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肩头瞬间悄悄垮了,下意识放轻的呼吸也重重吐了出来。
“……好吧。”季闻则说,“辞职的事,我知道了。”
他同意了?
郁思白猛地抬眼,侧头看过去,季闻则仍旧一张笑脸,目光直视窗外远处,仿佛眼下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什么能拦住他的路。
季闻则说:“周一交给我一份书面的辞职申请,然后给公司一个月时间,找替代你位置的人。找到之后再进行工作交接……没有异议吧?”
他微转眼眸,看了郁思白一眼。
“没有。”郁思白顿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刻伸手抓住门把道,“不麻烦季总送了,我暂时还不打算走。”
“要上楼回去?叫人来接你吧,不然出了事算谁的。”季闻则轻哂,随口问,“怎么喝成这样?”
郁思白确实不记得房间号,却也实在不想再和老板共处一室,答得敷衍:“玩游戏,抽到了不想做的惩罚卡。”
季闻则揶揄:“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儿?”
“不是不敢。”郁思白微微皱着眉,强调,“只是不想做而已。”
“我有点好奇。”
季闻则似乎只是随意一问,又像是及时止住自己的试探,补充,“不方便的话,就算……”
“不合适,不方便——就像您在下班时间出现在这里一样。”
郁思白几乎同时开口,声音压着他的,却和往常不同,紧绷着说:“我不想打扰别人。”
郁思白猛然意识到自己火气来的莫名,动了动嘴唇,下意识道:“我是说,不打扰您了……”
……死嘴!都提辞职了,还低什么头啊。
他把帽檐压得更低,伸手攥紧门把。
下一秒,咔哒一声,车门解锁。
季闻则嘴角微微勾着,对他的怒气未置可否,只是眼底的热络潮水般褪去,退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眯了眯眼,狐狸似的。
“那我就不留你了,下周见。”
他轻飘飘的,还是那句话。仿佛费尽心机得来的猎物脱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收回视线,郁思白半秒都没再犹豫,拉开车门抬脚迈出去。
“郁思白,我是长了一张让你讨厌的脸么?”
季闻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漫不经心,头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郁思白的手猛地攥紧,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让他想到Execut2。
头脑和嗓子仿佛都被按进酒里,他重重咬了一下腮边软肉,没有回头,哑声说。
“没有。”
说完他反手关上了门,闷头把那辆车甩在身后。
地库的冷风刺得他一个哆嗦,灯光却比车里明亮,仿佛一脚踏进了新的世界。
只是这样就行了……?
提一个辞职,他就答应了……?
抿了抿唇,郁思白不禁有点恍惚。
就好像自己的世界突然被龙卷风席卷而过,把房子都卷走的时候,自己对天上喊了一声“龙卷风你不要再刮我了!”,而龙卷风就真的应声停了一样。
好荒诞。
……话说回来,老板还没来就顶号让自己当总监,也挺荒诞的。
好在终于结束了。
郁思白重重呼出一口气,明明该一身轻松的,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空空荡荡,不知如何自处。
他加快脚步进了电梯,好像走得越快,乱七八糟的思绪就越追不上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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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被接走的人,突然推门自己回来了——众人齐刷刷看过去,目光呆愣得哪还有一窝冠军的样子。
pupu下意识把最后一块炸鸡往怀里藏了藏,问:“你、你这是梦游回来了?”
“小白哥!”梁路惊喜。
郁思白上前一步抢了炸鸡,张嘴就是一口,含糊道:“你们也真敢放我跟老板走?”
一直没说话的薛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问:“怎么了……?”
郁思白对pupu挑了挑下巴,pupu“哦”了声,抓着后脑勺不太在意道:“就……res当年不是被他那个抽风老板撂酒店门口吗。”
“这我知道。”薛简说。
不仅知道,还说给他现老板听了。
pupu笑了下:“最开始,是他老板觉得res脾气好好欺负吧,让他陪人喝酒,结果res喝了酒之后胆大包天,在饭桌上指着他老板鼻子骂了两分钟,据说字字在理句句可信。”
“我们组有个姑娘,就是那之后申请调进来的。”郁思白垂着眼睛丢了炸鸡骨头,不急不缓擦手的动作像个优雅的杀/手。
薛简怔愣着理解了片刻,然后到抽了一口凉气,手上纸牌掉了一桌,磕磕绊绊地说:“所以你、你把季……他也骂了?”
那我呢?他不是要来骂我了吗??
