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头,陆今安依旧是那副温和恭顺的样子:“想您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随即又说,“哦,对了,给您介绍几个人。”
画面随着他下蹲的动作缓缓放低,将地面上四个被捆住了双手、狼狈不堪的男人框入了镜头。
陆今安拍了拍中间男人的肩膀:“这是三哥,旁边这几位,是他的兄弟。”
陆昊咬紧了后槽牙,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陆今安,你什么意思?”
陆今安垂眸,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才抬眼看向屏幕:“没什么意思,就是怕您晚上一个人在医院寂寞,特意给您安排了一出好戏,解解闷。”
说完,他扔了烟,用鞋底碾灭。起身,将手机塞给瘦猴,自己则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方木,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然后,他提着木棍,一步一步,走向被捆在铁柱上的卓三儿。
在举起木棍前,他最后转过头,看向手机屏幕,脸上还带着陆昊最熟悉的笑容:“下一个,就是你,陆昊。”
话音未落,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方木,带着风声,狠狠地砸了下去!
“唔!”卓三儿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陆昊手一抖,手机掉在了病床的被子上。
但屏幕未熄,里面的画面还在继续。那个从小到大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儿子,此刻像变了个人,面无表情地挥舞着粗糙的方木,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他雇佣的那些恶匪身上。
沉闷的击打声和痛苦的闷哼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出来。
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数字不断攀升。屏幕里残酷的画面和声音,让陆昊干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片刻之后,监护仪上的数字又缓缓回落。陆昊深吸几口气,脸上惊惧的神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透着掌控欲望的冰冷。
他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里毛骨悚然的画面,缓缓开口。
“我这辈子,只受过两次像样的威胁。第一次,是宋闻的父亲,他不知天高地厚,想告发我。”
屏幕中,陆今安的动作蓦地一顿,他转过头,目光穿透屏幕,钉在陆昊脸上。
“第二个,就是你了,陆今安。你觉得,你把他们揍一顿,我就会怕你?小安,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的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包括,那个被你藏起来的宋闻。”
说着,屏幕里的陆昊缓缓举起了另一部手机,向着镜头外的陆今安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不是很在乎他吗?那么现在,我们来给他打个电话吧。”
方木落地,陆今安猛然回神,一把抢回了电话:“你怎么会知道……”
视频中,陆昊的另一部手机已经接通,那双浑浊的眼睛,满意地欣赏着陆今安震惊与焦急。
直到欣赏够了,陆昊才慢悠悠地对着另一个听筒,下达了指令:“今晚,再给宋助理的治疗,增加一点强度。”
“陆昊!你要干什么?!”陆今安怒吼。
陆昊却不再看他,缓缓放下那部下达指令的手机,微微磕上眼皮,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用一种近乎慈祥的语气轻声说道:“小安,只要你听话,按照我给你铺好的路走,你什么都会有的。”
啪。
视频被干脆利落地切断了。
下一刻,陆今安像是疯了一样,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瘦猴,不顾一切地冲出了仓库,一头扎进冰冷幕之中。
……
疗养院看门的老头睡得不实,总感觉窗外有强光晃进了值班室。
他披上外衣,汲着鞋出门查看,在铁门的栅栏前刚刚露了个脑袋,就被一只强健的胳膊一抓,拖近,脸卡在栅栏缝中,被人扼住了喉咙。
浑身湿透的陆今安慢慢扣紧虎口:“开门!”
铁锁落地,陆今安推门而入,他将看门人掳至身前,反手扣着,在夜雨中哑着声音问:“主楼上了几道锁?”
“……三道。”
指甲几乎陷进了皮肉里:“想活命,就快点开锁。”
当看门人瘫软在地时,陆今安已经没入了楼内,狂奔上楼。
沉重急切的脚步声停在了三楼走廊的尽头,陆今安站在宋闻的房间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开灯,他踉踉跄跄地扑到床前,伸手一摸。
空的。
被子是冷的。在这夜雨连绵的晚上,冷得冰手。
“宋闻!”陆今安低吼一声,转身冲出房间,顺着走廊踹开了相邻的几间房门。
有尖叫、有咒骂,就是没有宋闻的身影。
临着走廊最左侧的步梯,漏下了一束淡淡的光。沿着折叠而下的台阶,逐渐减弱,最终也只落了七八个高度。
陆今安立刻冲过去,三两步跃上四楼,顺着光线找到一扇紧闭的大门。
抬脚,陆今安用尽全身力气猛踹过去!
