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娇娇地埋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当心我向她告状。”
男人:“告状我说得也是实话,你就是比她漂亮。”
女人:“我要是有你这样优秀的爸爸就好了,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五十多岁的男人夹着嗓子,撒娇道:“有你才是我的幸福,我很想你。”
接下来,是那种恶心粘腻的声音,伴随着低喘。
他余光里隔壁床的王壮壮正用扭动着,喘息压抑。
叶满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翻个身,在地上走两圈缓解焦躁,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动。他好烦,也很孤单无措,他讨厌周围所有人,他觉得自己就要烂在这个环境里了,劣质空气蔓延,他好像也染上了污秽,不,他本来就是污秽。
“他们生我的气……”女人低喘着说:“因为他们总是想吃好的,我帮你控制预算,他们不满意,尤其是孙媛和王壮壮。”
叶满枕头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知道孙媛也没睡着。
“我知道宝贝是为了我好。”五十多岁的油腻男人说:“我明天替你教训他们。”
“他们孤立我,我都气哭了。”
“我扣他们的年终奖。”
王壮壮的手也停了,房间里安静下去。
“叶满也不是好人。”
“嗯,还有他一个……”那声音含含糊糊,叶满想象着,男人用章鱼怪兽吸盘一样的嘴吸住女人的嘴唇,然后说:“只有你心疼我,比我老婆女儿都心疼我,我好爱你。”
叶满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把还没将裤子拉好的王壮壮吓了一跳。
黑漆漆的房间里,王壮壮惊吓地往这边看,低低问:“叶满,你没睡?”
叶满心里满是黑水,他快被负面情绪淹没了,他着急道:“我的年终奖!”
“祖宗!”王壮壮连忙说:“你小点声。”
叶满很难受,自个儿年终奖就那么五六千,他还要扣。
他压抑地挣扎:“我一次假都没请过。”
王壮壮也生气,他坐起来,在床上气得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憋出一句:“要不咱们睡吧。”
叶满没吭声。
外面的声音一直持续了五分钟,然后沉寂下去。
叶满重新在床上躺下。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很迟钝,吃了半片安定片后的精神恍惚间,他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幕。
那是一个星星稀疏月亮铮明的晚上,小叶满跟在爸爸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起回家。
像水一样的月光,踩上去就好像能踏出一波波涟漪,干瘦的男人短短的影子边界分明,叶满低着头专心看脚下,生怕自己没有踩到,被路边伺机而动的鬼怪勾走魂魄,迷路回不了家。
爸爸的影子像一根绳子,没有松紧的绳子,叶满就像一个小狗。
离得太远,爸爸会严厉训斥他走得太慢,不专心跟着,如果出现在他眼前,叶满又会怕被他挑错,被他找理由骂,所以小叶满精心测算过,影子的长短正好,他可以踩在爸爸的脑袋上,不远不近,左脚换右脚,这样一直追着他。
那个男人从来不会牵他的手,即使在孩子很害怕的时候也不会,只在前面做着他“一家之主”的重要事情。
那时手机刚刚普及,追赶潮流的爸爸手上自然也有一部,他每天都把手机带在身上,而叶满只有少数时候才能有机会偷偷摸一摸、只是摸一摸。
月亮当头的时候,人的影子会变短,所以走着走着,叶满就离爸爸越来越近,他的说话声也变得清晰。
他的语气是叶满从未听过的宠溺与温柔,柔和亲昵得让叶满心神恍惚。
“我在想办法,你知道我心疼你。”
“你等我……他们怎么能比过你?”
“嗯,我过几天就去见你,我不会对不起你。”
小小年纪就已经心思超级敏感的叶满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心里涌上一种厌恶和不安。
他模模糊糊听到那边是个女声。
爸爸和妈妈不会这样说话,和奶奶更不会。
叶满那时候太小,他不懂大人的情爱,但是他能懂一件事,那就是爸爸原来也可以温柔,可他从来没对自己和妈妈这样过。
或许因为叶满太小,或许以为叶满还不会记事,或许叶满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爸爸没有避讳他。
叶满默默听着那些呢喃私语,感觉自己好像意外窥见了大人世界里的肮脏与丑恶,甚至不敢对任何人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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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爸,”小叶满充满不安,仰着头看那个对他来说像巨人一样的男人背影,他问:“你要去哪里?”
男人已经挂断电话,正抽烟,闻言转头,有些惊讶地看叶满。
“你心疼谁?”
