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扎了头发, 已经扎得很好, 他还是喜欢自己玩,一个人也能玩得不错。
就算自己喜欢别人,叶满也不在乎。
他停在柿子树下看柿子, 拍了会儿,忽然低下头,捂住脸。
韩竞下意识往前一步,叶满又放下手。
他揉揉眼睛, 抬步继续往前走。
韩竞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村子依山傍水, 银杏树叶顺着古老台阶铺下一条金灿灿的毯子。
他慢慢在村子里逛, 一路往后山走。
韩竞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和叶满很远,他根本不知道叶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自己在一起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叶满忽然答应跟他在一起。
叶满天黑才回来, 拍了不少照片,韩奇奇累得在他的背包里睡着了。
苏眉笑着招呼:“快来吃饭。”
叶满笑着向他们招招手,然后走到韩竞身边, 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
韩竞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淡,垂眸看了眼,那是枫叶做成的一朵玫瑰花, 用牛皮色笔记纸当包装,扎起来非常文艺精美。
那肯定是花了大心思的。
韩竞抬手接过来,想要笑笑,可下一秒又想起叶满的话。
他喜欢谁,叶满都不在乎。
他淡淡说:“谢谢。”
叶满这人太敏感,立刻察觉出韩竞态度很差。这朵花自己坐山上扎了一下午,他也自我谴责一下午,他觉得自己不该因为韩竞说谎生气,不该闹脾气,太不懂事了。
那晚他确实只是模模糊糊听到的,但戚颂那句没说完的话就让他确定了,他们在聊韩竞的前女友。
联想到花姐和他说过的韩竞和前女友的种种故事,他当时心里就特别难受了,在叶满的逻辑里——他喜欢她,心里有她,所以他才说谎,他说谎,是因为他不坦荡,不坦荡是因为他心里有她,他心里有她,他还喜欢她。
他的逻辑完美闭环了,几乎天衣无缝。
可他不能跟韩竞说,因为会触碰到韩竞的秘密,太没边界感会让他对自己印象不好。
现在韩竞的表现就是因为自己在意他和他前女友生气了。
于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只会逃避。
他转身,一言不发往楼上走。
韩竞在他身后问:“干什么去?吃饭了。”
叶满还是不吭声,继续往上走。
韩竞本来心里就有火,语气沉了,变得严厉:“叶满!”
戚颂、苏眉:“……”
韩竞什么脾气戚颂是知道的,心惊一下:“别吵架,好好说。”
他要上前,被苏眉拉住了。
韩竞跟上去,态度强硬:“你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叶满生气,身体都在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掐进了肉里。
叶满忽地转身,盯着楼梯上与他一步之遥气势汹汹的男人,非常认真地问:“你现在是要打我是吧?”
韩竞气笑了:“你觉得我会打你?”
叶满紧绷着身体:“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你,你一拳能把我打得好疼。”
戚颂、苏眉:“……”
韩竞胸口发闷:“我没打过你,也不会打你。”
叶满情绪起伏巨大,他本来也不会吵架,他不敢看他,怕一看眼泪就掉下来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那朵花,自己做了一下午。
韩竞说:“但我不喜欢冷战。”
叶满抽了口气,努力口齿清晰:“我有努力主动跟你和好啊,昨天我去租无人机,答应要跟你一起玩了,今早我又邀请你,你拒绝,我做了玫瑰花送给你,你就那么冷淡地说一句谢谢,你就这么说的……”
他压着嗓子,耷拉眼皮,唇角微掀,轻描淡写地说:“谢谢。”
戚颂、苏眉:“……”
韩竞被他这么一顿委屈控诉,立刻心疼了,气散了大半。
他语气变好一点:“我真的喜欢这个礼物,但……”
叶满:“哥。”
他终于抬起眼睛,盯向韩竞精明锐利的眸子,眼泪也在那一瞬间掉了下来。
“我跟你认错好不好,我们不闹别扭了,我这两天心里可难受了,”叶满试着拉他的手,那双圆眼讨好地看他:“那真的只是一件小事,是我小题大做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韩竞又心疼又憋闷,心里特着急。
他看不了叶满在他面前低自尊的样子,他宁愿叶满跟自己吵。他意识到了叶满根本不明白自己在生什么气。
所以叶满因为韩竞撒谎在向韩竞道歉。
韩竞走上去,低低说:“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我是贪图方便才那样说谎,没有尊重你,我再也不会敷衍你了,我真的只爱你,心里没有别人。”
韩竞低头吻他,吻他的额头和眼睛:“宝贝,抱一下。”
叶满迫不及待抱住他,很紧,用力到想要挤进他的身体里。
韩竞知道,那是叶满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戚颂、苏眉默默退开,私语道:“几句话就让韩竞没脾气了。”
戚颂:“要是以前,韩竞非要争辩出责任划分还有对错的。”
苏眉嗔他一眼:“这件事根本就是因你而起,乱说话。”
第二天叶满没出去,他和两只小狗坐在中庭,仰头看流光洒金,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温柔和暖。
苏眉站在楼上问:“韩竞呢?”
