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印象最深,无疑是贺莲寒。
前年,贺莲寒的养父因过度操劳离世,临走前,握住自己这个挚交好友的手,用最后一口气来了场临终托孤。
蓝戎承认,最开始贺莲寒出现一丝不寻常时,他看在好友的薄面上,选择给她一次机会,但第二次、第三次、不予追究反倒成了贺莲寒变本加厉的助燃剂,即便他蓝戎承认贺莲寒确实有几分本事,能针对八监的医疗和修复工作发挥作用,但这份作用———
远不足以抵消她过火的行为。
贺莲寒和研究员们的关系一直不佳,入职到现在也未完全接纳八监真正的性质,蓝戎深知这些,且早已预判,因为贺莲寒的性子摆在那,无非就是多给些时间。
毕竟在昨晚之前,他一直笃信贺莲寒不会背叛蓝家。
蓝戎将烟灰断掉一截,正色,看向孟涧。
十分钟过去,孟涧眼里那点小情绪已经消散,他克制着易感期的躁怒,尽力深呼吸,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头颅深深垂下去:“蓝总,很长时间没见了。”
“嗯。”蓝戎淡淡一声,问:“知道最近监狱发生什么了吗。”
不得不说,孟涧是个聪明人,他低垂的脑袋很好地掩盖了面容,几度变换,最终直白给他答案:“回蓝总,彭庭献近期没有见过我,偶然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之后,便没有接触。”
蓝戎这次发出:“哦。”
他又静下心来思索一会儿,孟涧悄然扬了头,观察他脸上的神色。
蓝戎极有可能认为彭庭献在配合裴周驭出狱前,见了他,或向他示威,毕竟一旦越狱成功就代表再也没有报复他的机会。
彭庭献没再对他下杀手,却甘心离开,这是让蓝戎感到诡异的地方。
沉默几秒,蓝戎敞开话匣子:“对于彭庭献这件事,说说你的看法。”
孟涧定了定神。
他这时候把脑袋全部昂了起来,下巴微抬,然后一只手摸上去轻轻摩挲:“如果您觉得,彭庭献在没有解决我的情况下,就选择以不正当方式越狱,不符合他的性格,那么———我也如此。”
蓝戎弹弹手里的烟:“谁是行动主导。”
这个问题更尖锐更直白,孟涧顿了下,有些不确定开口:“在我看来,裴警官。”
他说完之后脑子里蓦地闪过一抹颜色,又谨慎补充:“下午在七监时,貌似看到霍警官被关在了单人监舍,昨晚他的行为我也有所耳闻,我和霍警官接触不多,唯一一次冲突……”
“是他代替四监长在监舍教训了我。”
蓝戎嗅觉敏锐:“什么时候。”
“我入狱后不久,在庭献被您关进八监的第六天。”
他嘴角轻微勾了勾:“现在回看,应该是代替裴警官来为庭献出气吧?”
“好可怜。”
他这样评价。
到这里,霍云偃和裴周驭的关系基本浮出水面,蓝戎想不到除了“部下”之外还有什么角色能做到像霍云偃这般忠心耿耿。
大到劫持出狱,小到解决琐事,都不顾生死地一手包揽。
接下来这个问题,已经埋在蓝戎心间很久:“裴周驭和彭庭献之间,也是这样的关系?”
上司下属?盟友?合伙人?
孟涧回想起操场那天,笑容淡了些:“恋人吧。”
一时间,蓝戎的表情变得些许古怪,他对于二人关系的疑虑在很早便埋下,蓝叙在顶楼将打晕的彭庭献拖走时,他向下俯瞰,裴周驭也恰好上仰。
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他的直觉就不对。
从那之后,他先是让蓝叙留意彭庭献养伤期间都有谁来探望,而后,借怀疑霍云偃那天,他又试探性问了问蓝仪云。
可惜蓝仪云感情用事,张口便反问他———“那我和贺莲寒是什么关系?”
如此对照四人的行为、表现、性格的异常,可以确定,裴周驭和彭庭献并不只是单纯合作。
更像是一场私奔。
雪茄恰在此刻燃尽了,蓝戎目光从孟涧脸上扫过,今天叫他来,收获比预料中还要多。
孟涧曾是彭庭献的未婚夫,一洞察其性格,二也有情愫,这些弯弯绕绕变化莫测的感情问题,蓝戎确实不太擅长想得通。
他起初以为,裴周驭当时在没有声音的情况下,能瞬间察觉彭庭献的离去,是因为———
闻的到他信息素。
积压心口的几块重石搬开了,蓝戎靠在椅子上,闭眼睛,冲孟涧挥手:“下去吧。”
孟涧在原地踌躇几秒,莫名的,他不肯走。
蓝戎意料之中睁开眼。
“蓝总,既然霍警官被您活捉,关到了七监,那依您对霍警官和裴警官的预测,他们会不会……”
蓝戎将他打断:“直接说出来。”
“我这周易感期,如果裴警官潜入营救,我愿意为您观察七监。”
主人椅上的男人满意勾了勾唇。
一挥手:“你比彭庭献想得明白。”
第129章
晚八点,夜风中似乎有士兵在哭,呜咽伴随血腥一同埋入泥土,帕森像浸了冷水的黑布,空气潮湿,连飞虫都敛了声息。
彭庭献独自从一监踱出,他下午四点便跟随护士离开办公楼,但之后分道扬镳,他没有乖乖回到医务室换衣服,而是板着严肃一张脸,伪装检查的狱医徘徊在七监。
不止他,还有几个年轻狱医时刻守卫在门口,所有人都戴着口罩,辨不清谁是谁,但无一例外显露出夜班的疲倦。
彭庭献很自然地悄悄融入他们,站了会儿,观察四周,发现监狱内部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
没有犯人。
从操场、食堂、到自由活动区,再也见不到一个犯人。
他那时往上提口罩,询问身边一位狱医:“下午还是查这么严啊?”
