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面对面坐着,说着面试的事,他也跟我说他学习很累,他学医,要读五年,所以那时候他不用找工作。
说完那些,两个人忽然开始没话了。
叶满才发现,自己已经和他没有共同话题了,那让他尴尬无力又着急。
吃过饭,周秋阳送我去公交车站,他很温柔体贴,清楚我路痴,不常出门不会坐公共交通,所以晚上赶着末班公交车送我去了转站点。
……
那天太冷了,叶满冷得浑身发抖,可他眼睛很烫,一直想哭,心里乱得要命。
他坐着,周秋阳站着,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色,他不看手机,但也好像没话跟叶满说。
太煎熬了。
叶满下了车,回学校的公交又很快来了。
北风把雪吹进他的眼睛里,他开始哭。
但是流进了围巾里,周秋阳看不见。
在离别的时候,叶满努力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大声对周秋阳说……
——
我大声对他说:“你一直是最优秀的,一定会完成梦想的!”
周秋阳对我笑,说:“我们一起加油!”
他在说“我们”呢,他还把我当好朋友。
我这样想。
——
那晚,广西的后半夜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满低头擦眼泪,他开始哭,觉得难过又无力。
他清楚那时自己在哄自己,但这样想他会好过一点。
韩竞把车降速,看样子是想停下。
可听着他的啜泣声变小,修长的手指频繁敲着方向盘,又继续向前开。
——
我把我的规划做好了,我毕业后的规划。
我和周秋阳说好了,我要在冬城找到工作,我提前找房子,等到他毕业后,我们就一起合租,住在一起。
我那段时间心里总是充满希望的,我想,我以后又可以和周秋阳在一起了。
——
但是变化很快,周秋阳毕业后分配到了另一个城市的医院实习。
很巧,高中时和叶满关系很好,隔壁班的其中一个朋友也在那个城市工作。
叶满拜托他帮周秋阳找房子,毕竟周秋阳没怎么出过省,他很担心。
但事实是,叶满出门做事常常笨拙磕绊,周秋阳虽然不常出门,但他情商很高很聪明,一点也不需要叶满。
正赶上那个朋友换房子,他们两个就住在一起了。
——
我有时候会想,多人友情的课题大概是世界上最虐心的一种,最不被偏爱的人最多余。
——
那次出差,叶满正好去他们的城市,他们知道以后就叫叶满去家里住。
叶满很期待,给他们每个人带了礼物。到那里时两个人还在等房东,等着房东来商量供暖的事。
叶满就坐在沙发上,打量这个房间,那两个人一直在聊天,说笑打闹,偶尔和叶满说一两句,但也只是一两句。
周秋阳对那个朋友的态度和对叶满的完全不同,他会和他开玩笑,会和他疯闹,无比放松,但他从来没有和叶满这样过。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理我?他比我重要吗?
叶满开始觉得喘不上气,心尖像被刀割一样,他们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叶满觉得心脏疼,觉得被抛弃,觉得自己多余。
他终于开始想和周秋阳的关系,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两个都是周秋阳在照顾自己,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没这么开心、放开过。
他是你心里最好的朋友吗?我曾经是吗?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
那种感觉太难受,比他被同学室友孤立,比他被爸妈欺负还要难受,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要失去周秋阳了,自己不是周秋阳最好的朋友,或许,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了。
那晚三个人去吃饭,那个朋友去洗手间了,桌上就剩下周秋阳和叶满,两个人没什么话说。
周秋阳给他擦了盘子和碗,然后把烤肉放进锅里。
不到三分钟,他看了五次手表,说那个朋友怎么还不回来呢。
叶满明白他只是觉得和自己相处尴尬,因为周秋阳也不是一个擅长活跃气氛的人。
可叶满觉得很嫉妒,很受不了。
他抬起头,跟周秋阳说:“你可以去找他啊,我烤肉就可以了。”
周秋阳似乎更觉得尴尬:“没有,我们先吃吧。”
他没问叶满最近怎么样,没问他的工作生活,就像过去那些年,他从来不问叶满的一切,他那么好的人,好像也本不该和叶满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叶满太明白周秋阳的好,他永远真诚,他选择了朋友就会专注地、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别人怎么样他都不会注意,只是以前叶满享受过那种不求回报的偏袒,现在换了别人而已。
“那时候我和那个朋友关系也出了问题。”叶满缓过来一点,跟韩竞说:“他不太愿意搭理我了。”
韩竞没说话。
叶满有些困惑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回周秋阳吧。”
那顿饭吃得很煎熬,那两个人说的话题叶满插不上嘴,他又想加入,只能尴尬地笑,于是因为他的加入桌上又开始了开玩笑,那个朋友还像以前一样开叶满的玩笑。
