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一刻,刘氏父子几乎肯定了皇帝已知晓了那些事情,这样的天恩未必不是试探和警告,或许刘崇璟只要说出那个要字,灭顶之灾也会随之而至。
但机会仅有这一次,若说之前刘崇璟还能冷静思考,此刻他已被皇帝抛出的诱饵充没了理智,几乎没有犹豫地顺从了本心,拱手高声道:“臣要!臣谢陛下隆恩!”
礼部尚书当即出来阻止:“陛下不可!镇国公嫡女是先帝当年定下的您的皇……”
“先帝几时定下了?”晏惟初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谕旨呢?拿出来给朕看看?”
尚书涨红了脸,圣旨倒确实没有,事情是当年老镇国公回京述职时,一场宫宴上先帝许诺给老镇国公的,这怎还带耍赖不认的啊?
有同僚冲他使眼色,什么死脑子,皇帝这明显不愿娶谢家女,这不正好,没准这次他们送的人还有机会正位中宫呢!
“臣只是……”尚书后知后觉想到这个,这下也有些后悔出来劝阻了。
晏惟初没理他,目光落回刘崇璟,说:“好,既然愿意,朕便下旨亲自赐下这门婚事。”
刘崇璟大喜过望,真正相信了皇帝这是真心实意的,当即跪下叩谢天恩。
刘诸一脑门的汗,相比自己儿子的欣喜若狂,他却满心担忧。
最后晏惟初单独留了他下来。
“刘公不必多想,”旁人退下后晏惟初直言道,“朕是真心想赐你们家一段良缘,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回去好生操办婚事吧。”
刘诸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点头谢恩。
晏惟初安慰他:“朕亲自下的旨,别人说不得什么,不用太介怀外人的看法。朕还要跟你交个底,朕不会让你儿子进翰林院,打算放他去都察院从监察御史做起,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刘诸这下算是看出来了,娶勋贵女、进都察院,皇帝这是要彻底断了自己让儿子做清流的念想,上了皇帝这条贼船,他们就只能跟着皇帝一门心思走到黑。
何况小皇帝此举,没准还夹带了私心,外人以为的皇帝不想娶,是不想娶谢氏女郎,咳,人是亲自嫁了谢氏男郎——他们父子也算为陛下分忧解难了。
刘诸再次谢恩,罢了罢了,就让自家那小子如愿以偿吧。
*
晏惟初今日回府稍晚了些,传旨官刚刚离开,谢逍手里拿着圣旨重复看上面的内容,神色有些凝重。
谢云娘则手足无措,又欣喜又担忧。
晏惟初进来便问:“表哥,阿姊,陛下是不是派人来传旨指婚了?”
谢云娘看见他像看见了救星:“淳儿,你说陛下这是真心给我们指婚的吗?”
“自然是,”晏惟初笑着安抚她,“阿姊,陛下今日可是当众问了那位探花郎,他大声说愿意陛下才拟的旨,刘公已经回去为他儿子准备聘礼了,过两日便会来下聘,你就安心等着做新娘吧。”
谢云娘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冒出丝丝红晕,喜悦溢于言表。
谢逍合上圣旨:“既这样,明日我派人去国公府说一声,开始备婚吧。”
待谢云娘离开,谢逍将圣旨随手往旁边案几上一搁,问晏惟初:“这又是你跟陛下提的?”
晏惟初将他的动作看进眼中,表哥果然不怎么敬重自己,别人谁家接了圣旨不是洗手焚香供着,哪有他这样随意扔的。
“我没那么蠢跟陛下说阿姊和那小刘先生的事,”晏惟初随口诌道,“礼部催陛下大婚立后催得紧,陛下烦得很,我就随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找个青年才俊把阿姊指婚过去,事情就解决了,刚好一甲三人就小刘先生年纪最合适又还未成婚,陛下便挑中他了。”
谢逍听着有些怀疑,有这么巧的好事?
但晏惟初理直气壮的,仿佛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谢逍问:“谢家近支里已没有适龄女郎能嫁给陛下了,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晏惟初斩钉截铁地说:“反正不娶谢家女。”
“……”谢逍沉默,今上若真不打算遵祖制娶谢家女倒也好,他反而放心了。
晏惟初没兴致再说这些,拉他坐下,卷起他袖子去看他手上的伤。
已经半个多月,匕首在谢逍小臂上划开的口子结了痂,留下了一道不怎么好看的疤,晏惟初伸手摸了一下:“还疼吗?”
谢逍摇头,同一个问题自己这小夫君每日都要关心问上一遍,他当真有些受宠若惊。
晏惟初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低头在这道疤上落了一个吻。
“表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想法是突然生出来的,他已经离经叛道了,不如做得更惊世骇俗一些。
这些日子他一直纠结没有更多一些的羁绊能绑住谢逍,今日才豁然开朗。
依祖制后位注定要落在谢家,谢氏女可以,那谢逍也可以。
只要能拿后位套住表哥,他便再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嚯,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
晏惟初想,再等等,等挑个良辰吉日,就把这事办了吧。
第53章 完了,他陷入爱河了
晌午之后晏惟初照旧去了一趟讲武园,这群宗室子弟因先前学子叩阙一事打出了自信,这几日操练起来十分有干劲,真正有些亲军卫的样子了。
晏惟初很满意,勉励了他们几句,叫住郑世泽:“你过来,问你几句话。”
郑世泽跟着他进去值房,没有外人后讨好笑问:“陛下要问什么?”
