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点砸到肩膀上时,谢恺封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悯希那□□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目标地找人就是在大海捞针,谢恺封看了眼前面黑沉沉的雨天,转过身打算推门进去问问宝宝。
手指刚碰上门,身后蓦地传来讶异的一道声音:“恺封?”
手指僵住。
维持着这个动作十秒钟。
谢恺封一点点、一点点地扭过头去。
他那双堪称森然的眼睛将对面撑着伞的来人,看了一遍,忽的,轻笑出声。
他说呢,那衣服的品牌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名字都猜了一遍,偏偏忘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该死,该死,该死……谢澈怎么敢肖想自己的人,他记得之前他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
谢澈这是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吗,他甚至先自己一步找到了悯希?他抱着什么样的念头?
谢恺封深深地呼吸,忍住将面前人撕烂捅死的欲望,假笑道:“好哥哥,悯希一直在找你,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先进去吧?”
谢澈锁紧眉,想说什么,谢恺封却已经转身离开,他无法,只能先跟上。
雨水冲刷着一切。
镇民们家里都断了电,大多数人都只能靠点燃蜡烛照明,当代社会一旦失去电力,人们的娱乐活动便会变得极为贫瘠。
悯希对面的一家三口,在吃过饭后就想睡觉,偏偏小孩太闹腾,就是不想睡。
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趴在窗边,本来正看着天上的星星,借此消磨时间,后面眼珠子一滴溜,又望向了对面与房子正对的窗户。
她记得那间屋子里昨晚住进去了一个漂亮美人大哥哥。
果然,透过窗户,她看到了美人大哥哥正坐在床边。
让人失望的是,他身子是倾斜的,只能看见半张侧脸,但仅是半张脸的轮廓都让词汇量贫乏的小女孩觉得美极,她还想把窗户推开看,美人大哥哥却好似听见什么动静站了起来。
仅限窗口的视角看不到美人大哥哥了,但她看出大哥哥是朝门口走去的,所以她又扒拉着窗沿,探头看向了对面屋子的大门。
时机恰好,她看到了先后相跟着进去的两个男人。
小女孩一下翻坐起来,抓起妈妈的袖子摇晃,“妈妈妈妈,那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里面明明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美人大哥哥,怎么又进去两个男的呀,他们睡得下吗?而且那两人看起来还鬼鬼祟祟的。”
待女人看过来,她又自己想通了,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
“先进去的那个是小三。”
“后进去的那个是小四。”
她为自己的机智鼓掌,“漂亮美人大哥哥好博爱,创立了一个小三之家!”
第30章 催眠(30)
悯希一开始是想让谢恺封亲自去找谢澈, 给他一个惊吓。
自己的家人竟然出现在这么一个闹洪灾的偏僻小镇,随时有丧失生命的风险,怎么能不算是个惊吓?
可他的恶作剧心思刚蠢蠢欲动地萌芽, 又忽然想到,以谢恺封那不能用寻常人衡量的思维来看, 万一他到时候误会谢澈和自己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 届时发疯,闹得收不了场怎么办?
于是一听到门口有对话声, 悯希生怕谢恺封乱来,立刻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到底还是心软。
如若一颗饱满的荔枝, 外皮是烈艳如火的针刺,看着不好接近,一旦从中剥开,甜美柔软的果肉便会露出来,告诉所有觊觎他的人自己到底有多么好欺负。
与悯希料想的不同,谢恺封没有失态,和谢澈非常平和地从外面走进了屋子。
谢恺封看见悯希微懵的神情,明知故问道:“宝宝怎么这个表情?”
悯希懒得理他,回头看向谢澈。
从外面找物资回来的谢澈手里又多出了好几个袋子, 有手电筒等照明设备, 更多的是能进入肚子的全天然蔬菜。
数量很多,如果这座小镇真因为洪灾要长时间与世隔绝, 他们也能靠这些新鲜蔬菜, 硬挨一段日子。
这让悯希看谢澈的目光多出几分感激,谢澈却将这些能救命的东西平静地放到一边,再没有给予更多的眼神,反而转去看向悯希。
似乎悯希的病情才是重中之重,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今天肚子有没有疼?用我帮你揉一揉吗……最好每天揉几分钟,能保证睡时安稳一点,不被痛醒。”
谢恺封望过来,他在谢澈身上表情不明地注视了半晌,启唇:“宝宝不用,我已经问过了,他现在不疼,所以不需——”
“麻烦你了。”悯希出声说。
谢恺封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嘴唇还维持着下一个字的唇形,却没发出声音,因此而流露出一点狼狈。
用了好一些时间消化自己听到了什么后,妒忌、愤怒、不解、迷茫诸多鲜明的情绪在谢恺封惯来的假面上挨个出场,最后凝成一种不甘的冷意。
为什么……宝宝总是要如此厚此薄彼?
他还是沈青琢的时候,宝宝明明对自己很好,每天都会和他说话,也会任由他搓扁揉圆摊开肚皮狠吸,虽然不理解他痴迷的行为,但都会包容他,说想抱抱就给他抱抱。
怎么现在突然对他这么差?
只是因为他不是沈青琢吗?