他提起叶满的糗事和以前的人,那些事会让叶满感觉到无比尴尬,那些人也都和叶满关系很差。
叶满觉得难受,尴尬地笑,说自己忘记了,那个朋友又开始说叶满的衣服看起来像一只大□□。
他经常这样调侃叶满的,以前和他们在一起,叶满一直是被调侃的对象,但叶满一点没觉得不好,他觉得那是他们关系好。
可现在周秋阳在,他就开始觉得难堪,他不想让周秋阳也听到这些,他觉得这会让他看不起自己。
周秋阳没有任何反应,他专注吃饭,他不嘲笑叶满,事不关己。他总是这样,边界清晰。
等那个朋友说完了,周秋阳就继续和他说话。
以前……被周秋阳这样优待的、占有全部注意力的都是自己,现在变成别人了,巨大的落差让他接受不了。
他沉浸在从前的记忆里,那样对比过于虐了。
叶满往嘴里塞肉,他看着锅里飞溅的油花,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上面煎着。
咽进喉咙里的食物像有腐蚀性的蜡,没味道,一路从食管进入身体,腐蚀得他五脏六腑都酸得发疼、烫得发麻,那些感觉分别代表着他的嫉妒、孤独和自卑。
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种感觉,他觉得用凌迟比较合适。
叶满不是个聪明的人,他话很少,闷头吃东西,假装看手机,来表现得自己很忙。
周秋阳也会给他夹菜,每当那种时候,他就觉得周秋阳还把自己当朋友,就这样反复燃起期待,以为他要像以前那样对自己了,又反复坠落。
他跟在那两个人身后回他们租的房子,落后十几米没人发现。
北风利得像一片片刮骨刀,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深深的雪里,想要跟上去,可那两个人走得很快。
周秋阳没像高中时那样陪在他身边,时时刻刻确定他有没有跟上来。
高中时叶满站在天台上,想到周秋阳又退回去,可周秋阳已经变了。
他们回到出租屋,本来叶满要和周秋阳一起睡的,但那个朋友找周秋阳打游戏,叶满不会玩游戏,他很少接触新鲜事物。
他明天要工作,就躺下准备睡,其实他睡不着,他的心很难平静下来,觉得有淬了毒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密集的疼让他无法控制。
他背对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不和他说话。
叶满试图主动开口说,周秋阳笑着回了句没太大意义的话,那个朋友哼笑一声,半开玩笑半嫌弃地说:“你又不会。”
叶满闭上了眼睛,蜷缩起来,试图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但很难,他特别焦虑,躺着的每一秒都很煎熬。
他开始想逃走,想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但他知道,任性离开会失去他们。
他听到他们终于睡了,这才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他缩在床边,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
第117章
最后一次见周秋阳是几年前了, 他回冬城,那两天他住在我那里。
没有别人在,周秋阳又和以前差不多了, 但我觉得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远。
我努力想把感情修复, 我真的很珍惜他, 我买了好多吃的, 我还记得他非常爱吃辣。
但是他说自己早已经吃不了了, 就像我和他高中毕业后的十年间,我完全不了解他一样。
我送他去车站,就像他曾经送我时一样, 那段时间我频繁给他发消息,我表现得很用力,我试图和他修补关系,但他时常在忙, 要么就是在学习, 给我一种在打扰他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 那种感觉就像在拧一个修补过去的螺丝,我用力想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拧紧,可它早就脱扣了。
——
后来叶满开始频繁梦到过去, 梦到周秋阳还是他朋友的时候, 梦里他和周秋阳在一起,可多数是周秋阳有了别的朋友,而他形单影只, 那种梦重复一次,痛就重复一次。他实在快要承受不住,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纠结在自己在周秋阳心中是不是第一位,他害怕失去他, 害怕到什么都吃不下、害怕到心脏始终得不到安宁。
他会偷偷看他的朋友圈,里面都是充满阳光、生活气息、还有对这个世界满满的希望的动态。
他过得闪亮亮,而叶满却在角落里苦苦挣扎着。
他反复推演,推到过去的每一个节点,假如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假如当初做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他不停推演,假设着一切可能,后悔和无助就一次次加深他的痛苦。
后来,周秋阳恋爱了,见了家长,要结婚了,这些事周秋阳甚至没和他提。
这时候他就明白,周秋阳的优先级永远不会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