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挺晚,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一点天光也没有,整栋楼都黑了,单元门是个摆设,一直也关不上,里头黑洞洞的。
叶满站在洞口,文文静静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韩竞点点头。
他低头看手机,回了个消息,估计是他朋友在找他。
“那我先走了。”韩竞关上手机,弯唇笑笑,高挑强壮的身材在黑乎乎的夜里头像一堵墙,虽然只能看见墙体,看不见脸上的鼻子和眼睛,可仍难以遮掩他的出挑。
叶满乖乖点头。
韩竞就转身,往回走了。
叶满看着他的背影,呼吸有点发紧,嘴唇轻微阖动,可是没发出声儿。
韩竞走出三四米,静谧的夏风里,出现一个黏滞胆怯的声音:“那个……”
韩竞微微驻足,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侧身看回来。
叶满脸涨得通红,紧闭眼睛,微微扬声,说:“想亲一下,行吗?”
他都不敢睁眼,侧过左耳,向风吹来的方向仔细听,说完后手脚都冰冰凉,那是极度紧张导致的。
夜沉寂下去,他没听到韩竞的回应,心里七上八下。
几秒后,他终于听到脚步声。
刚开始他有点分辨不清脚步声是远离还是靠近,心慌得不行。
但是很快,他听到脚步声走近的声音。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
他没敢睁眼睛,木头似的杵在那儿,牙齿反复咬着下唇,缓解紧张。
薄荷烟的气味就像清凉的风,叶满的耳尖敏锐地抖抖,听到了陌生的呼吸声,男人没说话。
他开始忐忑纠结,是自己主动还是说自己正在开玩笑。
“说明白了。”韩竞心平气和地开口。
叶满茫然地睁开眼,望着浓夜中那张高鼻深目的俊脸,心脏紧得像是被什么攥着,呼吸都有点弱。
然后他听到那个陌生男人低声说:“要是亲,就得有名有份,正儿八经地谈。”
叶满眼瞳微震,他犹豫了。
而男人正耐心等着,有商有量:“还想亲?”
这个题简单,他难以处理复杂信息的大脑把这道题脱离了大前提,独立解题了,他点了下头。
然后,他的鼻尖儿被轻轻碰了一下。
恰巧他的呼吸运动进行到吸入空气,于是他嗅到了一点并不重的烟草味儿。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他鼻尖上一触即分,在瞬间炸起了他的全部鸡皮疙瘩,那是对陌生人忽然触碰时的戒备和不适。
唇显然是落错了地方,陌生的气息不急不慢地下移,然后叶满的唇被轻轻贴住。
那阵不适消失后,害羞和紧张到极点的叶满手都在细细发抖,然后,他闭上眼睛,微微仰头,迎了上去。
北方幽静的夜里,风轻轻掠过叶满的衣角,柔软的棉质布料在他的指尖轻轻浮动,像是撩拨一样。
头顶的鸭舌帽在出餐馆的时候摘下去了,他的卷毛儿被温暖的风吹得半干,细软的头发随着动作一起一伏,潮湿粘稠的水汽散进了无人夜色里。
良久,他微微退开,低头气喘。
“总有个互相了解的过程,”韩竞沉稳温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说:“我挺喜欢你的。”
叶满低头看自己的鞋,心脏扑通扑通跳,轻轻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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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叶满窝囊且无趣的一生中,他只短暂地拥有过几段亲密关系。
这种“亲密”只浅显地表现在肌肤触碰上,并未触及灵魂。
这个名叫韩竞的人不会陪伴他太长时间,只短暂在冬城停留,不过这对于叶满来说刚刚好。
回到家里,他的小火锅表面已经结上了一层油,他又打开火,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秉着不浪费原则,把里面的东西吃光。
吃完后他又冲了个澡,万分期待地爬上床。
充满电的手机里头有新消息,韩竞的。
“睡了?”
叶满趴在枕头上,小心翼翼露出双眼睛,轻轻触屏:“没有。”
韩竞回消息很快:“干嘛呢?”
叶满诚诚恳恳地说:“开心,睡不着。”
韩竞:“饿不饿?我们刚吃完,正准备回酒店,给你送点吃的?”
