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龙凤的影子打在的地方, 就是对面床铺所在的地方——红彤彤的炕被之上了。
从他们的角度望过去, 那对龙凤的影子就像在红被上翻云覆雨一般,于是这般,那红被原本只是没有任何绣花的普通红被, 有着龙凤的影子在上, 看起来倒比那描龙绣凤的被褥更有新婚夜的感觉。
更不要提在床边如今还有一个冒着热蒸汽的大木桶,旁边黄铜盆勺, 香胰香氛挂在桶檐, 这些胰子香粉就够香了,更不要提桶里居然还洒满了红色花瓣,不是玫瑰,比玫瑰的花瓣要小, 然而却更香,那种一种温润柔韧的香,摆在这红彤彤的房间里再适合不错,就是——
“啪”的一声,伐木枝直接将行囊放地上了,铜盆舀出来一些水,直接就着铜盆洗了手洁了面,又取一只水虫扔进用完的铜盆之中,没多久那水虫便肉眼可见的变长变胖起来,而铜盆中的水则迅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衣裳都没脱,只在身上贴了一张除尘符,伐木枝随即侧身躺在了炕边上。
他要休息了。
然而——
“这样多浪费?”他打算休息苏换柳却不,只听身后的苏换柳轻喃一声,随即,伐木枝就听到了行囊轻轻放在案桌上的声音,然后就是……
脱衣裳的声音。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悉悉索索的,非常小声的,苏换柳在脱衣服。
他一向是个安静又有条理的人,从不大声说话——需要高声叫自己的时候,让司机叫也不会自个儿开口,要么就直接打电话,总之,他绝不会让自己发出干扰到其他人的声音,非常有分寸;
而他同样非常有条理。
学生时代的苏换柳就是井井有条的,他的桌子上永远干干净净,上课用书只在上课时取用,下课后立刻收起来,而他的桌斗里同样整齐而干净,不像他之前的同桌的桌斗,里面乱七八糟装满了书、偷偷带的开了封忘了吃的零食、甚至还有鼻涕纸,苏换柳的桌斗干净的宛若桌下建筑群,整齐摞好的书是摩天大楼,而书与书下横平竖直的空位则是道路,清晰地一目了然,末了在最里面的角落还会有一小瓶香薰精油,上课时,精油的味道从他的桌斗里缓缓释出,倒是驱散了周围其他同学课间运动后散发的满满青春热汗的味道,为他俩保有了一小块宁静的空间。
后来,伐木枝的桌斗里也有了一小瓶苏换柳送他的精油,两人的嗅觉空间又小小扩大了一点点。
干净的人大体上会井井有条,苏换柳做什么都有一套自己的习惯与节奏在,比如说他喝咖啡前一定不会立刻喝,而是等到杯壁的温度碰起来达到他的要求才会喝;比如他吃饭时永远细嚼慢咽,别管是在最讲究的高级餐厅还是路边的披萨店,他进餐的节奏和顺序都几乎一致。
又比如说他脱衣服的时候永远是脱一件叠一件,绝不会全脱了再叠又或者脱了也不叠。
两人无数次同浴同寝过,好几次伐木枝都洗完了他还在那里叠衣服呢,或者泡在两人之前去的温泉池里,或者躺在被窝里,伐木枝见过他无数次脱衣服的情景,对苏换柳的习惯了若指掌,以至于他现在哪怕没看着也知道对方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一定是先脱外衫,然后外裤,然后内衫,内……裤,最后脱的则是袜子,一般人不应该首先脱袜子吗?伐木枝好几次这样想,然而却没打算问原因。
只是他之前敢正大光明地看,甚至正大光明看了无数回,轮到此时此地此景,他却完全不敢侧过身去看了,倒是对方发出的声响虽小,然而他的耳朵却像开了声音扩大器似的,直将苏换柳那边的声音全部接收入耳,听得他对对方的进度了若指掌,甚至还在脑中有了影象。
偏偏这影象还不如没有呢!如今他的脑中仿佛也蒙了一层雾,不是来这里时草上凝起的水雾,不是意柳袖中的白烟,倒更像是他们进屋时那装满了热水的木桶上飘起的香烟,粉红而暧昧的,带着湿润的香气。
“哗啦”——
就在伐木枝心脏砰砰直跳的时候,苏换柳那边脱叠衣裳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入水的声音,雪白的身子进入粉红色的香汤,尽量没让一滴水洒出来,苏换柳进入了浴桶。
他还轻轻叹了一声。
叹什么?有什么好叹的?世界上的知名汤泉那家伙全去过且去过不知几轮,见识过那么多好汤泉的家伙如今在一个木桶里有什么好叹的?叹就叹,为什么用这么暧昧的声音叹呢?