这语气听上去仿佛随口闲聊,狱医在门口守了一夜,声线疲惫:“对啊,我真的觉得好奇怪,犯人们都被关在监区不让出,让狱警送饭,咱们也得二十四小时在这备着。”
“搞得像身份调换了一样,咱们在这伺候犯人,莫名其妙。”
“哦———,”彭庭献拉长音,若有所思:“可能活动的人变少,那两个家伙一出来走动就很明显了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早跑出去了。”狱医忿忿,这句压低了声音:“我看蓝总自己也琢磨不明白。”
思绪在此刻截止,彭庭献刚悄无声息溜出来,一监后门,裴周驭便将他截住。
他的身体一下子笼罩过来,影子完全重叠他,声调有点冷:“为什么不按时回来。”
现在八点,按照他下午和彭庭献约定,见完蓝仪云,彭庭献应该四点回一监。
被盘问的男人滴溜溜转了圈眼球,看他身后,又抬头看天,继而虚化成一条线。
裴周驭伸手锢住了他下巴:“往哪儿看。”
彭庭献这时候才干巴巴笑了笑,他哈哈两声,转移话题:“我跟护士出来之后发现不对劲,活动区都被清空了,所以绕小道躲了几圈,蓝仪云这次很爽快,她同意给我们抑制剂,零点前,我们得转移到她办公室。”
他主动拉起他的手,似是一种安抚:“你担心了吧?等我多久?你冷吗?”
裴周驭理性当头,追问:“活动区被清空?”
“是的,除了我们,外面没有犯人走动了。”
这无疑大大增加暴露风险。
裴周驭沉默片刻,突然说:“廊道?”
“嗯?”彭庭献目露茫然。
“不让犯人出,应该是把内部连廊打开了。”
裴周驭平静地分析:“他们不会完全限制走动的,这轮易感期,多的是犯人要往七监送。”
“七监”两个字一出,彭庭献视线变得更虚了,他又笑了笑,还是把重点掰回去:“现在出发吧?办公室有新的抑制剂,咱们药效快过了,要抓紧时间补。”
他作势拉着他便要走,迫不及待,当真是高兴坏了一样。
裴周驭抿住唇,没再追问。
黑夜掩盖一切行色匆匆的轨迹,从一监后门到办公楼,距离不算远,得益于裴周驭经常遛狗的原因,他下午时便独自摸索出一些小道,他带着彭庭献无声潜入办公楼。
这大概是蓝仪云最“人性化”的一次,她放宽了闸关看守,把楼内所有加班的人员遣散,只留一束探照灯,时不时扫过顶楼一扇窗。
彭庭献认的那个位置,监狱长办公室。
十分钟后,趁看守换岗的空窗期,彭庭献反手拉着裴周驭奔向那里。
两人顺利抵达办公室,外面的走廊寂静无人,屋里也搬空了一些东西,裴周驭进来后条件反射搜寻监控,彭庭献则走向窗,谨慎而缓慢地一寸寸拉了窗帘。
楼外的探照灯被隔绝,至此,不会再有人发现。
———整个行动,顺利得有些过了头,裴周驭作为指挥官的潜意识开始作祟,他久久停驻在门边没有动。
身后是已经反锁的门,即便排查过监控,他还是本能地无法松懈。
彭庭献一语道破:“她有条件,明晚前你要找到贺莲寒。”
怪不得。
裴周驭的表情一瞬间便冷下来,化成平日的稳,从这短暂变化看去,就好似在他印象里蓝仪云绝对不可能“善良”到这么诡异而反常的程度。
这个时候,这个情况,让人潜入八监。
确实符合她的作风。
彭庭献盯着他的脸,很轻易地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扯了下嘴角,朝他走过去:“你现在……”
“抑制剂给我。”裴周驭果断道。
抑制剂?
彭庭献扯动的嘴角一僵,他似乎懂了什么,安静下来几秒钟。
片刻,他才低低地开口:“小裴,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