“你在和谁说话?”
叶满攥着拳头,仰望他。
“你这孩子。”爸爸看起来有些心虚,所以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他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一直到叶满长大,他仍记得爸爸说这话的场景,他觉得如果不是以抛弃这个家出轨为前提,爸爸那句话的出现就是不合理的。
他那时就开始对“家庭”概念产生了不信任,他认为爸爸随时都会离开他们的。
从那很久以后的后来,也就是现在的时间段不久以前,叶满回家过年。
妈妈说起来:“你爸年轻时还对那个初恋恋恋不舍呢,你看人家等他了吗?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只有我要他。”
爸爸一幅纵容宠溺地看着妈妈。
而叶满很不舒服,在那个整整齐齐好像很幸福的三口之家里,他深低着头,在心里说道:“不要再说了,好恶心。”
你们不要再装作相爱了,好恶心。
不要生孩子,不要生下我,爸爸如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生下的孩子一定很健康快乐。
你不要祸害我妈妈了,别装了,出轨的人都该死!
……
门外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药物发挥作用,叶满的意识已经模糊,他努力清醒,提醒自己——不要信任任何人。
第二天他们的团队添了人。
从冬城又赶来两个注册会计师,那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级别的。
叶满和这些老师不熟,他们和叶满不在一个办公室,也不经常来单位。
叶满考了好几年也只过了两门,他脑子笨,又不自律,估计这辈子也没可能把注会考下来。
王壮壮期待地和叶满说,注会老师来了,伙食怎么也得改善一下了。
第二天,李梅梅真的加了菜,特意加了一份肉,不是牛羊肉,是鸡翅,一盘就是那么几个。
注会老师看了桌上一眼,没说什么,第一餐和他们一起吃,第二餐就自掏腰包吃自己的去了。
像是着急将前面的半个月时间补回来一样,副所长忽然宣布他们从今天开始要加班了。
叶满每天吸氧工作,有时候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缺氧,他觉得自己很烦,很累,很困,只能给自己通氧来进行心理安慰。
所有人的情绪都已经到了临界点,都在期盼回家的日子,连还算能忍耐的孙媛都哭了好几次。
一天夜里,她拿着自己点的外卖来到男生房间,精神萎靡地说:“我来找你们说说话。”
王壮壮很高兴,即便孙媛全身穿得整齐,可那双眼睛也仍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殷勤地说:“欢迎领导视察。”
语气油腻,十分惹人厌烦。
孙媛都没搭理他,拉了椅子坐在叶满床尾,把炸鸡腿放下,说:“别干了,吃点东西吧。”
房间并不大,窗户狭窄,两张床已经占了大部分地方。
叶满正对着电脑拉表格对数据,揉着眼睛爬到床尾,从里面拿起一块儿最小的鸡翅膀,塞进嘴里,继续回去看电脑。
孙媛叹了口气,说:“那晚你们都没睡着吧?”
这话一出,叶满滚动鼠标的手顿了顿,王壮壮立刻兴致勃勃,伸出肉腻腻的手,左手比出食指,右手拢起一个圈,然后往里一怼。
随后,还冲孙媛不怀好意地一笑。
叶满敏感地觉得他的笑并不是针对那晚的事,而是试探孙媛的边界,他正在对这个女人进行精神侵略。
他觉得心里厌恶,难得主动开口:“这个鸡翅很好吃。”
孙媛果然不怎么搭理王壮壮,又递给叶满一杯饮料,说:“肯德基啊,能不好吃吗?”
叶满平时也很少吃肯德基的,这玩意儿很贵,不是他的工资水平可以随时吃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找点东西回礼,但是他这儿什么都没有。
孙媛显然也不介意这个,她看向叶满,开口道:“我打算回去了。”
叶满一愣,有些羡慕地开口:“你的工作做完了吗?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不是。”孙媛打断他,说:“我不干了,我受不了了,我准备和所长说这边发生的事,现在打电话,就算开除我我也不干了。”
她显然已经情绪压抑到极点,有点偏激了。
王壮壮连忙说:“别啊,再忍忍,不是有注会过来了吗?”
他说完以后,发现房间里很安静,没人和他一起劝说,他看向叶满,发现那个所里的老实人也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瞪大眼睛,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不会也想回去吧?”
“再不回去,我家里那盆蒜可能要枯死了。”叶满低下头,又继续慢慢啃那个鸡翅膀。
这是什么烂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