谢澈见悯希同意,便走过去将悯希腾空抱起来,放在床边,他去水管边上冲洗了一遍,确保自己全身都是干净的,这才走回去将手掌放在悯希的肚皮上。
兴许是那晚揉了太久,掌心放上去的一瞬间,悯希便自觉弓起腰身,配合他做出一个方便他揉的姿势,动作熟练而丝滑。
谢澈在那没有骨头的地方揉起来,打算揉完就去给悯希做饭,他知道悯希找自己有多半原因都是饿了,并不是因为关心他担心他出事。
可能是有一点,但谢澈绝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悯希相当在意他的命,说到底,他在悯希眼里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的人罢了。
谢澈自顾自陷入复杂的情绪漩涡里。
忽的,一只微凉的手,犹豫地抬起来,放上他的胳膊。
“谢澈,你可以用力一点,我没那么脆弱。”
谢澈一怔,低头看去,只见被自己揉着的人正仰头在看自己。
桌上的蜡烛光晕过来,让他的眼中溢满柔和的暖光,好似一张蜘蛛网丝,让人陷进去便逃脱不得,将终生都奉献了才能解脱。
想镇静地回上一句好,理智却好像在被外面的雨点一点点吞噬,谢澈手臂发僵,只能发出简单的一声:“嗯。”
又重新揉起来,力度只比刚才重了半分。
随着他的动作,那绵软的地方轻轻绷紧起来,软与韧结合。
谢恺封没有坐下,在旁边冷眼看着气氛和睦的两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怒火在每一条血管里流窜,却始终找不到能出去的出口。
四处都是壁垒,怒火出不去,被关在胸腔里,越燃越旺。
但他脸上仍是面色自然,如若聊家常一样,好奇问道:“哥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遇上了悯希?”
谢澈抬眼看了下他,又垂下去:“这小镇附近有一个瀑布景点,我在网上订了票,想去看看,但车子在经过小镇时遇上了洪水,我怕再往前走车子会陷进去,只能先停下来。”
他声音温和,“当时天太黑,我订的民宿又有好一段距离,就想先找一处人家暂住一晚,没想到那么巧,正好碰上了悯希。”
谢恺封不走心地哇了一声,仿佛在感慨他们的妙缘,他低叹:“原来哥哥是来旅游的,我还以为是故意冲着悯希来的呢,我就说,哥哥不可能这么癞皮狗。”
揉弄的手一顿,谢澈抬起眼来,一改刚才的谦逊,声音几近锐利地道:“恺封,不要在悯希面前胡说八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订的票。”
谢恺封唇角稍稍向下撇了一下,又极速抬起来:“对不起哥哥,我没有不信你,我这人就这个性格,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真是让他惊讶……
这还是谢澈吗?
在他来谢家之前,谢澈就已经以情妇之子的身份住在谢家了,如果要让他评价谢澈这个人的话,他能给出的词语只有中庸两字,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他是一团软泥,稀稀拉拉的,根本不敢跟谢恺封这个疯子争哪怕一点东西,处处忍让,在某些时刻甚至显得无比懦弱。
以至于谢恺封笑吟吟地从旁攻击谢澈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谢澈敢这么强硬地回嘴。
可他又哪里知道,谢澈在那个时候也在惊异他的行为,明明已经气到口不择言,却能忍住没做任何过激的举动。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在谢家遇强则强,别人给他一点绊子,他会翻倍攻击回去直到对方彻底无法再蹦跶的恶魔了。
现在的他,只能硬生生忍下一切委屈,还不能有想还手的迹象……是因为悯希吧,只能是因为他。
难以想象,悯希能让这么多个高傲的人性格大变,面目全非,甚至这其中包括最不可能因为谁而沉迷的谢恺封。
难道他身上是有能让全城震动的魔法?
屋里气氛怪异,悯希感觉到谢恺封身上的气息变冷,实在没办法再装没心眼下去,他忍无可忍地出声叫道:“谢恺封。”
谢恺封被三个字叫得脊背一僵,刚才那充斥着冷意、冷得要将人千刀万剐的声音一变,低了几分:“宝宝,怎么了?”
悯希冷道:“你别阴阳怪气的,你那么想揉,那就换你来揉,省得在旁边惹人心烦。”
谢恺封阴沉的目光顿时一闪,他走上前,一只手压上谢澈的肩膀,将人强制压开,“哥哥,辛苦你去做饭了,这里我来就好。”
完全不在意惹人心烦的评价,只记得揽活。
被推开的谢澈站起来,光影交织下他的眼神有一些阴暗,最终却似往常若干次那样,忍让下来,默默无声地走去做饭。
灶台就在屋子里,当柴火烧起来,锅里被烹热的油会发出巨大响声,谢恺封却全然不当回事,将悯希抱到腿上,如法炮制地学谢澈的手法,帮悯希按揉起来。
手法是学了,他自己还精进了一下,撩开衣服探手进去揉,一问,他自有一番鬼扯的理论,说这样揉效果更好,隔着衣服揉会减弱功效。
悯希哪有那么蠢,会信谢恺封这些鬼话。
他一下翻身起来,站在男人的双腿之间,用膝盖抵住他精硬的小腹,制止住他的双手双脚,脸色冷然道:“吃完饭你就滚!”
谢恺封往自己身上一扫,伸手摸上他的腿侧,“宝宝,你赶我走……我能去哪里?”
悯希狠狠甩开他的手站好,蹙眉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这没你的位置。”
说完,他转身去看谢澈那边的进度,想问有没有自己能帮一把手的地方。
而在他询问之际,床边的男人垂着头颅,将刚摸过悯希的手指放在指间轻咬了一下,眼中暗芒闪烁。
桌上蜡烛能发出的暖光本就有限,他半张脸阴,半张脸明,阴的那侧犹如一团黑雾,无尽的森然和恶意,从里面徐徐地流淌出来。
没人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看见悯希和谢澈肩膀相碰,帮忙递菜、递水的时候,他脑中又划过了多少念头。
悯希是真没打算留谢恺封下来。
主要是这人手脚不干净,总是动不动就着,应付他一次都很累,哪可能一晚上都让他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
这小镇那么大,镇民也很多,晚上他看见想帮谢恺封一把手的人就有十几个,谢恺封给一点钱出去,哪用愁晚上没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