转性。
她和李昂的婚姻,确实是李昂背叛在先,没离婚的时候让她在酒店捉到他和裴和玉……好几天都抱着马桶吐,最后脱水去打吊瓶,她甚至在一开始经受不住打击时都说过死了算了。导致她对儿子在学校里和男生之间的普通同学关系都能风声鹤唳。
她对李昂的恶心和恨意是随着时间加深的,一开始大概只是疙瘩块,经过岁月捶打沉淀,变成坚不可摧的巨石,不可能在突然某一天被风吹散消弭。
飓风都不行。
龙卷风也不行。
李然心里“咯噔”一下,他对妈妈的态度感到奇怪,对她的很多话也感到奇怪。具体奇怪在哪儿,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恨爸爸的妈妈,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突然不那么恨爸爸了。还让李然多去看看李昂。
李然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父母之间冰释前嫌了,而是李昂出了什么事儿。
又或者李然之前自作主张地去看李昂,不再征求白清清的意见,被白清清知道,所以她在委婉内涵地向自己表达不满?
……白清清没有这个脑子。
“怎么了?”收拾残局的迟蓦回来,轻戳李然的眉心,“谁惹你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李然仰脸被迟蓦蜻蜓点水地亲了下,把手机递给他,上面是自己刚才和白清清的聊天页面,眉心仍然微蹙着,“哥我觉得我妈妈好像有一点奇怪啊……”
迟蓦不了解白清清,思想情感上对她还有敌意,无法从她发的信息里判断她与之前是不是判若两人。
说:“先打电话问问。”
李然立马把电话拨过去了。
接到李然电话,白清清似乎吓了一跳,说那边正忙着呢,电话铃声突然响,真吓人。
她依旧性急风火,被儿子担心地问妈妈你有事儿没有?仍像之前说一不二的母亲那样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期间也像之前那样哈哈笑。
没有任何怪异的地方。被白清清强势地堵了几句,李然彻底放下心来说:“好的好的,没事就好。嗯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科二考试报名了,最近要练车。妈我去你那里距离有点远,等我考完科二再去看你。”
确定白清清没事,那有事儿的就是李昂了。
李昂和白清清不一样,心思细腻,如果直接问他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儿,他立马能意识到问题,就算有也不会说的。
李然先编辑短信试探:【爸我明天去看你吧。】
李然:【你有时间吗?】
李然:【[小猫探头.jpg]】
李昂高兴地说有。
裴和玉今天下午出差,飞机刚起飞,李昂正要跟李然说呢。
第二天迟蓦去公司时,先开二十分钟的车,把李然送到了李昂的住处:“下午我来接你。”
李然说:“好。哥要是我回去得早,会提前跟你说的。到时候我去公司找你呀。”
“好。去吧。”
往李昂所在的小区走去的时候,李然心里一阵紧张,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悄悄地给自己打气。
之前过来李然和迟蓦的关系单纯,没有什么好心虚的,现在就没那么纯洁了……
他哥又不在这儿,他们看不见彼此,不可能隔着城市里的幢幢建筑和四通八达的道路眉来眼去吧……应该不会被看出来。
来时李然对着镜子仔细地检查了自己,锁骨有痕迹,脖子里没有。然后身上乱七八糟的全是吸出来和咬出来的玩意儿,他哥真是一头野兽……李然穿了件高领衬衫,幸好脖子干干净净,底下的不雅全能遮盖住。
门刚一打开,李然就睁着无辜的眼睛,提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喊了一声:“爸。”
“小然。”李昂高兴地让人快进来。随后他欲言又止,眼睛在李然身上过了一圈。
应该是把他从头发丝儿到鞋尖,都毫无遗漏地打量到位了。
李然身体微微一僵,心道他不紧张不紧张,尾音上扬试图转移注意力:“爸,怎么啦?”
李昂继续欲言又止,这一瞬间不像长辈,倒像个对某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晚辈。
在李然似乎暗含期冀的眼神中,他没听到他儿子的心声,不懂看人脸色,还几乎不顾人死活地轻声说:“小然,你是不是跟迟蓦在一起啦?”