侧着身子僵硬地躺在床上,伐木枝现在后悔自己盖上被子了。
怎么这么热?
也对,屋子里原本就有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而水汽本来就会让原本就热的屋子更热。刚刚该打开窗的,不对,开窗也不行,苏换柳如今在洗澡,开窗会让他着凉的,再不然也会被外头的人看光的,等等,这屋子对面有没有其他房间?苏换柳洗澡的影子该不会如今正打在窗户上,被对面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吧?
伐木枝当时就想起来,然而,他很快发现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起来。
于是,夹紧了双腿,他只能继续裹着被子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间里的温度还在上升,伐木枝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热了,他的身子出满了汗,被子里都能嗅到自己的汗味了,他自己的汗水味配上苏换柳那边传来的香味,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晕了。
脑中一片空白又好像一片红,他觉得自己在这红彤彤的房间里待久了,八成眼睛也红彤彤了。
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握感。
有一种是很能掌握时间的,哪怕在没有钟表的房间里,你问他如今时间大概几点,又或者问他时间过去多久,他们总能说个七七八八,还十有八九基本正确,伐木枝原本就是这种人,他有强烈的时感,因此也习惯记录做一件事通常需要的时间,比如在他的时间概念里,苏换柳平时洗一次澡的时间大约是四十分钟,而泡一次温泉的时间则大概是两小时,不过如今这里算洗澡不算温泉吧?如今过去多久了?那家伙是不是该起来了?
他很确定苏换柳没有晕过去,因为浇水的声音依旧时不时从他背后传来,他能想象的到那是黄铜大勺舀水浇在身上的声音,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更多,比如此刻握着那黄铜大勺的手是多么白皙修长,薄而有肉,然而却又能看到筋骨,那是一支非常好看的男人的手;而被那带着红色花瓣的水浇上去的身子又是多么白皙且端整……
伐木枝觉得自己应该睡觉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定其实已经睡着了,要不然他怎么完全算不出如今距离他进入这个房间已经多久?苏换柳又洗了多久……他说不定只是在做一个苏换柳洗澡的梦而已。
晕晕乎乎的,就在伐木枝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的身上忽然一重,随即就是一香。
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水珠滴落在他的脸上,伐木枝朦朦胧胧抬眼一看,却直看到了上方铺天盖地挡在他身上、水鬼一般的苏换柳。
半长的黑发如同水草一般洒满了他的脸,垂到他的身上——这是苏换柳为了此次来这里特意弄长了的头发,其他人用的什么法子弄长头发他不知道,不过伐木枝十分肯定苏换柳如今的长发一定是真发。
而那带着花香的头发上的水柱还带着此刻木桶中香汤的温度,从苏换柳的头发上滑下来,渗入他的头发里、脸上、脖颈里……与他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一时之间倒是让满是汗水味道的他再也嗅不到自己的汗味,全染上了和苏换柳同款的花香。
迷迷糊糊的,伐木枝看着此刻半张脸掩映在乌发之间,直显得一双眼睛愈加黑,嘴唇愈发红的男人,他问了一个事后清醒后想起来一定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的问题——
“我……身上的汗臭吗?”
他头顶上的男人便勾起唇,当真撑臂俯身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对方有没有吸到汗臭味他不知道,只是他却是吸入了对方身上更多更浓的香味。
好香……朦朦胧胧,伐木枝心中叹道。
然后——
“好香,枝枝身上好香的。”又被对方深深嗅闻了一口,伐木枝看到上方的男人重新撑起来对自己道。
而这一次,伐木枝却是注意到对方没有穿衣服的身子了。
这不合常理,苏换柳洗完澡一定会穿衣服的,且一定要穿干净的衣服,这家伙年纪不大,然而过得日子绝对养生——心里这样想着,伐木枝又问了。
“就不想穿了。”没有笑,水鬼一般艳丽的男人回答他道。
伐木枝就想起鱼头佩对苏换柳的评价来了:禁欲,高洁,宛若玉兰花一般的男子……那一定是它没有看到此时的苏换柳。此时的苏换柳明明比意柳还要花团锦簇好不好?
打量的目光顺着对方艳丽的五官向下,落在白皙然而十分有成效的薄薄胸肌与腹肌上,最后落在……
“你怎么还穿着内裤?”
“啪”——伐木枝清醒后想要自己打自己的巴掌又计数一下。
只是他此刻不知道,只是皱着眉,认真问着这个问题。
然后他就听到苏换柳又笑了,闷笑。
笑意晏晏看着自己,眉眼华丽的男人又将嘴巴凑到他的耳旁,沉声道:“因为我想着枝枝或许想要亲手脱下它。”
“为什么我要亲手脱?”傻乎乎的,伐木枝还想说出明天挨自己揍的话,苏换柳却不让他说了。
嘴唇沉下来凑上他的,他听到苏换柳轻声对自己道:“此情此景,我觉得对咱们来说刚刚好。”
“是时候把咱们关系落实了,”
“不然碰上下一个大王,万一对方发现咱们还是处子,又想把咱俩双双呈供大王怎么办?”