晏惟初开门见山道:“下头那些官员一直在催着朕立后,朕若是想立表哥为后,要怎么让他们闭嘴接受。”
郑世泽张着嘴忘了反应……啊?
晏惟初不悦道:“你什么表情,有这么惊讶吗?”
“……”
好吧,陛下嫁都嫁了,再反过来给那位定北侯一个名分,册立中宫,好像也不奇怪。
郑世泽挠挠头说:“前朝还有女人做皇帝的,我朝立个男后而已,也没什么,要是那些老顽固不同意,陛下就搬出太祖祖制,反正当年太祖皇帝亲口说的皇后只出谢氏,又没说一定要是女人。”
晏惟初看他一眼,又说:“可朕这个皇后不能生,国本怎办?朕不想纳妃。”
郑世泽心中叫苦,国本之事哪是他能随便议论的:“……那您自个生。”
“生不了。”晏惟初皱眉。
听出他语气里的幽怨,郑世泽噎住,敢情能生您还真想生啊,这是得有多爱。
“那就随便吧反正陛下您是天子,任性到底那些人又能拿您如何,何况您还不到二十,还早着呢,国本之事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晏惟初心道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谁反对他就砍了谁。
郑世泽抓心挠肺:“陛下,定北侯他知道您身份吗?”您这就单方面要立他为后了?
“不知道,”晏惟初道,“立后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等朕都准备好了再告诉他。”
郑世泽有点无语,还能这样?那到时候那位侯爷要是不从,您是打算强买强卖吗?
晏惟初想的就是这样,回去瑶台后他当即将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召来,让他们将立后大典先筹备起来,算出个黄道吉日再来报。
一听皇帝在这事上终于松了口,礼部尚书赶忙问:“陛下,这中宫人选……”
“你别管,”晏惟初打断他,“等到时候自会让你们知晓。”吓你们一大跳。
尚书有些懵,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要立皇后了连人是谁都不知道的状况,皇帝陛下这又在搞什么?
晏惟初微笑:“有意见吗?”
“……没有。”尚书试探着问,“那后位定下了,陛下是否要纳妃选秀,充实后宫?”
晏惟初一口回绝:“不要,朕只要皇后一个。”
完了。
陛下这魂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狐狸精勾走了。
不肯娶谢氏女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忌惮谢氏势大,怕就是不想娶而已。
这人想要进谏劝阻的话到嘴边,没有出口的机会。
晏惟初压根不愿听:“你别谏,你们不同意朕就谁也不娶,后宫就这么一直空着,你们自个看着办吧。”
尚书咬咬牙,先接了旨,陛下这个脾气,越是跟他对着干他越强硬,不若先顺着他,现在说不纳妃选秀,迟早皇帝自己就得改主意。
他还就不信了,什么天仙看个三年五载不腻,再往后呢?
皇帝打算立后的消息当日便在朝堂上传开,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打听这能让陛下亲口说出只要她一人的神秘皇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陛下瑶台里难道还金屋藏了个娇?
知情者如刘诸又或边慎纪兰舒他们,选择沉默淡定看戏,若有同僚来问,回答无不是“不知道啊,可能真是个天仙吧”。
其实也差不多,毕竟那位声名在外,提起来都是天神、天将下凡,勾了陛下的魂也是真的。
唯一让晏惟初不满的,是钦天监算来算去,告诉他今年一整年都没什么特别好的日子,只能等年底或者明年开春。
晏惟初想想算了,等就等吧,他等得起。
*
殿试放榜,刘家小子高中探花,又得皇帝亲自指婚娶高门贵女,一时在京中风头无两。
相较而言那位苏小郎君的风光更如昙花一现,最后只落了个三甲靠后的名次,被外放去西南偏远地方出任县官,不日就要启程。
晏惟初再次见到这人是他主动找上门。
门房来禀苏凭的名字,刚回府的晏惟初翻了个白眼,想直接把人撵走:“跟他说侯爷还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让他改日再来。”
门房上的人道:“他说他明日就要离京了,今日来府上不是见侯爷,是想跟世子您说几句话。”
晏惟初闻言有些稀奇,这苏凭是来见他的?
行,他倒是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他进来。”
苏凭进门,客套寒暄省了,也没喝侯府上的茶,开门见山道:“我来拿回我兄长的剑。”
晏惟初皱眉:“你在说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苏凭将他的神情看进眼中,忽然笑了,“明昭跟你之间果然是假的,也是,他和我兄长的事怎会告诉你这个外人。”
晏惟初冷了脸:“你来见我,就为了说这些?”
“是啊,就是来跟你说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