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朵枫叶做的红玫瑰,花瓣紧凑,扎得很精致。
叶满腼腆笑笑:“颂哥想做一个送您的,但不太熟练,我帮他补了补。”
戚颂轻微一愣,看向韩竞,他靠车站着,目光完全落在叶满的侧脸上。
他那一刻忽然就明白,韩竞喜欢上了一个特别好的人,这是韩竞的好运气。
“谢谢小叶。”苏眉笑着嗔了戚颂一眼,说:“很浪漫嘛。”
其实苏眉知道戚颂做不来这个,可她还是因为这个心意高兴,同时对叶满更加喜欢。
韩竞:“走吧。”
叶满抱着衣服上了车。
跟他们告别,酷路泽重新出发,韩奇奇趴在窗上向外看,那只小黑狗越来越远了。
“你喜欢它?”叶满轻轻问。
韩奇奇有些不高兴,耳朵都搭着,拱进叶满怀里睡觉。
——
我想,我可能明白奇奇为什么喜欢小黑狗,因为它好快乐。
它被两个主人好好宠着,自由自在,每天就知道傻笑,我的奇奇四处流浪,跟了我也还是在流浪。
我找不到自己安心的住处,奇奇也跟着我颠沛流离。
当初拉萨买的信,只剩下最后一封。
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谭英的任何踪迹。
有时候我会想,谭英不是真实存在的,她有点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变成一束光离开,所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只有谭英的六封信,但合理推测,认识谭英、与她关系深厚的并不止我拜访的人、走过的城市,或许这只是一小部分。
在我没踏足的地方,如梅朵吉信里所说的蒙古草甸、罗布荒原、横断山脉、天山深处,她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
不止最南,在祖国中部、北部,她一定也有极亲密的朋友。
最后一封信在福建,如果在那里找不到谭英的消息,那我们将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我又一次打开那封信,信只有两页纸,我逐字逐句看下来,只看到了一个信,关于思念。
这封信的开端是:吾女知悉。
这封信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唯一一封关于“家人”关系的信。
——
走这一路,叶满已经知道谭英没有家人,或者说,她的原生血亲与她并无缘分和过多瓜葛。
那么,这个写信人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陌生人之间,是否也能发展出亲情?
叶满莫名想起了广东那位相处不久的阿姨,无意识轻轻地弯起唇。
“想什么呢?自己偷着笑。”
窗外的公路笔直向前,走向这段旅途的终点,他真希望能再慢一点,但好在到这里也已经足够了,这一路上他得到了太多的东西。
“我在想,”叶满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掠过的景色,轻快地说:“今天阳光真好,像是有好事情要发生。”
韩竞一怔。
秋天一路相送,公路车辆稀疏,灿烂的阳光洒落越野的窗,落在叶满身上。
青年闭着眼睛,伸出触角感应阳光的温度,那么恬淡、享受。
他能感觉到叶满在快乐,他在触碰这个世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羚羊终于放松地站在阳光下,舒展开修长年轻的骨骼。
阳光也轻轻擦过了韩竞的眼睛,他的眼底浮现笑意,打开音乐。
钢琴曲《Between worlds》。
他们正在世界之间。
……
但的确没有好事发生,他们在路上撞车了。
韩竞正常行驶,并排行驶的车忽然加速变道加塞,怼前面车屁股上了,韩竞已经来不及刹车,三车连撞。
一时鸡飞狗跳。
前面两辆车的车主已经开始互相骂,韩竞脾气算很稳的,可他刚下车,加塞的本田车主直接来了一句:“你没长眼睛吗?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
韩竞脸沉了:“多少钱?说说看。”
叶满站在车边向前张望,最前面那辆车是个五菱小面包,看起来挺旧了,里边堆着些杂物,车身上印着通下水道的小广告,被撞一下,屁股都碎了,后面几乎报废,看起来惨不忍睹。
本田车主很嚣张:“五十万!你们等着赔钱吧!”
韩竞冷笑:“你来看看我的车多少钱。”
那人扭头一看,脸抽了一下。
“那也不关我的事,他全责!”他指着面包车司机,嚷道:“你去找他啊!”
韩竞看他这么胡搅蛮缠就知道是个什么人了,也不生气了,抱起手臂好整以暇道:“我没看见别人,就看见你了。”
“你们是不是有病?”本田车主气得口不择言,可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指着面包车司机吼:“我都开过来了你还不让开!”
面包车司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很瘦很高,就像一个行走的骨头架子,被那人气得呼吸剧烈起伏,激动得眼眶泛红,又开始跟他吵。
叶满默默打电话报了交警,蹲在地上心疼地摸保险杠被撞凹的酷路泽。
韩竞低头看他,说:“没事,车磕磕碰碰是难免的。”
叶满垂眸:“我知道,可就是心疼。”
韩竞知道,叶满这人会对长时间相处的东西产生感情,比如住过的房子、穿过的衣服、开过的车。
他叹了口气,按了按叶满的肩,说:“这个车的售后还不错,会恢复如初的。”
叶满这才好受一点。
今天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可因为这事耽误了很久。
一整天都在弄车的事,下午快天黑才把车修好,继续上路。
他们准备去前面的市里吃饭住宿,开车还需要一个小时。
天越来越黑,下雾了,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在走。
叶满不太舒服,他觉得这里的空气太潮了。
“哥,”叶满开着车,跟韩竞说:“我怀疑我们头顶有个巨大的空气加湿器,正往地上泼水雾。”
韩竞正吃叶满买的水果干,偶尔往他嘴里塞一块儿,眼睛往窗外看,那雾正在慢慢下沉,能见度越来越低。
确实像加湿器。
韩竞:“我现在就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开低一点。”
叶满笑了出来,说:“你直接让他们关掉不好吗?”
韩竞懒散道:“开慢点。”
叶满:“好。”
这么在雾里小心翼翼开着,他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辆车。
雾大,他眯眼看了看,说:“那辆车开得好慢。”
韩竞看出去:“是不是车出了问题?”
酷路泽慢慢转过一个弯,距离更近了。
叶满:“有点眼熟。”
韩竞说:“是白天被追尾那个五菱。”
第149章
“他那车还能开吗?”叶满轻轻说:“我白天看那后面都撞毁了。”
他们已经慢慢追上了, 倒也没提速,只是因为对方走得太慢。
近前了,才发现那辆车根本没修, 只用黄色胶带固定了一下, 边走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韩竞:“坚持不了多久了。”
远光灯照进大雾, 公路网四通八达, 叶满在路上跑时, 时常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相见如果没有约定,第一面是巧合, 第二面就是启示。
就像他与韩竞那样。
他放缓车速,与那辆五菱面包车渐渐并排时,车灯弥散的光照明了那个正开车的年轻人。
他在哭。
一边开着那辆几乎散架的车,一边哭, 一边用袖子擦眼泪。
这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在哭, 很疲惫,很伤心。
酷路泽经过了他的车,叶满收回目光。
韩竞也没说什么, 把手上的桃干喂叶满一块, 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吃。
口中的桃干酸酸涩涩,外面裹着糖沙。
叶满看着后视镜,慢慢踩下刹车, 开始往后退。
韩竞并不觉得意外,降下车窗,雾涌了进来。
这条路上没有其他车辆经过,小面包车晃晃悠悠走过来, 韩竞冲那边问了一声:“要帮忙吗?”
那正哭着的年轻人转头看见他们,吸吸鼻子,闷声闷气说:“是你们啊。”
下一秒,他的小破车彻底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