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八千万本不该是他的,是老天往下扔馅饼时扔偏了,现在用这些钱做这些,歪打正着很合理。
第128章
房门开了, 韩竞走进来,随手放下一袋水果,说:“有朋友过来, 在楼下聊了会儿。”
他一出现, 叶满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跟着他转, 问:“做外贸的朋友吗?”
“嗯, 他现在常住越南。”韩竞拎着一袋红毛丹果过来, 说:“尝过了,好吃。”
叶满仰头看他:“是你去年考察后做的生意吗?”
韩竞:“生意不是我的,我就投了一点帮帮忙。”
叶满“哦”了声, 犹豫片刻,小声说:“哥,我想取出一部分钱,做我说的那个。”
“多少?”
叶满局促道:“还不知道……”
韩竞拉开椅子坐下, 说:“你自己一个人做这件事吗?”
叶满摇头:“小城里的几个人, 还有卡卡的主人, 卡卡是那只差点咬了你的金毛。”
韩竞:“那就留出一部分钱专门做这件事。”
“正好,我一直想跟你商量。”韩竞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叶满面前。
“这些是慈善基金会成立细则, 都需要你了解, ”韩竞认真说:“小满,这些钱做慈善基金,说多不多, 说少也不少,慈善基金会如果能良性持久运行下去,盈利不止八千万。”
叶满没那么大野心,他只是把这些钱看成有去无回的消耗品。
他穷惯了, 没那么大远见、没那能力,本身对钱没什么欲望,再加上他阅读时注意力很难集中,所以那些条条框框他都只是做做样子去看。
他捧着手机阅读时,韩竞拿起他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糖水。
自己用过的勺子含进男人的嘴里,心里涌起一种异样。
“给我留点。”安静的房间里,叶满突兀地开口。
韩竞动作一顿,放下勺子,抬眼看他:“喜欢喝?”
“还、还好。”叶满故作镇定地说。
那句话不像总是谦让的叶满说出来的,其实属于叶满胆怯的撩拨,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动机,一般人更难察觉了。
韩竞思索片刻,顺着他瘦削、柔和的下颚线向上看,目光落在他微红的耳尖上。
他收回目光,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
叶满轻抿嘴唇,这次不再说话了,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点。
刚低下去,下巴被人挑了起来。
他早有预感,下意识闭上眼睛,嘴唇被堵住了。
他懂事地启唇,糖水从男人的口中渡了过来。
叶满手忙脚乱去摸自己的手机,要开始定时时,韩竞放开了他。
叶满疑惑地看他:“不继续吗?”
男人有些无辜地说:“继续什么?”
叶满立刻窘红了脸,半句话说不出来了。
他低头看手机,越想越不高兴,反复咬自己的嘴唇。
几分钟后,他赌气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在上面设置了倒计时,五十五分钟。
韩竞没什么反应。
直至叶满把资料看完,把手机放下,早已经忘了这件事时,韩竞忽然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坐在自己的长腿上。
“干什么?”叶满垂着头说。
韩竞:“继续。”
叶满立刻回话:“继续什么?”
韩竞没忍住笑:“喝那碗糖水。”
叶满闷闷说:“你喜欢喝就全喝了吧,我不喝了。”
韩竞:“那你喂我。”
叶满:“……”
韩竞提醒他:“闹铃还没响呢,别拖时间。”
叶满手指蜷缩了一下,半晌,慢吞吞拿起碗。
他拿着勺子喂到韩竞唇边。
因为坐在他腿上,所以他是比韩竞高一点的,让他有了一种奇异的、和他平视的错觉。
如果韩竞在他眼里不是大他九岁的、身价极高的、见多识广、精明锐利的社会人士,他和他平视了,拨开层层滤镜,那这就是一个对他很好的人,他一路相伴的朋友。
“用嘴。”韩竞开口。
叶满拿开勺子,垂眸喂到自己唇边。
“滴答”——糖水从勺子底部慢慢滴进碗里。
叶满埋下头,贴上了韩竞的嘴唇。
每一口的喂食都耗费大量时间,半碗喝完,叶满低喘着趴在韩竞肩上,说:“太甜了,让我缓缓好不好?”
