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腾飞:“外婆睡了,她不知道你回来。”
叶满又在民宿办理入住,老板娘看见他十分惊奇,甚至借了一件老板的羽绒服给他,这简直救了叶满的小命。
他裹着羽绒服,围在取暖器前喝热水,孟腾飞坐在他房间里,有些害羞地摆弄叶满送他的耳机。
“我们听听力需要耳机。”孟腾飞说:“不过之前没舍得,一直没买。”
叶满捧着热水:“那几样是给外婆的饼干和营养品,饼干买了好几盒,你也吃一点。”
孟腾飞拿起一盒饼干,坐过来跟他一起烤取暖器,他拆开饼干,放在两人中间,说:“一起吃。”
叶满给人买了好多饼干,可他自己一块也没吃过。
他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发现那饼干是他从来没尝试过的好吃。
阳光洒进房间,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分享那盒饼干,就着老板娘送来的茶,叶满同孟腾飞说起他在香港寻找到莫青的事。
直到听到叶满说莫青会来看望外婆,男孩儿激动起来,立刻站起来说要去告诉外婆。
叶满叫住他。
“先不要告诉她。”叶满叫住他。
少年停步,转身看他。
叶满慢吞吞地说:“万一只是说说,不来呢?”
过往其实有很多人对叶满说过许诺。
比如爸爸说等哪天空闲带他和妈妈去旅行,比如妈妈说要给叶满买一双新球鞋,比如朋友说明天去找叶满玩,比如、再比如……
都没兑现。
他知道人类会有很多很多那样“随口一说”的时候,大多时候人们都只是随口一说,而叶满总是当真。他一直无法分辨别人是客气还是认真,傻傻等着别人来兑现,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落空。
他不知道客套还是真实,这也导致他对别人的许诺总是先不报期待。
孟腾飞慢慢退回来,浓眉大眼也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是啊,如果她不来怎么办?”他轻声说。
叶满温和地说:“不来我就去北京看看,总归让外婆见见以前的朋友的。”
孟腾飞恢复一点精神:“谢谢你,叶子哥。”
他跟叶满待到中午,估算外婆应该醒了,要吃饭了,他才起身,说:“去家里吃饭吧。”
叶满:“好。”
外婆见到叶满进来很高兴,问他怎么回来了,怎么是自己一个人。
叶满说自己最近很清闲,就来海岛待几天。
外婆刚睡醒,精神很好,拉着叶满一起吃饭,看他又买了那么多礼物,怪他乱花钱。
“小英也是这样,总是买很多东西上岛,我吃不下那么多的。”外婆说:“上次你来买的那么多我还没吃呢。”
叶满望着她高兴的脸,心想,自己和谭英又做了一样的事。
“吃不下就分给邻居吃,”叶满笑着说:“一起吃热闹。”
外婆笑得更厉害:“小英也是这样说。”
下午风小一点,叶满推外婆出去走走。
孟腾飞提着叶满买的礼品跟着。
绕过一条街,就到了戏堂附近。
“我很久没来了。”外婆精神不错,抻头看:“里面有人吗?”
孟腾飞先一步跑过去,到门口张望一下,笑着说:“有人!”
戏堂里依然聚集着人,如同这座岛屿年复一年的样子,电视上在播放广告,几个老人看到她来,立刻笑着迎上来:“你好久不来了。”
他们热闹说着话,说的是福州话,叶满听不懂。
他和孟腾飞把食品分给大家,然后坐在一边,听他们讲话。
时间在这里流动得很慢,那样好听的方言和质朴的面容,陪伴了外婆大半辈子。
叶满觉得在这里时间开了慢倍速,暖洋洋的光晒在他的背上,他趴在前面的椅背,和孟腾飞一起看电视。
“好久没看广告了。”叶满说。
孟腾飞疑惑:“到处都是广告啊。”
叶满慢吞吞说:“小时候在家里和哥哥姐姐一起看电视,总是觉得广告比电视时间要长,我没耐心,广告一来就很焦虑,有个哥哥就说,让我们猜下一个广告是关于什么的,这么猜着时间就过去了。”
孟腾飞看看电视,说:“你猜下一个广告是关于什么的?”
叶满一怔,问:“赌点什么?”
