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惟初看向谢迤,谢迤虽然尽量掩饰了,脸上依旧有不自然之色闪过,讪道:“我也没想到他跟了三弟后会变了心性,竟敢撺掇三弟做出那等荒唐事。今日大喜的日子,就别提三弟的事了吧,被祖母听到又要伤心。”
这一刻晏惟初几乎确定了,当日大宴上的事情,这个谢老二也有份,谢老三那傻子完全是被这谢老二利用了。
谢逍的面色如常,老神在在地继续喝酒,仿佛毫无所觉。
晌午之后,他二人打道回府。
谢逍不再似先前在国公府时那般体贴周到,上车后又不理人了,晏惟初憋着口气,问他:“表哥,当日在陛下大宴上给你下药的事,看起来不只你三弟有份,你那二弟也许才是主谋,你打算坐视不理吗?”
谢逍却问他:“你怎知道这事?陛下告诉你的?”
晏惟初:“……”
谢逍既已认定他是他自己的人,他索性也认了:“你就说你要不要算这笔账吧?”
“没有证据,”谢逍淡漠道,“还能怎样?”
晏惟初不忿:“那你三叔说的,让你去帮他向陛下讨官职呢?你真要去?”
谢逍反问:“我答应了吗?”
行吧,他表哥虽不是睚眦必报,总算还知道记仇,他也就放心了。
这笔账他来算好了。
回府以后谢逍又钻进了书房,晚膳也没出来用。
入夜,晏惟初再次独守空房。
顺喜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奴婢伺候爷您梳洗歇下吧?”
晏惟初没理人,手里捏着个瓷罐轻轻摩挲,这东西是万玄矩给他弄来的……房事用的药膏。
他都准备牺牲到这个份上了,某人却不领情,他这个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什么时辰了?”晏惟初终于开口问。
顺喜低头回:“快戌时末了。”
晏惟初又问:“书房灯熄了吗?”
顺喜道:“还没。”
沉默一阵,晏惟初起身出门,也去了东厢的书房。
这后院的书房是不接待外客的,谢逍平日也时常在这里小憩,他若是打算一直住这里,晏惟初还真一点办法没有。
“你们都下去。”推门进去前,他将下人一齐挥退。
书案后,谢逍靠坐在的椅子里就着灯看书,听见开门声和进来的脚步声也未抬头。
晏惟初反手将屋门带上,走上前:“表哥……你为何不理我了?”
谢逍终于抬眼,晏惟初面露哀戚,灯色映着他略红的眼睛,像受了莫大委屈。
谢逍有些无言。
他总是这样,端着一张清白无辜的脸,将自己骗得团团转。
晏惟初走近:“表哥……”
僵了片刻,谢逍忽然伸手,扣住晏惟初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按坐在了书案上。他顺势起身,倾身靠过去,两手圈在晏惟初身体两侧微弯下腰凑近平视他的眼睛。
极具压迫性的姿势,谢逍目光深黯,声音也冷:“你在埋怨我?”
晏惟初没有挣扎:“表哥,你在生气什么?”
“我不该生气?”谢逍质问他,“你是不是陛下的人?是不是陛下将你派来我身边的?陛下任命我为京营总兵,又让你父亲出任中军都督府都督,让我们互相制衡是吗?他这般信任你父亲?信我跟他不会互相勾结?”
晏惟初的目光闪烁:“你为何会这么想?”
“你觉得为什么?”谢逍嗤笑,“我刚封侯,陛下便赐了四个美人给我,人现在还在我府上的绣房里,他看我不碰她们后来召见我时还想给我塞男郎,也被我拒绝了,所以他换个法子,安排人来接近我?他确实厉害,我还是着了道,被你骗了。”
“……”晏惟初无话可说,表哥太聪明了,几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全部,除了他就是皇帝本人。
但这也不怪表哥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他以皇帝之身下嫁男子才真正是惊世骇俗,正常人都想不到。
晏惟初便问:“我骗了你吗?”
“你没有?”谢逍恶狠狠地问,“当初在瞻云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为之?为了结交我安排的一出戏?郑家那位是陛下亲表兄,你跟他是不是也早就认识?你所谓的仰慕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说到最后谢逍的声音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晏惟初忽然明白了:“表哥,你是觉得我说仰慕你是骗你的吗?没有,这句绝对是真心的,要不我何必做到这个份上?陛下是想拉拢你,不惜用美人计,我有私心,才会主动请缨。”
谢逍注视他这双隐隐泛着水光的眼睛,试图看清楚里头的情谊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晏惟初接着说:“现在这样不好吗?你一直担心陛下想收拾你,收拾镇国公府,陛下也不是非要那样,只要你肯帮他,他连京营都愿意给你,为何你不肯信陛下呢?”
