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眼泪下去,击中了那缕在应止额前飘忽的神魂碎片。瞬间,它停下了飘动,像是被那滴泪给冻结了般,变得晦暗一片。
最后融了进去。
视线被弥漫的水雾遮掩,温听檐咬着的唇好像破开了口,血红的一片。
怎么都流不尽的眼泪里,有人动了动指尖。
“...不要哭了。”应止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轻声说。
醒来的那个瞬间,冰冷的水迹从额间流过他的眼尾,就和上辈子临死之际,他迷迷糊糊感觉到的冰雨一样。
可等他睁眼,看见的却是垂着眼无声落泪的银发神明。
他那时太过恍惚,现在想来,神殿之中怎么会有雨飘进来。应止以为那是九重天外冷风携来的雨,但其实不是的。
百年之后的此刻,他才终于明了。
原来那是你在哭啊。
在清月城的客栈里,和目光相接的时候,他对温听檐说,我从来没见你哭过。
但他其实见过的。
在我没真正见到你之前,在我还没爱上你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一次你的泪了。
温听檐像是不确定一样,抬手去摸他的眼尾,应止也便眨了两下眼睛方便他确认。在那颤动之中,他才终于确认。
于是他俯下身子来,抱住了应止。额头极轻地抵在对方的肩膀上,长发如水幕般笼罩两人。像是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几十年的等待与岁月,至此彻底停止。
应止本想要抬手去摸一下温听檐的脸,但却实在抬不起来,最后只能作罢。
只余呼吸声的时间里,他突然喃喃道:“你的眼泪还是好冷啊。”
你的眼泪还是好冷,和九重天上那时一样。
冷到我一点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纯甜,对天发誓[橘糖]
第89章 浮世见君(二)
神魂刚和躯体融合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的不应期,最多也就是恍惚头晕之类的。
但或许是因为应止刚苏醒就又是睁眼又是说话的,他的不应反应来的铺天盖地。
看不见东西就算了,就连耳朵听东西也不是很清晰。温听檐一开始被打的措手不及,拉着人一顿检查,最后确定了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应止闭着眼看不清楚东西,听见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却好像了然似地笑着开口:“吓到了?”
温听檐手上整理白绸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才特别冷静地说:“没有。”
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的。应止醒来的时候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所以温听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哭成了什么样子。那股子羞耻感现在才追上来。
应止点头的煞有其事,像是真的从心里相信,只是回答里还混着笑:“嗯。”
温听檐:“......”
他捏住应止的下巴道:“别动。”
对方顿了下,不知道是勉强听清楚了话还是感觉到了动作里的强势情绪,没再动。
温听檐松开手,在应止闭上的眼睛上蒙上了白绸,系上的时候力道是和表情截然相反的轻柔。
应止的眼睛这段时间无法见光,但温听檐又不可能把人时时刻刻关在屋子里,总得出去走走,最后只能这样了。
他系完绸带,正准备重新直起身子时,听见对方轻声开口:“我还以为你是要亲我。”
温听檐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那你慢慢以为。”
应止没和他再说话,不过以温听檐的判断,这人多半是没听清他刚刚说了什么,才会这么安静。
下个瞬间,他被应止突然伸开的手给冰了一下脸,对方确认了位置,直接趁着他还没能直起身子就亲了过来。
还没亲对位置。
温热的触感落在了下巴。后来才慢慢又往上挪了点,吻住温听檐的唇。在这个黏糊的吻里,应止用气音说:“...好久不见。”
于是这次轮到温听檐安静了。
......
神魂刚入体,修为还没能回来,应止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再加上眼睛不方便,这段日子过得的确是...肆无忌惮。
他呆在屋子里的时候,手闲不住又不想去拿剑,就想尝试着蒙着眼睛给温听檐编头发。
温听檐这段时间总是格外纵容他,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包括应止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而现在,温听檐看着应止捏着他的头发不松手的样子,几秒之后终于泄气,又给坐回床榻上。
身后的人像是笑了一下。
他那一头长发有些还垂在身前,应止伸手过来撩的时候,还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下耳垂,惹得温听檐小小抖了一下 。
他本来以为应止会一通乱来,最后搞出来一个无法见人的发型。
但没想到,应止蒙着眼睛居然也很熟练,虽然比看得见的时候要稍乱一点,但总体也算顺畅。
温听檐在他停手之后,召了一面水镜瞧了眼,居然还挺漂亮。
应止在弄完之后,没有问温听檐好不好看,也没有问喜不喜欢,只是从后面靠过来,缓慢地笼罩,最后摸索着抚上温听檐的眼尾。
他说:“看来还不错。”
温听檐:“?”