“砰!”
门板应声弹开,撞击在内的侧墙壁上发出巨响。
最先入目的是微弱却惨白的光线,以及冰冷的白色墙面。
四四方方的房间有些空荡,只临窗放着一张医疗床,床边摆着一组复杂的仪器。
宋闻就躺在那张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在灯光下近乎惨白。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从仪器前惊慌地站起,他将手中的手册一卷,指着陆今安:“……你想要干什么?”
“宋闻!”
陆今安冲过去,一把将床上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宋闻,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宋闻,你别吓我!”
怀中的青年眼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而,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目光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他看着近在咫尺、满脸惊惶的陆今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对他做了什么?”陆今安怒吼着问旁边的男人。
他轻轻将宋闻放回床上,起身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一指旁边的机器:“这是什么?告诉我,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男人看了一下手里的册子,“这是调节神经递质平衡的。”
“干什么用的?”
“治疗……重度抑郁症。”
“重度抑郁症?”陆今安怔了一下,“电疗!”
“你他妈敢对他用电疗!”
陆今安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男人惨叫一声向后倒去,陆今安根本不给他倒地的机会,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膝盖骤然顶向他的腹部。男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起来,痛苦的干呕声被紧接着的拳头打断。
陆今安将他按倒在地,拳头一下又一下,密集地落在他的身上。没有咒骂,没有呵斥,只有拳头撞击肉体的沉闷声响和男人逐渐微弱的哀嚎。
鲜血从对方口鼻中不断涌出,溅在陆今安的手上、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索命的厉鬼。
“陆总!住手!再打就出人命了!”疗养院的院长闻讯赶来,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陆今安反手就掐住了院长的脖子,将他用力抵在墙壁上:“你也参与了是吧?不然这种事,怎么不通知我?!”
不等院长辩解,一记重拳已经砸在他脸上,眼镜瞬间碎裂,碎片扎进皮肉。
院长瘫软下去,陆今安却没有停手,对着倒在地上的身躯又是一阵疯狂的踢打,直到对方蜷缩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发出微弱的呻吟。
“陆总!停手!”晚一步赶来的盛屿用力拉着陆今安的手,“再打真他妈要出人命了。”
“陆今安。”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声音并不大,却让陷入疯狂、谁都拉不住的陆今安,瞬间僵住了所有动作。
带着满身、满脸的鲜血,他慢慢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青年。
“宋闻……”
宋闻直视陆今安,平静地陈述:“我没事,他们没有对我做电疗。”
“……没有”陆今安目光甚至不敢瞟向旁边那台冰冷的仪器,“那这个……”
“我在这张床上躺了两个晚上。那个人,”宋闻的视线扫过地上蜷缩的身影,“就蹲在仪器旁边,研究了两个晚上的使用说明书。”
“他不会用,但又不敢告诉他的雇主,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研究。”
这时,那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用尽力气微微抬起一直紧握着手册的那只手,费力地喘息,断断续续地说道:“……说明书是英文的,咳咳……我看不懂……”
陆今安一把扯过那本沾了血污的手册,快速翻了几页,确实是全英文的操作说明。
“那你刚刚……”陆今安指了一下那张床,“为什么看起来很不清醒?”
“我睡着了。”
那只带血的手又顽强地举了举,声音微弱地补充:“他昨天晚上……也睡着了……”
陆今安又往那人的脸上揍了一拳:“你他妈给我闭嘴!”
打完这一拳,陆今安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懈。
他腿一软,不得不单手撑住医疗床才稳住了身体。
垂在身侧的那只右手,因为反复重击,指关节的皮肤全部破裂,血肉模糊,因为力竭,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即便如此,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冲击着四肢百骸,陆今安在心里将古今中外的神佛全他妈感激了一遍。
轻而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一片影子压了下来。
宋闻慢慢蹲在了陆今安的面前,视线与他持平。
“我没有受到电疗的折磨,陆总似乎很开心?”
陆今安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对面的青年的神情依旧冷静:“是因为这样,你就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了?还是因为我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你就依然可以用‘没有找到心理平衡’作为理由,继续把控我的人生?”
“不是的,不是的宋闻。”陆今安急切地想去握青年的手,却捞了一把空,“我只是担心……”
“担心我的安危?”宋闻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是你把我送进这牢笼一样的地方,任人宰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