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递出自己的腰牌,为温听檐指了一条路:“向西,有一座名为夕照的城池。那是我见过最具烟火气的地方。希望你能在那里明悟。”
温听檐沉默地接下了腰牌,最后和千虹说,“四月廿三。等这一天过去,我会自行前去。”
如此精确的时间,让千虹没忍住问道:“那天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温听檐把腰牌收回储物袋,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玉佩:“算是吧。”
见他不愿意多说,千虹没勉强,又稍稍叮嘱了下,便离开了。
看见她消失的背影,温听檐转身,回到了阵法里面。
他抬起眼,看着远处已经封闭起来的洞府想,也不知道应止赶得上那天吗?
应止说希望结婴的时间快一点,这样还赶得上来过温听檐的生辰,但事实上,应止的生辰来的比温听檐的要早一点。
应止在遇到温听檐之前没过过生辰,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天。后面便索性用温听檐把他从离城带回来的日子,当作生辰。
四月廿三的时候,温听檐难得没有在屋子里面看书,而是在外面站了一整天。
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来。
在那天的最后一刻,他收回灌注灵力的手。往剑峰的方向静静地望了一眼,轻声说:“生辰快乐,应止。”
......
洞府之中灵气充沛,最中央只布着一张由地脉灵石所砌的寒床,上面还有一个聚灵阵,里面的灵气浓厚的几欲成实质。
只需要在里面稍稍呼吸,就能感觉到体内正在飞速地吐纳灵气。
应止把手里的剑放到床上,然后自己也以一个冥想的姿势,坐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陵川也很喜欢这种灵气浓郁的地方,在寒床上震动地嗡嗡作响。
周遭的灵力被源源不断地席卷在体内,灵力的桎梏松动被填补的那刻,心障袭来。
识海里,应止握住了跟在他身边的陵川,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漆黑漫长的路上,却没有半分胆怯。
越往里走,深处的颜色像是从黑色变成了浓重的血红色。一阵阵雾气从周遭渗透出来,也染上了那片红色。
那几团雾气先是聚集起来,又在应止的面前一分为好几份,逐渐显露出真容来——是当初捅穿他手的那些人。
他们的嘴里还叫嚷着当初的咒骂,表情扭曲地提着剑冲过来,可下一秒,便被毫不犹豫地斩断。
应止握着剑,神兵穿过“他们”的心口,表情冰冷刺骨。那些被斩落的半身在空气中又重新变成血雾,显得应止的眼睛里有一种诡异的妖红。
那些雾气被斩落一次,终于安静了下来,等应止继续往里走了好一会,才重新蠢蠢欲动地动起来。
这一次,“它”变成的是当时玄机阁里,那几个人的模样。应止连眼都没抬一下,直接提剑杀了。
后面可能是没办法了,它变的东西开始毫无逻辑,最后甚至连天榜时的“杜览”都在里面。
还没等应止继续拎着陵川斩过去,那团血雾自己就主动散开了。
在应止以为一切结束之时,心障居然又一次变换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而是搭建了一片宏大的场景。
应该是在某个宫殿的内部,只不过已经被摧毁的不成样子,只能从地面上的碎玉,看出几分曾经的模样。
那周遭人山人海,团团围住最中间的两人。应止不知道心障在搞什么鬼,下意识提着剑斩过去,却又在那一刻生生停了下来。
因为他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那是温听檐。
而就是这近在咫尺却又毫无动作的一刻,应止被那缠绕而来的猩红雾气,给一把拖入了心障里面。
应止再次睁开眼,心口疼得无法描述,甚至连动弹都困难,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他的身上。
他借着“自己”的视线,看见了停在他面前的温听檐,对方半跪下来,为他输送灵力,缓解痛楚。
“应止”的视线落在他的眼睫,轻轻阻止了他的动作,然后抬手拂上了他的唇,暧昧地厮磨。
他察觉到温听檐惊愕地抬起了头,却越低头靠的来越近,最后在咫尺之间轻轻留下一句:“你要是早点带我走就好了。”
应止很确定,自己的脑海里面没有这样的画面,可心障反应的只有内心深处的涟漪,很少会有自己搭建的幻境。
更遑论是这样庞大而真实的幻境。
应止在躯壳里面,缓慢地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他所忘记的,在陵川幻境的记忆。
“你不是说会消除我在幻境里的记忆吗?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应止在识海里面问陵川道。
陵川的剑灵在他的手边看着他,“是啊,为什么连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你的心障会记得呢?还只有这一点记忆。”
明明这个幻境长久的有整整百年,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这一个瞬间。
“应止,在终局的时候。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陵川问。
应止听见他的问题,狠狠愣住了。
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崩塌的一切重新倒回,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温听檐停下脚步的那时,他又一次看着温听檐输送灵力,被摩挲着唇瓣。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但只是想想那个可能性,他的心脏就好像要停止跳动了。
陵川和他共享情感,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小声地说:“为什么你不承认呢?那不叫关系好。那叫年少慕艾。”
——为什么你不承认呢?那叫年少慕艾。
——应止,你是喜欢温听檐吗?