孟腾飞竖起手指:“一块小饼干。”
叶满认真思考,说:“我猜下一个是……电动车。”
孟腾飞:“我猜是牙膏。”
下一秒切换画面,雪山飞狐前奏响起,俩人呆了呆,然后没再说话,一起看起了电视。
外婆转头看他们,笑眯眯说:“那个啊……是我女儿的朋友。”
一老人笑道:“我看你这辈子就一个孙子陪你了,只怕你老了以后也只有腾飞一个人忙。”
外婆并不生气,豁达道:“那已经值了。”
天色暗下来,三个人一起回家,叶满做晚饭。
外婆睡得早,她拉着叶满的手,说:“和腾飞一起睡吧,住别人那里还要花钱。”
叶满笑着安抚她:“他还要看书呢,我有钱。”
外婆嘀咕两句,躺着睡着了。
叶满裹着衣裳往民宿跑,夜里风大又冷,海岛的路上已经没人了,只有零星灯光照着路。
他的手机响起来,接通后,韩竞的声音传出来。
“小满。”韩竞说:“我刚刚看到你早上的消息,你回福建了?”
叶满冻得哆哆嗦嗦:“嗯,我上午到的。”
韩竞:“你在岛上?”
叶满:“等下,回民宿再说,我好冷。”
韩竞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到了民宿,叶满匆匆上楼,打开取暖器,整个人鹌鹑一样蹲在地上,感受着暖风吹出来,这才有力气说话:“我在岛上,刚从外婆家出来。”
韩竞微微皱眉:“怎么忽然回去了?你都没带厚衣服。”
叶满:“因为莫青说要来海岛,我想来看看,而且我不放心把金兰谱快递。”
他犹豫一下,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韩竞疲倦地坐在酒店里,说:“有点麻烦,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满犹豫着,想问韩竞自己可不可以去找他。
韩竞开了口:“宝贝,你在香港那几天一直是在为我找线索,为什么中间不告诉我?”
叶满小声说:“我怕自己弄错,你找了那么多年,没理由我一走一过就找到了,我不信我自己,也怕你白白期待。”
韩竞有一会儿没说话。
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失望是什么感觉了,可叶满惦记着他,好好护着他。
是他借了叶满的运气,这件事从头开始,也是最重要的线索是叶满在香港的一个抬眸,就那么巧见到了纹身。
如果没有这个巧合,后面的一切都不成立。可如果没有叶满反自身本能和感受锲而不舍地追寻,没有他超强的责任心,没有他时时刻刻把自己的事挂在心上,这都是空中楼阁。
叶满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韩竞笑了笑,说:“小满,还记得福建的外婆怎么说吗?”
叶满:“……什么?”
韩竞低低开口,用福州话温柔念道:“天公疼憨人。”
他用方言说出的话太过性感好听,叶满心悸得厉害。
他耳朵红了,张张嘴唇,说:“你现在还在四川吗?”
他希望韩竞能懂他的试探和弦外之音,想让他允许自己过去。
韩竞开口道:“嗯,我们在找三胞胎的妈妈,但还没找到。”
叶满:“那……”
“等我了了这件事,想跟你摆个酒席。”韩竞问:“你看怎么样?”
叶满一愣,随后心砰砰跳起来:“两个男人还要摆酒吗……”
韩竞:“有什么不行?”
是啊,这个世上哪来那么多规矩呢?又是谁规定了不行。
叶满脑子里这样想着,忽然察觉自己思想的自由,和从前那个他不太一样了。
“好。”他乖巧地说:“都听你的。”
外面小候来叫了,韩竞说:“我先去吃饭。”
叶满连忙说:“好。”
他察觉韩竞很累,所以一点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就又没说想去找他的事。
前些天一直没睡好,在这个远离世界的安静小岛上,叶满开着电热毯,终于能安心睡了。
他住的仍是上次和韩竞一起住的房间,这段时间房间里没有其他客人入住,仿佛还能看见韩竞在这里的影子,仿佛韩竞还在他身边。
他的睡眠质量难得很高,第二天仍是去找外婆和孟腾飞,今天风小,他们一起来到岛东边,飞起无人机。
外婆看着新鲜,也上手玩,虽然飞得磕磕绊绊,但很开怀,只是孟腾飞一直往海面瞧,那里只有蔚蓝大海,没有船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