作者有话说:
然宝:我哪里演得不好嘛?(呆o.O)
此时的高中同学们:果然是阿呆!
第68章 骑马
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时总会被发现。
他的身体那么小,衣服那么大,装得再怎么端庄稳重、一本正经,也还是小孩儿。站在他眼前的大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笨拙且稚劣的伪装。
李然不是小孩子了,是能为自己的许多事做主的大孩子——对,大孩子。不是大人。
他还没有足够的阅历跟“成熟稳重”这几个字捆绑上裙带关系,稚嫩的往那儿一站,眼界有没有打开不知道,阅历绝对要比他丰富太多的李昂一下子就能洞察秘密。
来到客厅的李然,正襟危坐的姿勢进行一半,听了这话被双脚偷袭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栽进沙发,神魂离体出走。
表演了好一通手忙脚乱的僵滞,他奓着无形的寒毛,扶着沙发靠背重新站直,像那些非常想快点长大穿大人衣服和高跟鞋的孩子被揭穿以后,依旧嘴硬的样子说:“没、没有啊……”
李昂的脸有一种魔力,他老实惯了,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都是那个如水般的透明人。
但凡他聪明一点儿,智商高一点,情商多一点,再稍微懂点儿人情世故,他就是那个“八面玲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没生过气,不会愤怒,五官长在他脸上除了能让人欣赏以外,仿佛就只剩下“挂件”这一个作用了,表情永远是淡淡的。
被白清清连环炮似的语言攻击,他真急了也只会把那道“淡淡的表情”面皮涨红,用提高两分贝的音量制止前妻求求她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话那么过分;见到裴和玉回来,他的“淡表情”更淡了,紧绷成一张要被刺绣的绣绷框起来的五官。
面对李然他才会略显放松的笑,幅度不大,本质还是淡。
这时听了李然紧张而下意识否认的话,李昂的表情仿佛化成一滩没有被精心照顾的油画,浓墨重彩的悲伤忧虑惊心地出现在上面:“他想做渣男吗?”
“没有!”李然赶紧摇头。
李昂仔细看儿子的神色。好像还是紧张,但很坚定。
他微松了口气,那笔浓厚的忧虑转瞬即逝,仿佛刚才只是幻觉,不太认同地悄声问道:“那是你想做小渣男吗?”
“……”李然更懵了,他爸连续追问了三句,他只会像个最缺心眼的二货那样回答没有,书到用时方恨少,脑子里没一点儿有用的料。要是他舌灿莲花就不会应付不了这点小场面。
而且“你想做小渣男吗”和他哥“他想做渣男吗”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都是一方不想负责吗。因为年轻所以玩玩儿。但是李昂最后的询问却像一把风刃似的“噗”地戳进了李然胸口,让他从没有跟迟蓦告过白的事实加更明晰。
“渣男”两个字从一开始的晃晃悠悠,到现在的加深加粗盖在李然脑门儿上面,令他回答的底气都是虚的:“没有啊……”
“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
“……”李然“扑通”坐到沙发上,愁眉苦脸道,“爸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李昂腼腆地笑了一下:“感觉。其实不太确定,所以就问你一下嘛。”
李然:“……”
李然:“诈我的呀?”
李昂把洗好的无籽红提和牛奶枣端过来,感到了大人决战小孩儿胜之不武的不好意思,更腼腆了:“嗯。”
其实是一种气质。李然大概感觉不出来,李昂这个经常被浇灌的,嗅到了一点他不再属于少年而属于男人的气味儿。
李然:“……”
莫名其妙地,李然想到他哥要求每天和他接吻的时候,“恐同直男”小李同志一边认为不能答应一边又想帮他哥戒掉用菩提珠崩伤自己的恶习,纠结得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失眠。
当时迟蓦就给他发消息说让他睡觉,不睡挨揍,李然甚是惊讶,他哥和他不在一个房间,怎么还能知道他睡没睡啊。迟蓦对此说:“诈你的。”
现在又被李昂诈了……还是这么大的事……
谁都可以诈他?
世界上就他一个是真笨蛋?
李然揉了揉脸,嘟囔:“我不是笨蛋。”
李昂没听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