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惟初提起声音:“你!”
“所以呢?”谢逍道,“我不该帮你挡?”
好吧,晏惟初被说服了。
他靠进谢逍怀里,还是不高兴,但只能忍耐:“表哥,你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你得顾惜着点自己。”
再有下次,他就真要做暴君了。
谢逍没有细究他话里的意思,哄着他:“好。”
晏惟初指尖轻轻摩挲着谢逍包扎起来的小手臂,慢慢闭眼。
浑身炸开的刺收拢。
谢逍是他的,是他唯一的逆鳞,谁也不能动不能碰。
不能。
第52章 拿后位套住表哥
生员叩阙一事最终还是闹大了。
那行刺的蠢货是心血来潮冲动行事,也的确不知晓晏惟初的身份。
但郑世泽关键时刻的一句“禁苑持械等同谋逆”给事情定了性,形势逆转,让皇帝瞬间站到了道义上风,仅仅是革除功名流放已属开恩,谁也别想再借题发挥。
生员闹事与翰林院那帮“清流君子”脱不了干系,那群人有不少都出身国子监,时常回去讲学,课堂上随便一两句煽动之言,就足够让读书读傻了的这些学生义愤填膺、头脑发热。
晏惟初也没含糊,把有份参与者全部贬官了事,一个个就只知党同伐异、空谈误国,不如一起撵去地方上干点实事,真正体会一下民间百姓疾苦,看还有没有脸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之后太师章文焕忽然前来瑶台求见。
自去岁晏惟初刚亲政亲自前去太师府与这位章先生下了一盘棋,便再未见过他,偶尔听旁人提起自己这位恩师,也大多是说他关起门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有时会出外去书院教书,仅此而已。
先前崔绍自请去查云山书院,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晏惟初给他赐座,命人上来茶点,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
章文焕谢恩,直言说起自己长孙章序杰与之前被贬那些的翰林走得颇近,请晏惟初也一并料理了他。
晏惟初不认同地说:“他虽也是翰林院的人,但这些日子一直在内阁办差,并未参与煽动那些学生,朕不会这样是非不分迁怒于他。”
章文焕却摇头:“他虽未参与,却与那群人心意一致,私下常与人妄以朝政,对陛下多有不敬,臣年纪大了,无力再管教他,还望陛下帮臣教一教他。”
晏惟初的眉峰微蹙:“先生要朕怎么教他?”
章文焕道:“但凭陛下处置。”
晏惟初看着自己这位先生,章文焕早已到风烛残年,满头银发沟壑覆面,方才进来时连走路也颤颤巍巍的,真正行将就木。
为了打消自己的怀疑,即便这样也要撑着身子亲自来瑶台一趟。
他耷下眼,沉默了片刻,答应下来:“那朕便依先生的意思,将他外放出去磨一磨性子吧。”
章文焕再次与他谢恩。
这位老太师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陛下,开加科是好事,但与正科取中仕子须得加以区分,才好堵天下悠悠之口。”
晏惟初淡下声音:“朕知道了,多谢先生提点。”
他不让这些人入翰林便是,那地方也没什么好的,至于将来能不能入阁,自纪兰舒被他破格拔入内阁那日起,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旧制就已形同虚设。
章文焕没有在此久留,茶也只喝了半盏,事情说罢便退下了。
晏惟初目送他背影走出去,重新垂了眼。
他的心思章先生知道,章先生的心思他也知道,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上车前,章文焕回头,看见远处车上下来往瑶台里头去的谢逍,眯起眼目光顿了顿,问身侧管家:“那是定北侯?”
管家看去,肯定道:“是定北侯,定北侯夫人是麒麟卫指挥使,在西苑讲武园当差,据说陛下十分器重,时不时会把人召来瑶台,外头还有传言,那安定伯世子生母是郑娘娘的亲姊妹。”
章文焕目送谢逍背影走远收回视线,脸上神色变得冷漠。
郑氏女是当初他亲自派人从江南挑来献给先帝的,家中仅有一个兄弟,从无什么亲姊妹。
他与小皇帝分歧的最初,便是从小皇帝听闻了谢家那位大郎在战场的种种心生向往,瞒着他偷看兵书开始。
“陛下是越来越离经叛道了。”
章文焕一声叹息,撑着膝盖被管家搀扶艰难迈步上车。
车驶离瑶台,车中老太师缓缓闭眼。
当年他第一日走进瑶台大门时,小皇帝曾红着眼睛问他“先生,你是来帮朕的吗”,从前种种,依稀在目。
谢逍进门,他来西苑与皇帝禀事,顺道接晏惟初一块回府。
晏惟初出来,说起皇帝御前有人,一时半会地没空,让他有事书奏便可。
“我们先回去吧。”
谢逍看着他:“阿狸,今日不高兴吗?”
晏惟初一愣,他是不高兴,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没想到这也能被表哥看出来。
“没有啊。”
“不高兴要说,”谢逍问他,“为何不高兴?陛下欺负了你?”
晏惟初叹气:“是啊是啊,陛下欺负了我,表哥你去跟陛下打一架吗?”
