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从来不被信任,他也不再去解释什么,证明什么了,只是做自己的事。
姥爷见说不动,就去翻柜子,叶满好不容易把姥姥背上,他拿出了两千块钱:“我就这点,多了没有。”
叶满没拿,背着姥姥一步步出了门。
小时候他在这个院子里趴在姥姥的背上睡觉,现在他背着姥姥,几乎没有一点重量。
他一边走一边哭,他极度害怕,他说:“没事,咱们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姥姥“嗯”了声,说:“你别哭了。”
韩奇奇跟着他跑啊跑,一路到了车边上,用小狗爪扒拉那高高的车门,急得哼唧,试图先帮他打开,可牧马人太高,它站起来都够不到。
他拉开车门,小心翼翼把姥姥放进去,说:“你躺着,躺着好受。”
姥姥问:“这是你的车啊?”
叶满仓促说:“嗯。”
安顿好姥姥,韩奇奇懂事地自己跳了上去。
叶满刚要上车,姥爷追出来了,把钱扔进车里,说:“作登。”
意思就是姥姥没事折腾人。
叶满没理他,直接上车,往县城去。
姥姥坐在车上,一声不吭,这让叶满更加害怕,他说:“没事啊,我给我大哥打电话。”
提起孙子,她心里总算踏实点,点了点头。
叶满边开车边翻电话,好不容易找到,快速给大哥打去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
“谁啊?”大哥问。
他们平时不联系的,大哥也不知道他的电话。
叶满:“我是叶满,我姥姥今天晕倒了,高压二百多……”
还没说完,大哥立刻说:“那咋整啊?我没在家,在省外喝喜酒呢,过两天才回来。”
这一大家子,只有叶满一家和大哥一家还在近前,叶满爸妈和老人断交了,养老都指望着大哥,所以钱什么的都是大哥拿着。
叶满也不图钱。
他说:“我带她去医院,就跟你说一声。”
大哥问:“很严重吗?”
叶满:“一口饭也吃不进去了。”
“那行,”大哥说:“我尽量赶回去。”
挂断电话,叶满说:“他快回来了。”
姥姥:“啊。”
叶满加快速度往县城赶,这里离额尔敦浩特一百里左右,很远。
姥姥上了车看起来更加难受了,她说:“我想尿尿。”
叶满把车开出村子,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抱着她下车尿。
他担忧这样频繁的尿急是不是肾脏出了问题,问姥姥有没有别的地方难受,姥姥说:“脚肿了。”
叶满那点生物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可也能把这个症状联想到肾脏,他害怕极了。
帮姥姥提好裤子,放到车上,他继续往前开。
姥姥问:“你哪来的钱买车?”
叶满知道姥姥生怕他过得不好,缺钱,就说:“我今年彩票中奖了,中了八千万。”
姥姥:“八千?那么多?”
叶满:“八千万。”
姥姥反应了一会儿,问:“真的啊?”
叶满:“嗯。”
姥姥说:“你命里有福气。”
她好像也高兴一点,说:“以后我就不担心你了。”
叶满的眼泪刷刷地掉,他说:“嗯,不担心。”
姥姥问:“现在还干那个活儿啊?”
叶满:“不干了。”
姥姥说:“不干活,不看人脸色,好。”
叶满:“嗯。”
韩奇奇好奇地看着车上的老人,试着用鼻子拱拱她的手,姥姥低头慢吞吞摸了摸它。
韩奇奇发现这个老人在哭。
主人也在哭。
感谢韩竞车的好性能,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姥姥送进医院,急诊。
看他在哭,大夫也凝重起来,一测血压达到了二百四,立刻骂道:“都这样了,怎么才送过来?”
之后的无数个瞬间里,叶满都无比庆幸他在那天回了家。
大夫立刻让他办理住院,采取措施降压,叶满脑子都是懵的,他陪在姥姥身边,看她小小一个躺在被子里,精神迟钝得像块木头。
她目光定在叶满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他。
叶满握着她的手,轻轻说:“大夫说没事,血压降下来就好了。”
姥姥问:“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叶满:“他很快。”
他嫉妒大哥,可他不会说。
他知道姥姥这样问是因为觉得他不可靠,他从小到大的确没给人感觉是一个可靠的人。
叶满把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喃喃说:“没事。”
他在心里说:“用我十年寿命换姥姥平安吧。”
姥姥睡着了,叶满托护士照看,去买住院需要的东西,盆、毛巾、尿罐、止尿裤那些。
县医院附近很多小商店,他又去买了些吃的。
他生怕自己不在会出什么事,狂奔回医院里,回去时姥姥正睡着,他狂跳的心稍稍安稳,坐在床边看她。
他想不明白啊,姥姥为什么忽然这么老了,这么虚弱。
手机嗡嗡震动,他拿出来,接起电话。
韩竞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小满,到家了吗?”
叶满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韩竞,我好害怕。”
他无助地哭着,说:“我姥姥住院了,高压二百二十多,她都不吃东西了。”
韩竞:“到医院了吗?”
叶满:“在县医院。”
他哭得喘不上气,肺部发麻:“哥。”
他难以启齿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回去陪你开庭了。我走不开,没有人照顾她。”
韩竞:“没什么对不起。”
他沉稳的声音传过来:“我这边结束立刻去找你。”
叶满低声哽咽:“我好害怕,我的背好疼。”
韩竞:“实在不行我们就转院,我让老闫先联系冬城市医院,雇救护车接送。别怕,现在医学很发达,总有办法的。”
韩竞让他感觉到了一点支撑,叶满慢慢冷静下来,他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说:“好,先看看血压能不能降下来。”
韩竞:“对不起。”
“对不起。”几乎是同时的,叶满也说了同样的三个字。
病房里的监测仪规律地响着。
电话两边都沉默了几秒。
叶满先开口:“我总是没办法陪你。”
韩竞:“我也想说这个。”
叶满:“……”
韩竞:“小满,但我只要想到你心就会踏实。”
叶满慢慢呼出一口气:“我也是。”
跟韩竞通过电话,他情绪稳定多了。
他挂断电话,抬头看姥姥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脸好像没那么红了。
第200章
叶满去打了热水, 把毛巾透湿,然后一点一点擦拭她的脸、脖子、手。
他试着让她舒服一点,掀开被子, 把尿得湿答答的裤子小心地给她脱下来, 换上纸尿裤和新内裤。
然后, 他用毛巾仔细擦她的腿, 再把病号服给她穿上。
把被子盖好时, 忽然看见姥姥醒了。
她流着眼泪,看着叶满,说:“你也不嫌我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