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宴会厅,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他准备找找叶满,目光却在人群中对上了一双眸子。
那一刻,他觉得肺里的空气也被她一起带走了。
韩竞被叶满泼醒了,哭笑不得地脱下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衬衫,顺便用西装擦了把脸。
他问:“怎么了?”
叶满压低声音,微微急促地说:“快起来,谭英要走了,咱们去送送。”
韩竞看见了和医生,又见谭英他们都起身要走,快速整理一下衣裳,跟叶满走过去。
宾客陆陆续续离开,谭英要走,她的朋友们自然也要走,那一群人与呆愣在原地的和鹏臣擦肩,没有一个眼神,也没有只字片语。
叶满跟韩竞一路送出宴会厅,谭英看看并肩的俩人,爽快地告辞:“别忘了三月塔县之约。”
帕米尔高原杏花开的时候,他们会再见。
叶满轻轻弯起眼睛,说:“再会,谭英。”
那个名字被清晰叫出来,仿佛唤醒了坠入梦中的魂魄,那个局促的人追了出去。
他没来得及跟叶满说一句话,也没在乎自己刚经历过车祸身上有伤,腿还疼痛。
他追进阳光里,那些他不认识的人簇拥着谭英,那是他作为恋人没参与她世界的每年的十一个月里相识的人。
冷空气夹着的藏香裹进他的肺里,他那碎片般的记忆大雪一样向他涌来,她的白裙子、她的行囊、她的眼睛,一如当年模样。
那样想着想着,他想起了叶满。
一路上,他一反常态地频繁催促:“和叔,你到了吗?”
“和叔,你快点。”
“和叔,你再快点”
快点,再快点……
他拼力加快脚步,就像在无数梦里那样,他在那个夜里追上了背着行囊离开的谭英,然后跟着她,去往世界任何地方。
“我喝醉了。”韩竞放松力气,靠在他身上,说:“咱们回家吧。”
叶满觉得鼻子发酸,收回视线,抱住他,说:“追不上了。”
韩竞闷笑,贴在他耳边说:“傻老婆,三个小时了,谭英早就吃完饭了。”
叶满愣住。
第229章
是不是说谭英看到和医生来才离开……她在等他来吗?
在雪山时, 他替每一个人传话,自然也替和医生传话,问谭英答应写给他的诗写好了吗。
谭英说, 有一天她的两头小牦牛合伙开了她的柜子, 吃了她所有的诗, 他要是觉得她亏欠, 就把牦牛牵给他吧。
叶满情商略微局促, 搞不明白这话几层意思。
他们回了韩竞的房子,房子里挂着红色喜字,床上被子也是红色。
他俩洗了个澡, 爬上床,没力气做别的,呼呼大睡。
夜里醒了,吃了点东西, 就开始洞房, 累了就睡, 醒了接着洞房,折腾得叶满满身痕迹。
一直到第三天,小侯见打电话不接, 发消息不回, 担心地上门看他们。叶满撑着墙给他开门。
他身上穿着韩竞的旧T恤,贴身旧衣服都是越穿越舒服习惯,这件灰T被他常年当睡衣穿得松垮, 垮到了腿弯,领口露出大片锁骨和脖子,上面伤痕累累。小侯瞳孔骤缩,差点报警给他哥送进去。
客人都妥帖地送走了, 小侯办事相当靠谱,每个都送了礼品,洪敬尧那边送了成色上好的红珊瑚,作为韩竞对他当初帮助的感谢。
除了他,所有客人都乐呵呵走的,没有不满意的。
另外就是。
小侯把一个袋子放在桌上,说:“谭英阿姨他们走的时候留下的钱,三十万,留下字条说是客栈费用。”
叶满一愣。
小侯:“这些前辈太大方了,也太见外了,包民宿价钱顶格给的。”
叶满撑腮看那打钱,说:“我没想问他们要钱的。”
小侯:“不过哥,他们来那天是真有面子,我哥那些不认识你的朋友都看愣了。不是我说话难听,人就是这样,他们是跟我哥挺好的,可不了解你,要么觉得俩男人在一块儿不靠谱,摆酒当成过家家,要么看你那儿人少还都是些小孩儿,眼瞎那些不把你当回事儿。”
叶满明白他说的这些,韩竞那些朋友里的一部分,就拿叶满认得的那几个来说,根本没把那酒席当回事,或许能理解俩男的在一块儿,可也只当个乐趣儿而已,没再深层次的东西了。
他趴在沙发上抻腿儿,说:“人之常情。”
小侯:“谭英他们一来就不一样了,那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气势太强了,当时连我都看傻了。”
叶满弯起眼睛,说:“他们对我特别好。”
还跟叶满换了联系方式,给了红包和礼物,让他常来往。
小侯:“收的礼都在我那儿放着,下午我给你拿过来。”
叶满:“你看自己喜欢什么,挑出来自己玩。”
小侯知道叶满偏爱他,没拒绝,乐呵呵应了。
他看着叶满那露出来的伤就不落忍,回头跟赤着上身系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的韩竞喊:“你疯了啊?我嫂子好不容易长点肉,你要都给他啃下来啊?”