叶满因为昨天的事非常不好意思,红着耳朵腼腆道:“他在工作。”
苏眉笑吟吟道:“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玩?”
叶满站了起来。
苏眉在家里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里面堆放着布料和缝纫机,墙上挂着一些已经做好的衣服,杂而不乱。
门打开后,阳光晒进房间里,一片明亮。
“来,我量一下你的尺寸,”苏眉拿着尺过来,让叶满张开双臂,细细测量,温柔地说:“我平时没什么事,就爱做做衣服,颂哥的衣服都是我做的。”
叶满想问您要给我做衣服吗?又想要是人家不想做自己一说反而不得不做了,可为什么要量尺寸呢?问了也不好,万一人家只是量一量呢?
他这人脑子总是爱想很多,顾虑很多,想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话:“大哥的衣服都很好看。”
苏眉开心道:“真的吗?”
叶满有些紧张,站得像一根木头,一动不敢动,说:“我小时候的衣服也都是姥姥做的。”
苏眉问:“姥姥也喜欢做衣服吗?”
“不是,”叶满解释道:“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衣服,只能自己做。”
苏眉有些意外,怜惜地看他,拍拍他的肩:“量好了。”
叶满放松下来,在木窗边找了个小板凳,乖乖揣手坐下。
苏眉试探着问道:“你和韩竞和好了?”
叶满窘迫,应了声:“嗯。”
苏眉点点头,说:“那就好。”
苏眉拿起尺子量布,叶满过去帮忙,阳光晒在靛蓝色提花布料上,扬起轻微的尘埃。
阳光的角度慢慢变动,照着细细窗格的影轻轻挪。
“苏姐,”叶满蹲在桌前晒太阳,半趴在木桌上,看正在剪裁布料的优雅女人,仰头问:“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苏眉温婉一笑,说:“想听故事吗?”
叶满:“嗯。”
他想听一听有韩竞的故事。
苏眉:“我父亲曾经是考古学教授。”
叶满心想,原来是书香门第,这还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书香门第的人呢。
苏眉温声细语,给这个年轻人慢慢讲述着过去的事,手腕轻轻翻转,玉镯滑动,叶满看见了她白皙细腻的手腕上铜钱大小的疤。
他瞳孔微缩,苏眉已经开了口。
“他很热爱考古,几乎是狂热。有一次,他在古玩市场看到一个螺钿铜镜,他一眼认出那是真东西,它来自大唐。”
“唐朝的铜镜?”
“嗯,”苏眉说:“在陕西考古博物馆有一个八曲葵花形螺钿铜镜,2001年出土,出土时断为两截。螺钿铜镜是盛唐时期皇室垄断的高奢品,留世非常少,有价无市。”
缝纫机开始工作,苏眉细致地缝纫,然后停止,在进行调整,这个工作室里很静。
叶满翻开一本图册,那是一本手绘设计页,各种各样的衣服,他慢慢翻看,听着苏眉温柔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爸看到那面铜镜后就饭也吃不下了,那个铜镜很完整,找朋友搭线想要买下来,过几天他朋友回话,说那是在西北的一个农村里收的,和铜镜一起的还有很多件古董,要是感兴趣,就亲自去看看,谈价。”
叶满:“那镜子要多少钱啊?”
苏眉摇摇头:“价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爸看到了那面镜子,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把它拿到手。”
真是个古怪的人,叶满心想。
“他当时就要动身去西北,但他那时心脏刚刚动过手术,我实在不放心,劝说没用,我就只能陪他一起去。”
说起那个时候,苏眉还是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