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它哭了。”
洪敬尧:“因为它是最后一名。”
叶满扭头看他:“马知道自己在竞技吗?”
洪敬尧:“当然,这是它的天性。”
叶满转回头,对那匹黑马摸了摸,望着它湿漉漉温驯的眼睛。
“你肯定可以跑第一名的。”叶满在心里说:“就像我也肯定可以带回去好消息。”
看过马,两人回到会场,赛马还在继续。
最下面气氛最热烈的地方,人声鼎沸,他和洪敬尧站在距离场地很近的地方,耳朵里持续灌进激动亢奋的呐喊,叶满完全无法融入,只觉得好多人好多人好多人,密集、凌乱、无序、焦虑,他的精力持续外泄。
“敬尧。”叶满叫道。
他们在人群鼎沸里,刺激的肾上腺素和荷尔蒙充斥赛场,持续鼓动着人的心跳。
洪敬尧又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低头凑近他,眼底笑容狡黠:“你要不要和你的男朋友分手,跟我在一起啊?”
他普通话说得不标准,加上人声嘈杂,叶满什么也听不清,他的世界嗡嗡作响,只想快点逃离这个环境,自顾自说自己的:“我要先回去了。”
叶满脸色苍白,努力找准男人的眼睛,说:“我明天再联系你。”
洪敬尧:“……”
他看着叶满脚步仓促地穿过人群向外面走,眉头皱了皱,抬步跟上去。
一直到出了赛马场,叶满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让自己的心烦意乱减轻,他异常沮丧和孤独,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或许永远无法融入喧闹人群中。
持续的心烦意乱让他有些想吐,他捂着嘴干呕几下,实在太难受,他想起了给韩竞打电话。
刚刚拿出手机,有人从后面扶住他。
洪敬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青年眉心微皱,说:“你不舒服?”
叶满笑容苍白,好像一个气球漏完了气:“我只是有点累。”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忧郁,一片灰暗没有生机,但洪敬尧看得很清楚。
“我送你回去。”
车行驶在香港街头,前面的司机很安静,像一个没存在感的机器人。叶满闭着眼睛,一句话也没力气说,洪敬尧也没吭声。
城市夜色快速掠过,慢慢下起了雨,叶满的指尖触碰到了潮气,有些冷地蜷起手。
洪敬尧扯掉自己的西装,盖在叶满身上。
“谢谢你。”叶满有些局促。
洪敬尧:“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满干巴巴说:“我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洪敬尧微皱眉头。
叶满觉得他大概难以理解的时候,那人说:“以后我会避免。”
叶满笑了笑,没力气说话,望向窗外时,美丽的维多利亚湾夜景映入他的眼睛里,异乡的风吹着雨同样落在他的眼睛里。
“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海上玩。”洪敬尧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车内。
叶满不想跟他玩,他总是让自己有压力。他有更重要的事,他想要尽快确定那个刺青是否跟可可西里有关,告诉韩竞。
他略带祈求地看他:“我想见一见那个有双头蛇刺青的人,可以吗?”
洪敬尧挑唇:“没问题,我来安排。”
到酒店后,洪敬尧并没有离开,他直接开了一个房间,就在叶满隔壁。
“太晚了,我在这里睡,有事叫我。”洪敬尧把叶满送到门口。
叶满:“我的笔记本……”
洪敬尧低低说:“明天给你,晚安。”
“晚安。”
夜里十一点左右,叶满冲完澡,给韩竞回了句:“到酒店了,哥,我好困啊,晚安。”
然后努力爬上了床。
他陷入了仿佛让人无限下陷的大床里,然后坠入了一个接一个的噩梦。
韩竞发过去消息,叶满没再回。
他对这种情况有些敏感,之前冬城两个人分开后,叶满就是对他这样,不及时回消息,多数回复都是用来结束话题,直至彻底断联。
所以现在即使理智上知道叶满不会再甩他一次,但他仍然不安心,因为他清楚叶满的对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的兴致都是可能迅速消失的。
小侯明天就离开,去贵州看铃铛,晚上陪他哥喝酒。
他有些看不过去韩竞这样牵肠挂肚,冷淡地说了句:“看你跟他谈恋爱真累,他回避型吧?”