韩竞:“……”
他坐在椅子上扭了一下,轻轻抽了口气。
心脏仿佛被红毛丹柔软的外壳轻轻滚过,毛呼呼的痒,慢慢平定一点后,叶满才开口:“我有好多不会的东西啊,而且我看东西的时候集中不了注意力。”
韩竞轻声问:“集中不了注意力?”
叶满:“嗯,看着看着脑子里就会想不好的东西,看了后面就会忘记前面。”
韩竞皱皱眉,说:“能看进去就看一点,看不进去也别勉强自己。不用想着什么都去自己亲自解决,会用人比自己去做不了解的事效果好。”
叶满轻轻摸韩竞头顶刺人的青茬儿。
韩竞呼吸微滞,偏头看他。
叶满眼睛有些空,像在走神。
韩竞就这样静静凝视他的侧脸。
韩竞:“在想什么?”
叶满:“有点害怕。”
叶满接触到慈善基金会,触碰到了信息墙。从小的环境、信息差,让他觉得这辈子只能每天认真上下班、打卡,就像长辈们说的,传统工作才能吃上饭。
他一直以为爸妈是被甩进发展车轮里的人,其实他也不是例外。
归根结底,农村出来,又没有任何资源、能力的他,这一辈子的选项不过那几种罢了。
他觉得恐惧,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又觉得,这个世界很广阔。
他最近很少做梦梦到从前了,但是梦里多了些迷茫和压力。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以后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养活自己,但他终于有了一个意识,那就是——他必须得打破自己的固有认知,往前走了。
韩竞说:“不用怕,尽管去试,我给你兜底。”
叶满慢慢舒了口气,眉眼弯弯说:“那封信我不想带回国了,我们把它送去发出的邮局吧。”
韩竞:“好。”
叶满:“还想去看看他们的水上木偶戏。”
风从窗外吹来,夏天繁茂的大树肆意生长,蔓延向四面八方,被风吹得生机盎然。
叶满从他身上站起来,看着窗外。
韩竞拢起他的短发,用小皮筋扎起一个清清爽爽的小苗儿。
穿着脏兮兮小褂子的男孩儿独自坐在窗前,仰头看绿树筛下的光,呆呆地想着大人的话——多发点枝杈儿,那是生命的活力在的地方。
他低下头,河内的街上,那两个大人已经结伴走远了。
圣若瑟主教座堂、索菲特传奇、火炉监狱。
三十六行街、马梅古屋、龙编桥日落。
夜里的时候,他们去看了水上木偶戏。
坐在观众席上的多数是外国人,灯熄灭后,蓝红的光打在舞台上,而舞台是锡制木池。
叶满拿着相机往台上拍了一张,给韩竞看。
水上木偶戏,在中国叫水傀儡,中国汉唐时期被称为“水饰”,更早有魏晋时期可追溯到水转百戏、宋代水戏,清朝时式微。1950年后,水傀儡以越南红河三角洲最为兴盛。
今天的演出是越南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没有牧童。
舞台两侧演员吹拉弹唱声起,表演就开始了。
叶满今天走了太多路,又吃了太多东西,刚开始看时,还比较认真,后来慢慢的,脑袋越来越倾斜。
直至他轻轻靠在韩竞肩上,眼睛闭上,再抬起来就费劲了。
他挣扎了很久,终于把眼睛睁开,周围的人全部消失了。
热闹的剧院里安静异常,只有台上撩起划水声,阴沉沉的红蓝两种光里,血红的戏房“彩楼”下,一个影子忽上忽下,氛围十分阴曹地府。
叶满惊出一身的冷汗,猛地坐直,心脏咚咚地敲击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转头看时,韩竞仍坐在他身边,端着一杯咖啡,正要喝,姿态悠闲。
叶满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呼出一口气:“怎么结束了不叫我?”
韩竞抬抬下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