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抬手,触碰到他的凤面,没有摘下,手指滑下去,钳住了他下颌。
静了一息,谢逍的声音沉下,问:“你是陛下的人?”
作者有话说:
定北侯:被老婆骗上了贼船(。
第33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表哥?
谢逍手上力气略重,晏惟初被他捏得有些疼,轻“嘶”:“表哥……”
谢逍不为所动:“回答我。”
晏惟初装傻:“回答什么?”
谢逍沉目凝着他,又一次问:“你是不是陛下的人?”
晏惟初叹息,表哥这样聪明,他那圣旨一下果然就全露馅了,他特地让传旨官在拜堂之后过来,担心的就是这个,早知道再多等两日好了……
“表哥,你捏得我好疼。”晏惟初的眼睫轻扇,目光里盛了水。
明明算计自己的是他,到这时依旧可以做到这样面不改色、满眼无辜。
谢逍松了手,只觉失望透顶。
他再开口的声音有些哑:“你歇着吧,我去书房。”
谢逍说罢转身离开。
将要推开屋门时,身后晏惟初又叫了他一声:“表哥!”
谢逍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迈步出去。
晏惟初破天荒地心生犹豫和心虚,踟蹰之后到底没有起身追上去,静了片刻,他抬手摘下自己脸上的凤面,用力扔到了一旁。
顺喜他们低了头,无一人敢出声,礼官满头大汗,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洞房夜怎就闹成了这样。
直到晏惟初开口:“都出去。”
一众人退下,洞房里就只剩下他自己,依旧坐在榻边没动。
半晌,他轻闭了闭眼,低头重新看向那被他扔出去的凤面,伸手拿过来,手指在上方慢慢摩挲了一下,轻哼:“不洞房就不洞房,有什么了不起……朕还不想伺候呢。”
*
清早,顺喜伺候晏惟初梳头,晏惟初看了眼镜子里自己发白的脸和眼下隐约的乌青,心里不痛快。
都怨表哥,哪有洞房夜找麻烦的,传出去他新婚第一夜就成了弃妇,呸,弃夫,他堂堂皇帝陛下的脸要往哪里搁?
另一小太监进来传话:“世子,早膳已经好了,侯爷在等您。”
晏惟初问:“他说了什么没有?”
小太监脑袋低下:“……没。”
晏惟初不耐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刻钟后,晏惟初出现在外间的膳厅,谢逍坐在桌边等他。
看到他出现谢逍也没说什么,直接拎起银箸。
晏惟初心中也有怨气,不说就不说吧,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让人给自己布菜,也不搭理谢逍。
这一顿早膳吃得不尴不尬,新婚第一日,冷战中的俩人谁也没肯低头,一句话未与对方说。
依照礼制,谢逍今日要带晏惟初去国公府请安。
出门之前,他们在正堂里见到特地等在这里的谢云娘,谢云娘以长姐身份给晏惟初送了一份新婚礼,是一柄玉质的小弓,晏惟初脸上终于有了笑,嘴甜道:“谢谢阿姊。”
谢云娘也笑:“你喜欢就好。”
先前谢逍告知她打算与安定伯世子成婚,谢云娘猜到谢逍心中所想,劝他不必将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但谢逍的一句“阿狸他很是惹人喜爱”便让谢云娘打消了顾虑。
别人或许不了解谢逍,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最是清楚,她这弟弟这是动心不自知。
可今日的气氛却似乎与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谢云娘目露些许疑惑,谢逍不想她多心,便说赶时间要走,带了晏惟初离开。
“我都还没跟阿姊说上几句话……”
上车后晏惟初嘟囔出声,却见谢逍在他对面坐下,耷下眼闭目养神,又不搭理了他。
晏惟初心里有些不舒服,没话找话:“阿姊为何不住国公府,她一个姑娘家独自陪你住在侯府不怕惹人闲话吗?”
谢逍耷着的眼没有睁开,沉默须臾,淡声道:“国公府规矩大,阿姊不喜欢,她和我一样在边关长大,不喜那些约束。”
晏惟初道:“你们国公府规矩有多大,能吃人吗?”
半日,谢逍终于觑了他一眼:“嗯,专吃小骗子。”
晏惟初:“……”
这天聊不下去了。
辰时末,他们抵达镇国公府,谢逍的几个叔叔堂叔和一众堂弟在府门口等候迎接。
昨日侯府婚宴,一开始去的人只有一个谢迤,国公府上连盏灯笼都未挂,后头皇帝派人来申斥了一顿老国公夫人,家里几个叔叔才赶紧赶忙地去了侯府那头。
今日这国公府上红灯高悬,终于有了点喜庆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欠得慌,不被骂一顿就不舒服。
谢逍这几个叔叔都是庶出,得看老夫人的脸色过活,也怨不得如此。
有本事的叔叔堂叔都在边关,没本事的才留在京中混吃等死,所以这些人,晏惟初是一个都看不上。
但这些人也都是人精,知晓了皇帝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今日一个个笑容满面,对着晏惟初分外热情客气,一见面便好一顿恭维夸赞,生怕又被皇帝不知道哪里的眼睛盯上,回头再跑来骂他们不知礼数辜负圣恩。
小皇帝才是真的会吃人!