郁思白沉默了一下:“也没有。”
半晌又斟酌着加了一句,“也就一句吧。”
“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很干脆,目标明确。”
“就说我要辞职。”
“啊?!”薛简声音骤然提高,然后看着郁思白像被声音吸引的恐怖游戏npc一样,循声看过来,问他。
“薛老板,你之前说的要挖我,还算数吗?”
薛简立刻被呛了一下。
青年眨了下眼睛,浑身上下气质颓然,和两年前那个被丢在酒店外的身影渐渐重叠,叫薛简下意识就说。
“我我、我说的当然算数啊!”脱口而出之后,又一扯嘴角,面露难色,“但是这个,这个……招你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不过我会努力给你争取!真的,信我!”
郁思白抿唇笑了一下:“没事儿,我首选肯定还是自己当主播嘛。”
“那恐怕很快就会被人挖走吧。”在场唯一打工人,教练ketya说,“co神他们队,TUG,不是也还缺战队的签约主播吗?没事儿res,你有能力,话放出去肯定别人都抢着要。”
“对哦……还可以去coco那边。”郁思白眼睛一弯,“还是k哥聪明。”
两人一唱一和的,薛简急得抓耳挠腮,想扯着嗓子说res是我先看好的啊!但眼下这情况,压根不敢。
他低头,噼里啪啦一顿打字。
【???】
【你俩咋了?他把你咋了?你又把他咋了?他要辞职!!】
【这人我到底是能挖还是不能挖?你说句话啊!】
天道好轮回,这次不回消息的,变成了对面。
剩下薛简干着急。
当主播还好,要是res兴致一来,真去别的队当了个副教练,那不是去哪儿哪儿如虎添翼吗!
季闻则!你个没用的东西!
心里正骂着,就听见梁路一嗓子喊出来:“恭喜小白哥脱离苦海!”听着比本人还高兴,仿佛辞职的是他。
郁思白失笑,问pupu:“还有水吗?”
pupu塞给他一瓶没开封的,借着递水把人拉到一边,皱了下眉问。
“那你的设计呢?你不干了吗。”
他是陪着郁思白从大学一路走过来的,也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一件事——res选这个工作,真的是因为喜欢。
大学的时候,res就是知名直播劳模,一天不落,三小时起步。但在这样高强度的直播之前,res永远都会先做完他的专业作业,做的特别认真。那种专注、还有完成时眼里闪着的光,都是做不得假的。
他真的很喜欢做设计。有时候混直播时长,都是在玩类似的游戏,被调侃花钱工作,也只是笑笑……
“只是辞一个工作。”郁思白说。
pupu问:“你这老板会不会给你使绊子,让你在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工作?”
郁思白想了一下,摇头:“不知道,我不了解他……但其实不干也就不干了。”他笑了一下,“现在也挺没劲儿的,带着镣铐跳舞。还不如去直播。”
pupu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拍拍他肩膀,只说:“行,你决定了就好。哥们儿支持你。”却还是有点红了眼眶。
“……怎么了这是。”郁思白用手肘不轻不重拐了他一下。都是多年好友,虽然知道pupu就是很感性的人,但说着说着就红眼睛也不常见。
“就是觉着、觉着……”pupu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深吸一口气,抿住嘴憋了一会儿,说。
“觉着人活着真难。”
郁思白本来想劝,又不知道劝点儿什么,最后硬生生只憋出一句:“确实。”
pupu破涕为笑,揽过他肩膀,猩猩一样用力在后背上锤了两下,郁思白也回锤过去,变成两只黑猩猩。
梁路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等前辈们聊完,才眼睛亮亮地招呼道:“小白哥,璞哥,来玩游戏吧?刚刚还没玩够呢!”
“行啊。”郁思白一挽袖子,反手把口罩拉上来,走回镜头拍得到的地方,念道,“三杯啤的真的不算什么……刚刚睡着是个意外!”
ketya说:“老实说,你今天明显比平时兴奋。我觉得是酒精的原因。”
“那你这算不算激情辞职?”薛简蘑菇一样冒出来说,“激情杀/人还从轻处罚呢,你这……”
“我老板同意了。”郁思白轻飘飘地砸下来一句。
薛简最后那点希冀也彻底被砸死了。
“来,发牌!”郁思白手臂一挥,差点打到薛简的脑袋,本人却毫无所觉,“看看你们今天还能让我喝几杯。”
“你还喝?”pupu惊道。
“喝一点儿呗,你看我现在状态就很好啊。”郁思白说完,挤了下眼睛道,“就是一会儿要是真醉了……要开口骂老板的时候,你们拦拦我。”
pupu答应下来,无有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