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夜无眠。
心跳始终无法平复,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和那个霸道灼热的拥抱,反复在脑海中上演。
而内间的萧彻,同样睁着眼,望着帐顶。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截细腰柔韧的触感和对方身体的微颤。
狼的领地,遭到了冒犯。
而被他划入保护范围的猎物,似乎也因此,沾染上了他的气息,再也无法剥离。
夜雨敲窗,杀机暗藏,某些东西,在今夜悄然失控。
第12章 余悸与晨光
这一夜,书房内外间的两个人都未曾安眠。
外间软榻上,楚玉衡蜷缩着,薄被拉过头顶,却隔绝不了内间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萧彻翻身时床榻的轻响,起身倒水时水流注入杯中的泠音,甚至是他沉稳却清晰的呼吸声。
每一丝动静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漾开层层涟漪。
脸颊和耳根依旧残留着滚烫的触感,被萧彻下颌磕碰的额头隐隐作痛,腰背间仿佛还烙印着那双铁臂箍紧的力道和温度。
鼻息间,那冷冽又灼人的气息挥之不去。
惊悸过后,是一种更深的不安和茫然。那一瞬间的舍身相护,那不容置疑的拥抱,那近乎禁锢的保护……都远远超出了一个主子对奴仆的范畴。
萧彻的眼神,语气,动作,都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本能感到危险的占有。
而内间的萧彻,同样心绪难平。
他并非耽于柔情之人,战场上杀伐果断,何曾有过这般优柔。
但方才将那人狠狠拽入怀中时,那具身体的单薄与颤抖,以及随之涌上的暴怒与后怕,清晰得不容忽视。
这陌生的情绪让他烦躁,却又控制不住地去留意外间那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确认他的存在与安全。
夜雨渐歇,天色在一种压抑的静谧中缓缓转明。
第一缕灰白的光透过窗纸渗入时,楚玉衡便悄无声息地起身了。
他一夜未睡,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动作却依旧轻缓,将被褥仔细叠好,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他推开房门,清晨湿润冰冷的空气涌入,让他精神稍振。院中残留着雨水的气息,地面湿漉漉的,几个侍卫正在无声地交接岗哨,看到他从世子书房出来,眼神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却无人敢多问一句。
楚玉衡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住处——馆驿角落一间堆放杂物的狭小耳房。
他需要换下这身皱巴巴的衣衫,洗净脸,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如常。
等他再次回到书房院外时,天光已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才如同往日一般,轻轻推开院门。
院内,萧彻已经起身,却并未如往常一样练拳,只是负手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积水的洼地出神。
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神色冷峻,看不出昨夜情绪的痕迹,只有眼底一丝极淡的血丝透露了些许端倪。
听到推门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楚玉衡身上。
那目光依旧锐利,带着审视,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低垂的眼睫。
“世子。”楚玉衡依礼低声问候,声音比平时更哑一些。
萧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沉默,空气仿佛凝滞,昨夜的惊心动魄与亲密接触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又像是一条突然绷紧的线。
“伤着没?”半晌,萧彻才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楚玉衡下意识摸了摸额角那处细微的红肿,摇摇头:“没有。谢世子关心。”
又是一阵沉默。
“今日不必练了。”萧彻移开目光,重新看向院中,“去准备早膳。”
“是。”楚玉衡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走向小厨房的方向,脚步略显匆忙。
早膳很快备好,依旧是简单的清粥小菜。
布菜时,楚玉衡的手指微微发颤,几乎拿不稳筷子。
他极力控制,将碗碟轻轻放在萧彻面前,然后便想如往常般退到一旁。
“坐下。”萧彻的声音响起,不容置疑。
楚玉衡身体一僵,抬头看向萧彻。
对方已经坐下,拿起筷子,并未看他,仿佛只是下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
经历了昨夜,这“同席而食”的指令变得格外艰难。
楚玉衡踌躇片刻,终究不敢违逆,还是在圆凳边缘坐下,姿势比上次更加僵硬。
一顿饭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度过。
萧彻吃得很快,楚玉衡则食不知味,机械地吞咽着。
饭后,萧彻并未立刻处理公务,而是对侍立门外的卫铮道:“去请苏太医。”
卫铮领命而去。
楚玉衡心中一紧,下意识道:“世子,奴真的没事……”
萧彻扫了他一眼:“不是为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例行请脉。”
楚玉衡这才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可笑,脸颊微微发热。
苏墨来得很快,依旧提着那个药箱。
他进门时敏锐地察觉到书房内不同寻常的气氛,以及楚玉衡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额角那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的红痕。
他不动声色,先为萧彻请脉。
“世子脉象平稳,只是似有些许心火亢盛,夜间少眠?”苏墨温声问道。
“无妨。”萧彻收回手,语气平淡,却转而指向楚玉衡,“给他看看。”
楚玉衡愣住。
苏墨看向他,露出询问的眼神。
萧彻道:“昨夜受惊,看看有无暗伤。”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对一件所有物的例行检查。
楚玉衡在那目光下无从拒绝,只能走到苏墨面前。
苏墨仔细查看了他的额角,又示意他伸出手腕诊脉。
他的手指温暖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额角只是轻微碰撞,无碍。脉象稍显虚浮,是惊悸所致,歇息两日便好。”苏墨收回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更小的青瓷瓶,“这里有些宁心安神的丸药,若夜间难眠,可取一丸温水送服。”
他将药瓶递给楚玉衡,目光温和。
楚玉衡接过,低声道谢:“多谢苏太医。”
苏墨微微一笑,又对萧彻道:“世子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告退了。”
苏墨提起药箱,经过卫铮身边时,极快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书房内又剩下两人。
楚玉衡握着那瓶宁神丸,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向书案后的萧彻,对方已拿起一份文书,似乎准备开始处理公务,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关切从未发生。
他默默走到砚台边,开始一如往常地磨墨。
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将书房照得透亮,昨夜惊心的痕迹似乎已被悄然抹去。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楚玉衡偶尔抬眼,看向那个专注于文书的身影。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强大存在感。
而萧彻,虽未抬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惊悸渐平,余波未止。
晨光之中,墨香依旧,却悄然混入了一丝药草的清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正在悄然变质的情愫。
第13章 暗室微光
经历昨夜风波,馆驿内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
侍卫巡逻的频率增加,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楚玉衡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探究的、警惕的、甚至隐含敌意的。
他越发沉默,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除了必要的伺候笔墨,大多时间都待在书房角落,或是安静地整理那些仿佛永远也整理不完的旧籍文书。
萧彻似乎比往日更忙。
边关军报和京城各方势力的试探文书雪片般飞来,他时常蹙眉沉思,与秦苍、卫铮等人的密谈也变得更加频繁和短暂。书房内的气氛时常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日午后,萧彻与秦苍又一次闭门长谈。
楚玉衡识趣地退到廊下等候。
秋阳暖煦,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刺客的目标明确是他,这让他如坠冰窟。
在这京城,想要他命的人,无非两类:
与他楚家旧案有牵连、怕他查出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