房间里很安静,黑黢黢的,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线直射入叶满的圆眼里,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也映在他的眼瞳里。
“我把火锅吃光了,有点撑,”叶满说:“你今天来,还走吗?”
韩竞有一会儿没回他。
叶满紧紧咬唇,等着回音。
屏幕自动暗下去两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试图将那句试探的话撤回,但是早就过了时间。
他心里懊恼极了,连忙戳屏幕,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留下住自己现在就给他铺床……他老是说些让人误会的蠢话。
他还没打完字,韩竞的消息回了过来:“今天太晚了,明天有空吗?”
叶满立刻回复:“有的。”
韩竞:“见个面?”
叶满唇角轻轻上扬,说:“好。”
韩竞:“那我去接你。”
把门牌号发过去后,他又失眠了。
他抱着被子,反复咀嚼韩竞那句“我挺喜欢你的”,回想一次,就翻一个身,来缓解自己激动的情绪。
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遇到类似太过兴奋的、太过尴尬的事情时,会做点无用的举动,来稀释那种强烈情绪。
这导致他越来越清醒,佛珠、符咒、十字架、桃木剑、捕梦网都没能让他平静下来。
凌晨三点,他看到有透亮的光照在他的窗框上,桔黄色的,像午夜夕阳。
他从床上翻起来,爬到窗边,双手扒着窗台往外看,就见天上的月亮过分耀眼,黑色的云层呈乳状,深深浅浅缀在天上。
撑着腮看了会儿月亮,孤独感又鬼鬼祟祟从心脏不起眼的角落爬出,为了聊胜于无地抵抗孤独,他跪在床上,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朋友圈。
分组、屏蔽、挑挑拣拣,最后干脆仅一人可见。
“今晚的天真漂亮。”他说。
后半夜,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看到韩竞的消息是早上八点。
韩竞六点多给他评论:“要下大雨。”
叶满往窗外看了眼,外边没有下雨的迹象,但是阴着天。
他趴在床上回复评论:“没下雨。”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叶满打着哈欠往客厅走,他没休息好,眼睛干涩,还没睁开,打开房门时,上了年岁的楼梯间的陈腐霉味儿扑面而来,他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哈欠打到一半,停了。
韩竞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个早餐袋子。
大概因为头发短,又把胡子刮得干净,这个长相有点少数民族特征的酷哥看起来格外清爽英俊。
而相对的,叶满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蓝色睡衣,卷毛儿根根像过电了一样炸着,嘴滑稽得半张。
“……哥。”
沉默了两秒后,叶满手忙脚乱地蹲下翻柜子,语速飞快道:“我不知道你这么早来,那个……我还没洗脸,你等等我。”
尴尬的人会假装忙碌。
但叶满有点太忙碌了,把拖鞋放在韩竞脚下,头脑发懵地伸手去扯他的靴子系带。
微糙的手攥住了叶满的手腕,叶满仰起头,撞上了韩竞的视线。
他租的房子是一个长方体,卧室向阳,厨房背阴。
中间隔出一个客厅、一个洗手间,无论白天黑夜,无论阴天晴天,都是暗的。
这会儿卧室的门开着,只有少许天光照到客厅,阴天的早晨,灰蒙蒙的光线,安静的出租屋里,两人无声对视。
叶满手指渐渐瑟缩,他已经察觉自己行为的不妥。
“我自己来,”韩竞声线低而沉稳,语气很温和,让叶满的尴尬慢慢缓解,他说:“住得近,我来得早了点,抱歉。”
叶满连连摇头,窘迫地低低说:“家里有点乱。”
家里一点也不乱,所有的东西都规规矩矩在它自己的固定岗位,沙发上坐着一群小布偶,粉红豹的长腿打着个结,垂在沙发背上,客厅里那张靠墙角的床套着新的草绿色床单,上头放着一个小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注册会计师的学习资料。
靠近厨房有一个木制小吧台,上面从高到低整整齐齐摆着各种饮料。
灯打开,苍白老旧的地板反射出的光都晃眼,消毒水味儿即便是开了一夜的窗都没散干净。
韩竞打量了一周,发现这里的东西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但布置得很温馨。
“你先随便坐,”叶满给他倒了杯水,说:“沙发和床……都可以坐。”
客厅的床是房东留下的,叶满不在这儿睡,所以也没有被子,是他平时学习的时候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