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桉冲进病房的时候,宁知还坐在床沿,好看的眉头微蹙,侧身看他,声音很轻。
“要……离婚?”
季桉下意识摇头。
“那回家。”
宁知还光裸的脚尖点了点地面,微微侧头看向愣着的季桉,清冷的声音显得湿漉漉的。
“很冷,你不背我吗?”
我在趁人之危。季桉想。
但他拒绝不了这点偷来的相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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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都签了,综艺还得拍。
其他夫妻都分开到场的时候,一辆保姆车里下来两个人。季桉一步三回头,五秒给宁知还理一下大衣领口。
其他夫妻在游戏针锋相对的时候,宁知还咳嗽两声,只开口叫了声“季桉”,就有人把他的那份任务也做了。
其他夫妻隔着纱帘互相指责的时候,季桉把掌心搭在上面说。
“了了,头贴过来,我摸摸还烧不烧。”
于是隔着纱帘,宁知还捉弄似的,轻轻给了他一个温热的吻。
其他夫妻对着大海哭诉的时候,季桉让宁知还坐在肩上去摸月亮,喊了一百遍“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你管这叫离婚综艺?】
【啊啊啊狗季桉还我甜甜老婆!】
【你俩是因为老不营业接不到恋综,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
【be美学?bl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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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知还没有谈过恋爱,二十八岁那年被合作过的季桉求婚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喜欢他的。宁知还想。
可我大他五岁。
所以季桉为他的演唱会推掉工作的时候,要冷淡拒绝。
所以从威亚上掉下来的时候,要一个人处理。
所以新歌里下意识出现他名字的时候,要偷偷划掉。
直到在爱意昏沉间,他听见季桉沙哑的嗓音。
“了了哥哥,好可爱。”
[猫爪]
第22章
有那么一瞬间, 郁思白觉得挺不真实的。
小心翼翼捂了这么多年、生怕被同事发现的马甲……竟然就这么直接捅到了大老板跟前。是不是有点刺激过了?
假的吧,我肯定是喝多了。
郁思白抿了下唇。
“怎么了?主播。”
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敲碎了他最后自欺欺人的龟壳。
郁思白像中了一箭, 僵硬片刻,深深提起一口气:“你什么时候……”
他本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这人嘴里三分真七分假, 问也白问。
季闻则含笑等待着他未尽的问题,郁思白不接着问,他就也不开口抢答。
郁思白开始思考后续。
被发现了就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能在直播里炫耀自己又虚假加班玩弄了老板的加班费。
再也不能回老板一句“我熬夜改”,然后扭头继续快乐打游戏。
再也不能把在公司见到的极品同事说给直播间听。
……
简直就是没有衣服了。
“不用这么紧张。”季闻则说,“我并不在意员工有什么副业。”
但我在意。郁思白抬眸注视着神情悠闲的老板, 心道。
让你什么都不穿站我面前你乐意?
季闻则明显感觉到他的抗拒,轻笑道:“看你现在还算清醒, 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
“你说。”郁思白终于开口, 立刻进入了他惜字如金的工作状态,多一个字给老板都欠奉。
季闻则笑笑, 没在意:“老实说,要把你提成总监是我在总部就想好的事。我看过你的履历……一组是你一手组建的,里面几个核心人物原本都是公司的边缘人,你能把他们发掘出来, 为你所用, 这正是我对总监的能力需求, 你不必妄自菲薄。”
“卢近仁有句话说的没错——公司想要整个设计部门勠力同心。但如果没有一个可靠的掌舵人,那也都是白搭。郁组长,你今天的改图证明你有这个能力,甚至……很轻松。”
“如果我答应了, 能得到什么?”郁思白问。
他的动摇让季闻则笑意更深,想了一下说:“工资上,以后二组的分成理所当然也有你的一部分,具体比例你可以提。工作时间……”
他忽然一顿,轻笑了声才接着说。
“理论上,这就是你要自己调整的部分了,但我相信郁总监有能力平衡好工作和生活。”
“会天天加班?”郁思白问。
季闻则唇角弯着,只说:“这就要看你愿意用出几成的力了。”
郁思白心下沉沉。
这是连藏拙的事儿都弄明白了……也是,光是下午甩钱翀脸上的那几份图,就已经足够明显。
怪他一时意气上头,但根本原因还是卢近仁非要犯这个贱,而卢近仁会出现在公司,归根结底不还是季闻则点的头吗?