韩竞脸色一沉:“闭嘴。”
叶满隔壁房间,洪敬尧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翻开那本还没还给主人的笔记本——
「造物主出现了bug,她塑造出了一个毫无缺点的人类,我好喜欢他,喜欢到想把自己永远贴在他身上。
我发誓,我要保护他、要宠他、帮助他、尊重他、理解他、满足他、陪伴他……他年纪大我一点,我要攒钱给他养老。」
……
叶满的男朋友是个老头子吗?
他翻阅整个笔记本的有字部分,其实也只剩下五分之一,这本快被写完了。
随手往后翻翻,他无意看见了后面空白的、没用过的页面间有字的痕迹。
他翻到那一页,手指轻微一顿,垂眸仔细看。
上面,明显和叶满有差异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叶满和韩竞要做一辈子好朋友。
他想,他知道了叶满那个男朋友的名字了。
他合上笔记,走到窗边,维多利亚港湾里轮渡、船只正缓缓通过,这里从来这样繁华。他在香港出生,七岁移民温哥华,后又回到香港做生意。
在这个历程中,他从来没有去过内地。
他不太清楚内地的人和事,认识叶满后,他开始感到好奇。
笔记本里叶满对自己的经历描述和心理剖析让他察觉到一些问题,叶满心理上一定有什么创伤,所以今天在赛马场才会表现得那样异常。
站了一会儿,他挪步,走出房间。
楼道里充满艺术气息的镜子装饰静静矗立,空无一人。
他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
隔了一会儿,门悄无声息开了。
洪敬尧挑唇,望着门口站着的青年,门口充满艺术的昂贵镜子将叶满的身影散碎成无数片。
“你还好吗?”洪敬尧开口问。
叶满一声没吭,转身回房,端端正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夜晚开门,一反常态一句话不说,让他进门,这是默认的暧昧信号。
洪敬尧胸口涌起丝丝喜悦,跟进来,并关好门。
房间里开着灯,绕过门口的柜子和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单人沙发,拖鞋踩着柔软地毯走进了他的空间。
刚刚进来,他的目光就被床上的草绿色床单吸引,整张床都是清新的绿色,被子只微微凌乱,上面放着一只玩偶,还有一根长长的毛线,一端连着床头,一端空着。
“我以为你睡了。”洪敬尧在他床边坐下。
他在试探着更近一步入侵叶满的空间,那也可以理解成一个暗示的暧昧信号,有些温柔地用粤语说:“过来。”
叶满还坐在那里,目光盯着虚空一点,一动不动。
洪敬尧非常直接:“我喜欢你,不在乎你有没有男朋友。”
叶满站起来,转身背对他,打开了房间窗帘。
维港对面放起了烟花,大落地窗外的风景仿佛动漫壁纸,浪漫唯美,这个夜有些过分撩人。
叶满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没过去,也没回应。
洪敬尧起身,主动走过去。
伸手触碰他的脸颊,柔软、温热。
叶满这一次没躲。
他慵懒地笑了笑,褪去许多傲气,温柔地说:“你喜欢看烟花吗?以后我陪你。”
这句话说完,叶满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身,并没搭理他,绕过他去拿起床上的公仔,然后走向洗手间,打开水。
搓熊。
洪敬尧愣住,停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下,走进洗手间。
“叶满!”他有种被耍了的恼怒。
而下一秒他发现了不对劲。
叶满正在拿牙膏往公仔身上挤,手上还有一个牙刷。
洪敬尧立刻抢下来那只可怜的小公仔,攥住他的手腕。
也就是这时,他发现叶满表情很茫然,神态呆滞,自然卷毛凌乱,对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气氛凝固,洪敬尧皱眉和他对视半晌,惊讶地发现叶满正在梦游。
他无语片刻,把公仔放在洗手台上,准备抱他回去,叶满自己晃晃悠悠出去了。
他跟出洗手间,见叶满躺在了床上,很快就继续睡过去了。
洪敬尧给他盖好被子,瞥见床上的那根毛线,忽然福至心灵,猜到了它的作用。
他拿起毛线一端,半蹲在床头,一圈一圈系上叶满的手腕。
随后,他关掉灯,在他床边坐了会儿,起身走进洗手间,拿起那只小熊和吹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