平心而论应止的力道并不大,但抱住之后温听檐不知为何有点难以动弹,他抿着唇开口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应止收回手,轻轻说:“你高兴的时候,会眯一下眼睛。”
......
等到应止的修为终于开始慢慢恢复之后,他才开始往外走。
温听檐怕他一个人在外面走着走着栽到哪个坑里,还得要自己去挖。所以不管应止想要去哪里都会跟着他。
于是应止久违地享受了一把,自己幼年刚被温听檐捡回去时的感觉。走路凭着温听檐牵,累了还能抱着人靠一会。
他现在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在永殊宗这些山头逛逛。认不清楚路,所以也没有目的地,随手指个方向就跟着温听檐走。
温听檐跟着他指的方向左左右右的绕,自己都差点不知道走到哪个峰的范畴了,还是在路过的时候看见明信在那里训人,才知道走到哪里了。
那些小弟子在明信面前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而和他们的安静截然相反的是,是明信的声音。
非要形容,就是应止这个耳朵不好使的都能听个明白。
那些弟子应该是偷懒看话本子被明信给逮住了,明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反反复复地念叨“修仙之人要心志坚定”。
话了,又来了句:“况且看话本子有用吗?就你们现在这个修为,这个样子,会有人看的上你们?”
应止好久没听明信在那里念叨了,原本听的津津有味,甚至低着头靠在温听檐肩膀上,听完这句,突然开口了。
眼边的绸带有点蹭到温听檐的脖子,温听檐觉得痒,思索了下要不要往边上挪挪,最终却没有动作。
他自己和自己纠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止刚刚说了说什么。
对方说:“怎么办,我现在修为也好低。”
温听檐沉默了会,最后抬手捂住了应止的耳朵。
修为恢复这事情可能还和本人的意愿有关,至少在那天之后,应止修为攀升的速度就很开始变得很夸张。短短几天,马上又要迈进元婴。
与此同时,听力也完全恢复了,只是眼睛看东西依旧有模糊的重影,于是那绸带还是没摘。
但修士可以靠灵力感知,这眼睛睁不睁开,其实区别不大。
为了“检验”一下这修为的的确确是恢复了,明信主动过来找切磋了一番。两方都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应止带着温听檐,明信后面跟着千虹。
从应止刚入永殊宗的时候,明信就爱拉着他打,一来二去,整个永殊宗估计都看腻这场戏了。
所以温听檐没忍住看,甚至能在下面和千虹聊两句,问她怎么跟着过来了。
千虹一反以往的温柔模样,不太在意地道:“哦。我想着要是他被打出个什么好歹,我还能当场治一治。”
温听檐:“....?”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奇怪,千虹笑了起来,摆摆手又变回以往的模样,实话说道:“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们而已。”
而就在他们这几句对话里面,台上已经决出了胜负。以明信大长老第一百七十六次战败告终。
应止一从台上下来就变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抱住温听檐,问:“说了什么?”
明信看看自己身上剑口颇多的衣裳,再看看刚刚还一副不近人情,现在秒变小白脸样子的应止。怎么看怎么凄凉。
他盯着两人,冲对应止道:“你修为都恢复了还这么黏人干什么?!等会人家烦你了知道吗?”
应止闻言挑了一下眉毛,没开口。
温听檐倒是静静地接过来话茬:“其实还好。”
明信被当事人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得了,他懂了。应止之所以能这么放肆,一半功劳得是温听檐惯的。
等到两人走了,明信还在那里和他的剑盯着。
千虹在边上笑他,一面调侃着说:“你还没看明白呢?听檐这孩子性格其实有点...口不对心。他要是真的不愿意,没人能逼他的。”
......
当然温听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顾得上应止的。就比如现在,他们往回走到一半,就有个弟子过来对着温听檐说了一句什么。
温听檐难得没让应止听其中的内容,只是让他在旁边等一下。
其实应止要是真的想要听,还是能够凭借修为听上那么一段的,但温听檐不愿意,他就没去干。
温听檐听他们交代了半天,最后才接过了递过来的东西,指尖只是轻轻碰到了一瞬,下一秒就进了储物袋里。
而就在这时,温听檐突然感觉到自己手腕处一紧。
是手上那个法器被对面的人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