叶满差点被口水呛着,红着脸说:“我、我让的。”
韩竞意味深长地瞟心虚的叶满一眼,慢悠悠说:“你又没结过婚,懂什么?”
小侯:“要是我有对象,我可不舍得这么啃。”
叶满可没脸说这都是他求韩竞啃的,也面红耳赤转移话题:“奇奇呢?”
小侯说:“江年带着呢。”
农历新年后是藏历新年,在这里住的人可以享受过两个民族的节日,每每这个时候,拉萨外地人会变少,街头大都是采购藏历新年年货的藏族人。
今年春节在2月1号,客栈正常营业,只不过游客少了很多,空荡荡的。
叶满坐在民宿的柜台后面做自己的事,学习慈善基金会的管理、跟基金会的同事沟通募集志愿者的事,今年夏天慈善基金会资质就能齐,他们就会开始工作了。
慈善基金会招了些专业的人,各安其职,所以他并不需要一直待在基金会里,这样,他还可以继续做喜欢的事。
手机屏幕上是他的短视频界面,上面粉丝始终在涨,小部分是流浪动物基地的账号带过来的,只是涨幅没以前多,他也该继续旅行了。
“您好,我预定了房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叶满抬头,微笑:“好的,看一下身份证。”
两个女孩儿把身份证交出来,叶满熟练地给她们办理住宿。
“这个是信吗?”一个小姑娘忽然问。
叶满愣了愣,看向一堆书籍中堆着的一封老旧信纸,那是一封法国的老信。
叶满:“嗯,是收藏。”
小姑娘有些开心:“我爷爷也喜欢收藏老信,可以给我看看吗?”
叶满从桌子上翻了翻,翻到那个大文件夹,里面都是老信件,上面贴满了旅途中得到的小红花。
里面从前年到现在一共少了七封信,分别是谭英和越河的。
他把这个放在外面,是因为他放松的时候会翻译这些信,顺便学习外语。
现在,他已经翻译了二十几封,由自己手抄下来,夹在信的背面。
小姑娘感叹道:“好细心呀。”
她的同伴不懂信件收藏,好奇地问:“这些信没到收信人手里吗?”
“一般这么久远的信是没办法知道的啦。”
“唉?这封是写给恋人的吗?好可惜哦,如果能找到收件人,把信还回去就太浪漫了不是吗?”
“是啊……”
她翻到一页空白,忽然一顿。
捏着那一页翻来覆去看了看,在那个没有信封却装满向日葵花瓣的突兀空位的卡片上看到一行字——202x年10月7日,于越南河内归还收信人,越南1999。
她抬头看叶满,心里隐约震撼:“你还过信?”
她的同伴很好奇,趴在高高的柜台上看着他,这才发现他长得非常好看。
他身材挺拔,长了一张俊俏灵动的脸,微长的自然卷发被随意扎在脑后,几缕卷曲碎发随意垂落在小麦色的脸颊旁。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高原湖泊般清澈,幻映着雪山的倒影。
白色藏袍为了方便只穿一只袖子,露出臧红色的毛衣,胸前层层叠叠悬挂着松石、珊瑚与蜜蜡的珠链,随着他起身动作发出玉石相击的轻响。阳光穿过街对面的经幡照在他身上,将那些宝石照得通透发亮,衬得他既贵气,又有种天然的神秘感。
就好像……高原上雪白的狼。
可他很温柔,说话和气,说什么他都会仔细答,不见半点不耐烦。
“还的是一些推测可能被遗落的。”他说。
她有点害羞,可忍不住跟他搭话:“帅哥,你怎么找到的?这么多信你都会还吗?”
叶满眼睛含笑:“应该会的,等我们不忙的时候。”
不过,那应该是另一个笔记本上的故事了。
——
我跟他有了斩不断的纠葛,无论是感情上、经济上、信念上,还是恩义上。
他曾经说要增加牵绊,把日子过起来就会有安全感了。
他说,把俩人合成一个,成了家就不会总是质疑爱了。
那时我真不理解。
如今我结婚了,大概可以用我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诠释他的意思。
我重新核对了我的那笔错账。
爱情的借贷记账法应该是这样的。
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