郁思白垂眸,帽檐遮住昏黄的灯光,他视线黑沉沉落在自己膝盖上,工牌一角从风衣口袋掉出,露出一个公司的logo。
接到钱远新抛来的橄榄枝时,刚组建一组时,他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实现抱负,是真真切切准备在这里干一辈子的。
虽然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但这几年来庭季给他的薪资,实打实也帮他度过了最后那段困难时光。
他其实早就自由了不是吗。
“谢谢,季总……也谢谢庭季。”他忽然说。
季闻则笑了一下:“有什么好谢的,这是你自己努力争取的结果。合同杨孟越已经拟好了,周一抽空来……”
“不是的。”郁思白摇头,也弯了弯嘴角,大约是还带了点酒劲,他不大能控制好表情幅度,原本只想象征性地笑一下,颊边却冒出梨涡来。
“谢谢季总,让我意识到还有别的选择。”
青年笑得很甜,一双眼睛却落在帽檐的阴影下,声音平静。
“我是说,我想辞职。”
车内空气忽然凝固,季闻则抿着唇,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半晌,他微拧着眉开口:“给我一个理由。”
郁思白没看他:“您既然知道我在当主播,那肯定也知道,我不缺钱。我可以摒弃不想要的生活。”
“你想当全职主播?”季闻则轻轻嗤了一声,劝了句,“这不是长久的选择吧。”
“和您无关。”郁思白垂着眼睛说。
“郁组长,不要耍脾气。”
“我很冷静。单纯就是财富自由,想过点不一样的生活,仅此而已。”郁思白说。
这个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卡神会说“攒够一百万再说还钱的事”。
这是底气,是他面对老板、能这样毫不留面子地说出这番话的底气,是随时可以抽身的底气。
一百万用沪币来算,干什么都是杯水车薪,但去一个三四线小城,足够过得很好。
“你不准备再从事设计了?”季闻则开口,尽量让自己语调平和,让这句话显得不那么像威胁。
“大概。”郁思白却压根没仔细分析,答得不咸不淡,“爱好变成工作,做腻了也正常吧。”
明明喝酒的不是自己,季闻则却忽然开始头疼。
他看着郁思白,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对这场谈话的抗拒,又或者说,对“季闻则”这个人的抗拒。
明明只隔着一个中控台,两人之间却好像被筑起一道无形的高墙——郁思白并不打算越过墙向外看看,而他,也从未透过这面墙看到真正的“郁思白”。
原本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不再轻点,背对郁思白的那面,手背绷起一道青筋,蜿蜒着藏进体面的衬衫之下,西装布料硬挺,半分也看不出肌肉紧绷。
照理说,季闻则有无数种手段,能让拒绝沟通的人开口,更别提他连郁思白的退路都握在手里——他当然可以拿捏住Respit2这个小马甲,告诉他,你当主播的命运也会被我干涉。
但他说不出来。
……这是他七年前亲手从悬崖边上拉住的小孩,总不能,现在又被自己亲手推进去吧。
季闻则深吸一口气:“对于发现你主播身份的事……我也很遗憾这个意外的发生。”
至少对他自己来说,如果不知道青年这层身份,想把人钉进总监的位置,又何必这么束手束脚。
像他去抓家里的那只反骨猫,怕动作重了掐到,又怕声音大了惊到——最后,还是连个指甲都剪不到。
真是……难得没辙。
郁思白听见驾驶座上的人低低叹了口气,收回了钉在他身上如有实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