“你就帮帮我吧……”
似笑又带着点撒娇,男人低沉的笑声消失在他唇里。
白皙的手仅仅扣住另一双白皙的手,这一夜,被翻红浪。
第210章 明月夜
伐木枝最后是看着满天星河睡着的,
翻云覆雨,翻来覆去了数次,屋里热的满是蒸汽的时候, 苏换柳在他身上撑起来,一把推开了旁边的窗!
屋里的热气宛若腾云驾雾一般从他们所在的屋里卷出去后, 躺在床上的伐木枝看到了漫天星子——
眼里落满星子, 伐木枝看着天顶的银河徐徐睡去。
倒是苏换柳原本还打算拉他一起赏星河来着, 末了一回头却看见伐木枝沉沉睡去的脸, 静静看了他的睡脸片刻,苏换柳用被子将伐木枝的头脸一圈过去来——这是防止夜里的冷风吹痛了他的头, 然后自己则光着身子趴在窗沿上赏了好半天的星。
这是真正的深山, 且还是古代的深山, 也就他们所在的这家客栈有几盏灯烛罢了, 偏偏除了他们之外的人还不解风情, 纵观整座客栈, 也就他们这间房还燃着老板赠送的龙凤双烛, 其他人早就熄灭了蜡烛睡下了,是以如今整家客栈也就他们所在的房间还亮着蜡烛,只有这么一处光源的情况下, 饶是如今月亮颇亮, 星河居然也挺清晰。
身体的燥热尚未褪去,饶是窗外的山里已是刺骨的寒, 然而任由寒风抚身, 苏换柳只是就那么静静看着,直到对面的窗户忽然被推开。
没错,就是苏换柳洗澡的时候,伐木枝颇担心他的影子会不会映在窗上被人看到的对面的窗。只是伐木枝还没来得及确认对面是不是有一扇这样的窗, 如今苏换柳却印证了它的存在。
对面住着的人是谁来着?苏换柳难得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也是,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红彤彤的各个房间上了,心跳莫名其妙越跳越快,他愣是没去理会其他人到底去了何方。
于是,难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看着对面的窗被推开了。
然后,对面的窗上露出了意柳的脸。
和赤着胸膛的苏换柳不同,意柳依旧穿着那一身青山村妇人缝制的土布红衣,脸上一丝睡意也无,他笑吟吟着对上了苏换柳的脸,半晌说了一句话:
“晚上好,苏兄也起来观星?”
像是没发现苏换柳衣着的不妥似的,他只是笑着,推开门的手上似乎还拿了个什么东西,当他将手从窗棂上收回时,月光一照,那东西闪了一下,这才让苏换柳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然后苏换柳就很快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因为那东西和他打招呼了——
“哎呦!你怎么不是处子了?”
寒冷的空气中,那个声音听起来还挺热乎的。
苏换柳难得愣了愣,却听那东西继续快嘴道:“我可没说这家伙和那家伙不是处男的话,是你们那边那位女……女同事说的。”
它居然也学会了他们那边的词儿,用“女同事”来称呼卫殊了。
意柳瞬间就好像全懂了似的,依旧笑吟吟的,却是对苏换柳道了声喜:“那就……恭喜苏兄?”
说着,他还从袖中摸出一支酒壶并两只夜光杯,在其中斟满美酒,其中一杯自留,另一只却被他端起抛出去,下一秒,稳稳落在了苏换柳面前的窗沿之上。
“请!”他朝苏换柳举杯。
没有尴尬,亦没有不好意思,苏换柳也笑了,端起意柳送来的美酒,同样对着意柳的方向举了举杯,他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真是美酒——他心中想到。
如果枝枝也能喝到就好了——他紧接着想。
然后,仿佛又听到了他的心思似的,又一个装满琼浆的酒杯随即出现在他的指头边了,苏换柳抬头一看,却又对上意柳笑盈盈的脸:
“这是给伐兄的。”
静静看他一眼,苏换柳微微一笑,将酒杯直接往旁边一推,准备留到第二天一早给伐木枝喝。
然后意柳就没再提他俩这一茬了,只是和苏换柳一起静静欣赏着星空,问过苏换柳要不要酒杯拒后也不在意,只是时不时自斟自饮一杯,和苏换柳就着这漫天星空聊了起来。
别说,他这次还真找对人了。
别看他本人神通广大,然而对这星空的了解却当真不如苏换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