应止的心好像被这几句话给拽了出来,脱离于躯体视角的限制,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终于没法再去欺骗自己。
他低低沉沉地笑起来,但轻而呜咽的声音,更像是在流泪。
那一刻,他是想吻下去的。
他自己都忘记的事情,却因为那一刻无情道心的动摇,而被心障所记住。
在天地混乱,人人恨不得将他诛之的场景下,他以为他的痛楚是因为那个针对他的大阵,和身上的伤痕。
但当时他的痛苦,是因为他的道心在发疼。
......
应止从洞府里面睁开眼睛时,带着和当时幻境里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如同针扎,将道心刺穿地千疮百孔。
距离他闭关,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了。毕竟神识里面的时间和外面截然不同。
他挣扎着从里面扶着墙壁走出来,等见到天光时,下意识往下面一望,在意识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场落雪。
等他重新凝实视线往那处看去,才发现那里不是是什么落雪,而是一片洁白的花林。
那花应止再熟悉不过了,毕竟那是他从剑峰上亲手折下来的花。
但他同时也清楚,这种花不会成林。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温听檐再怎么去想办法改变它的习性重新栽培,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现在他所看见的景致,只有一个原因。这花林里的一部分,是温听檐灵力而幻化出来的。
四月廿三,温听檐始终没有等到人出来,但那天毕竟是应止的生辰,不论怎么说,他都该送上一份生辰礼。
只是这次,礼物没办法亲手递交到应止的手里。所以温听檐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送他一片,一出来便如同落雪般的花海。
——“等我结元婴的时候,它会在门外变成一片林子吗?”当时刚获得天榜第一的的应止问。
——“不知道。”温听檐说。
温听檐当时的回答很轻,没有表情地往屋子里走。应止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在意那句话。
但现在看见遍布的花海,他才知道,温听檐其实什么都记得。
随着道心的破碎,他的修为也开始溃解。
忍不住跪坐下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是冰冷刺骨的疼痛,就好像剑气落在了自己身上。
应止按住自己的心口,嘴角是抑制不住的鲜血。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场大雪下,白琳在临死前的声音。她说:“我等你恍然大悟,身死道陨的那天。”
原来...那句恍然大悟。
是这个意思。
第32章 无情道(二)
温听檐前往夕照城的路程还挺远。
这次没有应止跟在身边,御剑飞行自然是行不通的,千虹虽然给了他腰牌可以随意使用宗门资源,但他一个人坐仙舟过去未免有点太显眼了。
所以想了一下,温听檐还是选择了从山脚下的传送阵传到周边,再走到夕照城里面。
那个管理传送阵的弟子见到他有点蠢蠢欲动,但最后也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敢多说话:“温师弟,准备去哪里啊?”
温听檐平静地说:“夕照城。”
那师兄手上不停地调整阵法的位置,一边找着话题说:“那是个好地方啊,依山傍水,夕阳西下时水面波光粼粼的。师弟一个人去那里,是去玩乐吗?”
温听檐身侧的指尖的指尖轻动:“不是,是去感悟。”
虽然不理解去夕照城能感悟什么,但那师兄还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阵法的最后调整已经完成了,他为温听檐让开了路:“好了,师弟进去吧。阵法会将你传送到客栈里,出来后往东走就能看见夕照城了。”
温听檐朝他微微颔首道了声谢,走进传送阵里。
眩晕感短暂袭来,等那种失力感慢慢退却,温听檐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莫个边郊的客栈房间里。
他轻轻推开这设有传送阵的房间门,缓缓走下楼,发现大堂里人还不少。
里面基本都是修士,温听檐粗略地扫了眼,什么修为的人都有,看起来不是一起来的。
他花了点灵石,向店家买了一壶茶水,然后便自己找地方坐下,握着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他混在其中,听见了不少的消息。比如关于夕照城一些出名的风俗习惯,再比如他们为什么聚集在这里,迟迟没有进去。
因为夕照城并不像其他城池那样可以自由出入,每天只有固定的一个时辰能放外来者进去,他们现在呆在这里,就是在等城门打开。
温听檐在心里面稍微计算了下时间,城门打开的时间,距离现在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探听完了消息,再去听他们说话,就多少有点折磨了,但这地方只作为一个中转点,房间里面设置的都是各处的传送阵,并不能作为休息的地方使用。
所以温听檐只能坐在那里等到城门打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