谢逍沉声问:“你与陛下,究竟是何关系?”
那句“我就是他”凝在了晏惟初舌尖。
他说不出口,知道他是皇帝的人,谢逍就已这般生气了,若是知道他就是皇帝本人,表哥可能真的再不理他了。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他只能将自己先前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将我过继给父亲是陛下的意思,我亲生母亲与郑太后是亲姊妹,郑世泽是我亲表哥,陛下,也是我亲表哥。”
“……”谢逍黑了脸。
郑世泽是亲表哥,陛下也是亲表哥,那他呢?他算什么?
你究竟有几个好表哥?
作者有话说:
郑世泽:家人们谁懂啊!
第34章 洞房,现在补回来
察觉到谢逍似乎更生气了,晏惟初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话:“表哥——”
“不许撒娇,”谢逍呵斥他,“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完。”
晏惟初无奈:“……那你算吧。”
谢逍问:“浮梦筑那夜,是你算计好的?”
晏惟初喊冤:“怎可能,我哪里知道会有人给你下药,那次真是恰巧碰上了我才去帮你的。”
“瞻云苑呢?”谢逍继续问,“你既是陛下的表弟,那日攒局的人还是你另一个表哥,你又怎会轻易被人欺负?是在做戏给我看?”
晏惟初:“……”
他该承认吗?
瞻云苑那次还勉强,要是谢逍知道谢老三劫持他那回也是他故意为之,会不会现在就把他撵出去?
还是不要赌了吧……
“我一般不叫他们表哥,只有你才是我表哥。”晏惟初故意打岔,尽捡好听的说。
谢逍却不吃这一套:“说实话。”
“……”晏惟初嘟囔道,“你家老三欺负我,还能是我拿刀逼着他做的?表哥你好不讲道理。”
自然不是逼的,但很大可能是顺水推舟——谢逍猜到这一层,脸色愈发难看。
这小郎君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在算计他。
他抬手,掐住这小混蛋的脸:“你的目的是什么?将我跟你捆绑在一块,好给陛下卖命?”
晏惟初轻“嘶”:“你为人臣子,效忠陛下有什么不对?我是帮你打消顾虑。”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谢逍快气笑了,“你把我卖了我还得谢你给我卖了个好价钱?再跟你一起叩谢天恩?”
晏惟初疼得脸都皱了起来:“表哥,你说话怎这般难听,我都说了我仰慕你是真心的,嫁给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谢逍松了手,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蓦地问:“你如何证明?”
……啊?这还要证明?
晏惟初想了想,自袖子里摸出那个瓷罐:“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摊开掌心,将瓷罐递到谢逍眼前:“你看这个。”
谢逍向下瞟了眼,面无表情问:“这什么?”
晏惟初撇嘴:“你让我证明,这个就是,这个药膏是房事时用在后面的,我都准备把自己给你了,还不能表明我是真心的吗?”
谢逍的目光落回他脸上,眼中复杂里多出了某种更微妙难喻的情绪,晏惟初的手又往前送了送:“真的。”
顿了片刻,谢逍终于拿起那瓷罐,随手拨开盖子,里头是白似雪质地十分松软的脂膏,淡淡清香袭人。
他问:“这药膏哪来的?”
晏惟初自然不能说是那臭名昭著的东厂提督万公公给他寻的,垫背的人张嘴就拉出来:“郑表哥给的,他那里多的是这种好东西。”
谢逍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黑了。
倒不知是因为那句“郑表哥”,还是这事情本身。
“刚不是还说一般不叫他们表哥?”半日,谢逍蹦出这么一句。
晏惟初语塞:“……这也要计较啊?”
谢逍沉声问:“我之前说的,让你离他远点,你没当回事?”
晏惟初愈觉无言以对:“你都知道了我跟他的关系……”
“什么关系?”谢逍的神色漠然,“以后不许问他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被他带坏了。”
好吧好吧,不要就不要,你也太霸道了。
“表哥,”晏惟初面露埋怨色,“昨夜我们拜堂,你把我一个人丢洞房就跑了,我好没面子,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死。”
“你把我当傻子骗,我很有面子?”谢逍直接怼回来。
晏惟初:“……”算了不聊了。
他从书案上下来,转身就要走,被谢逍用力攥回。
晏惟初猝不及防,被弯下腰的谢逍以蛮力扛上肩,天旋地转间倒挂在了谢逍背上,他惊呼出声:“你做什么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