谢逍道:“那我得当面去跟陛下说说。”
晏惟初伸手一拍他,正经说:“才不是,我日日在御前当差够小心的了,表哥你别总操心这些,今日是碰上了点烦心事,不过看到你就没有不高兴了。”
谢逍本也是逗晏惟初的,不再追问这些,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晏惟初将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丢去脑后,挽住他手臂:“走吧,回家了。”
*
四月中,由皇帝亲自出题恩点的加科放榜,取中之人入六部京司者寥寥,多依其所长外放州县,这些人是晏惟初这个皇帝力排众议一手擢拔的,现在或许还不成气候,但日后可期。
下旬,会试复试,舞弊案的阴霾尚未消散,人人谨小慎微,就怕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纪兰舒被特别任命为这科会试复试的主考官,试题也出自他之手,最终又有六人被革除了功名。
刘诸因避嫌没有参与读卷,他儿子刘崇璟这一次十分争气地拿下了会元。
而苏凭的成绩只有中等,也许是过度紧张也许是别的,他写出来的文章中规中矩,远不及前一次的出彩,中等名次已属勉强。
三日后紧接着便是殿试,地点在皇宫奉天殿,晏惟初派人去殿上宣了口谕,并未露脸,但试题是他亲自出的,关于边疆马政的论述。
众人翻开考卷看罢考题后神色各异,皇帝出的题目不算偏,真正深谙其道之人却寥寥无几。
但已经坐在这里了,硬着头皮也得写。
晏惟初在后殿里正与刘诸闲聊天:“刘公,听说你儿子都二十有三了怎还不娶媳妇?定亲了吗?”
刘诸尚未开口,旁边的礼部官员插话:“陛下,您也该考虑立后之事了。”您好意思说别人吗?
在场众臣纷纷附和。
晏惟初翻白眼,就你话多,用得着你们见缝插针地惦记朕后宫?
这些人当然不是真心想他娶谢家女,祖宗之法不可改,但只要皇帝愿意开枝散叶,他们就能想方设法送人进来。
当年那位郑娘娘不就是这样上位的,只要他们努努力,定能收获真正让他们满意的下一任贤君。
……想得还挺美。
晏惟初心说惹毛了朕给你们作个大的。
见小皇帝面露不悦,刘诸赶紧回话道:“犬子之前一心扑在功课上,立誓不高中不成家,这才拖到了现在,待这回回去,臣便会为他张罗娶妻之事,他母亲已经在替他相看了。”
晏惟初道:“刘公,你儿子有大才,是这科会元,朕看最后一甲没跑,这样吧,朕来给他指门婚事,你觉得如何?”
众人一听第一反应是皇帝莫不是要给刘家也塞个男人,嘶……
刘诸却心头惴惴,他是知晓自己儿子与谢云娘的事情的,为此罚也罚了、骂也骂了,但那小子以念书为借口一直拖着不肯娶妻,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晏惟初今日忽然提起这事,不免让他猜疑是否皇帝发现了什么?无论皇帝与那位定北侯之间是何关系,想必不会容忍臣子觊觎自己的准皇后……这可如何是好?
“臣……一切听凭陛下的意思。”刘诸只能附和。
晏惟初有意卖关子,笑笑说:“那就等考完了,朕当面问他吧。”
刘诸不敢多言,听话谢恩。
翌日,读卷官将挑出来的十份考卷呈到御前,晏惟初让人拆了先看名字,那小刘先生的考卷不出所料也在其中,他拿起看罢,果然言之有物。刘崇璟在肃州边关长大,又曾四处游历眼界开阔,写出来的东西并非人云亦云,很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晏惟初将他的考卷搁到一旁,再将另九份考卷也看罢,又挑出两份与刘崇璟的那份放到一起,这就是一甲前三了。
至于具体的名次,在问罢几人详细情况后晏惟初心中有了数,刘崇璟到底年轻,锋芒有余、沉淀不足,所以最后晏惟初给他定的是探花。
刘诸松了口气,探花好,他已经是首辅,儿子若再被钦点为状元实在太打眼了,这样就好。
那之后所有考卷都拆了弥封,读卷官拟定的全部名次也呈到了御前,苏凭的名字在二甲末尾,晏惟初特地要了他的考卷看,文章华而不实,泛泛而谈、言之无物,亏他也是在乌陇边镇待了许多年的人,竟对自己考问的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晏惟初十分嫌弃,吩咐:“这人,落到三甲去吧。”
传胪大典晏惟初没让办,直接让礼部去张榜,几日后亲自召见了一甲前三。
在例行问过状元和榜眼后,轮到刘崇璟,见他果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也算配得上阿姊,晏惟初在说过勉励的话之后接着道:“刘公应该已经与你说了,朕要给你指门婚事,你自己是何想法?”
刘崇璟面上并无欣喜之色,但恭恭敬敬地回话:“臣无异议,但凭陛下安排。”
还算是个聪明人,没有头脑发昏到为了情爱抗旨拒婚牵连全家,晏惟初心中满意,否则他还真得考虑一下了。
“朕将镇国公嫡女谢云娘赐婚给你,如何?”晏惟初笑着开口。
刘崇璟一愕,瞬间失了仪态,不可置信地抬头,直直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同在场的内阁和六部官员更是一片哗然。
皇帝没事吧?疯了吧?
把自己的准皇后赐婚给臣下?
刘诸更是大惊失色,上前一步便要说话,被晏惟初制止:“让他自己说,刘崇璟,朕将谢云娘赐婚给你,你要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