谢逍道:“先进去吧。”
那几个叔叔这才让开,迎他们进门。
谢迤走在谢逍身边,小声告诉他老夫人昨日被皇帝不留情面训斥后,当夜就病倒了,一会儿怕是不能出来见他们。
谢逍淡淡问了句:“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谢迤道:“祖母是心病,陛下昨日才派人来,我们也不敢去请太医,府医就只开了些安神的药,说还是得她老人家自己想开。”
老太太能想开才怪。
她最宝贝的孙子因谢逍获罪被皇帝流放,前两日传来消息死在了路上,家里只敢私下派人去收尸连丧事都得偷着办,这边谢逍成亲娶了个男妻,皇帝还派人来申斥她态度不端正,将她老脸按在地上踩。
她好几十岁的人了,被个娃娃皇帝这样骂,日后在京中哪还有脸见人,谁家的夫人太太见了她不得绕着走?要不是自戕更会惹怒皇帝牵连家族,只怕她昨夜就要上吊了。
一旁晏惟初听了,唯一的想法只有病了好,病了他就不用给磕头敬茶了,那老夫人受得起他这个吗?
所以他昨日故意派人来,本就存着把人骂病的心思,这可太好了。
进到正堂里,老夫人果然不在,但也不敢跟昨日一样当他们不存在,派了身边最得脸的嬷嬷将给晏惟初的见面礼送来。
晏惟初是男子,老夫人给他的便不是珠宝首饰,是一本珍藏的前朝名家字帖,和一套珍品文房四宝,半点不敢怠慢晏惟初这个“新媳”。
“老夫人身子不适,起不来,说让你们随意些,吃好玩好,不用记挂她。”这老嬷嬷在晏惟初面前也分外谦卑有礼,主动解释老夫人不出现的原因。
晏惟初收下东西,难得给面子:“麻烦与祖母回话,祖母有心了,愿她老人家身体能早日康健。”
老嬷嬷恭敬应下,这才退了下去。
晏惟初也拿出带来的礼,分给谢逍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小孩们欢天喜地,年幼的小姑娘一派天真问晏惟初:“我们是叫你嫂嫂吗?”
晏惟初笑眯眯道:“叫淳哥哥。”
一旁的谢逍没做声,默认了他这个称呼,小孩们便接二连三“淳哥哥”、“淳哥”的叫了起来。
晏惟初心情很好,还是小娃娃们可爱。
这谢府上下,老的偏心,年长的市侩,年轻的诸如谢迤这种,心思太多或许还包藏祸心,只有小孩们天真无邪、惹人怜爱。
将孩子们打发走,正堂里除了他们便只剩下几个叔叔和谢迤,也就喝着茶闲聊起来。
却也无甚好聊的,这些个叔叔都是酒囊饭袋,挂几个武衔虚职混日子,平日只有吃喝玩乐最本事,谢逍与他们就聊不到一块,遑论晏惟初。
不尴不尬地寒暄了几句,众人索性上桌,边吃边聊话题指不定还多一些。
几杯酒下肚,脑子一热,果然话匣子就打开了。
最年长的三叔亲热拍着谢逍肩膀,说:“皇帝果然还是看重我们谢家的,这不就把京营总兵的位置双手送上来了,看看外头那些个,哪比得上我们谢家一根手指头。”
晏惟初在心里翻白眼,他看重的明明只有表哥一个,有你们这些人什么事,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
谢逍不咸不淡地道:“隆恩浩荡,不可这般骄傲自满。”
谢三叔大手一挥,全不以为然:“这里也没外人,何必说这些场面话,你比你爹还本事些,要不是年纪小当初乌陇总兵的位置就是你的,我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皇帝又岂会不知道。你小子是真能耐,以退为进,娶了男妻给皇帝做做样子,这就把京营兵权讨到手了,这招高啊。”
“就是,”另一叔叔也说,“没看昨日张家那几个人的脸色,嚯,真是精彩,他们家还做着梦太后倒台了皇帝会重用他们,想得可真美。”
桌上众人纷纷附和。
谢逍无奈:“你们少说几句吧,小心隔墙有耳。”
“这是在家里,慌什么,”谢三叔大咧咧地道,仿佛这就忘了昨日老夫人才被皇帝派人申斥一顿的事,倒了口酒进嘴里,又指着一直没说话的谢迤冲谢逍道,“我们几个是不指望了,但二郎这小子也有些能耐,就是比不上你这个做大哥的,你发达了也别忘了你这二弟。皇帝砍了一大批人的脑袋,五军都督府里现在空缺多,他那六品都事都做了两年了,你回头跟皇帝说说,也给他往上提一提。”
谢迤道:“三叔你别胡言乱语了,这事哪里是大哥能说的。”
“怎么不能说,不就是你大哥一句话的事,我看皇帝一准卖他这个面子。”谢三叔嘟嘟囔囔地说,“你等着升官就是。”
谢逍慢悠悠地喝酒,没有表态。
谢迤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很快岔开话题说起别的。
晏惟初听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些冒犯自己这个皇帝的话,倒也懒得计较,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谢逍的这些叔叔一个个都憋着坏。
大抵是平日里在国公府日子不好过,老夫人这个嫡母不慈,这些人心里记恨,所以张嘴一会儿挑拨谢逍和他父亲,一会儿挑拨谢逍和谢迤。
谢迤这厮很明显意动了,谢逍却不接话,谁知道他心里会作何想法。
酒过三巡,有堂叔煞风景地提起一命呜呼了的谢适,装模作样地唏嘘:“那小子也是自找的,坏主意敢打到陛下的万寿大宴上,最后把自己命都搭了进去,好在陛下明辨是非没牵连我等。”
谢三叔轻蔑说:“那小子哪有那个脑子,那会儿又刚被家法伺候完,躺床上都不得动弹,都是他身边那个搅事精王平那老小子出的馊主意。说起来,那老小子以前是伺候二郎你的吧?他在你身边的时候倒不敢这般无法无天。”
他说的是之前谢适院子里的一个管事,这人晏惟初知道,赵安福查这事时曾跟他提过谢适交代了就是这人策划的事情,但这人在听闻那宫中女官出事后就畏罪投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