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斐负手而立,目视前方,黑衣飘荡:“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吴管家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虚汗:“您心性坚定,不容易受外界的动摇,可希儿到底稚嫩一些,他要是听到别人这么说他,恐怕……恐怕会迁怒于去过他房中的您。”
傅文斐竟是笑了。
他嘴角噙笑,眼中却凉薄,望着管家,意味深长道:“放心,他不会记得的。府上还有事要等我去定夺,失陪。”
留下这么意义不明的一句话,傅文斐直接拂袖而去。
吴管家站在原地脸上好是绝,染房的五颜六色都浸染在了上面,他还没搞懂傅文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屋子里头就传来不耐烦的一句问话:“谁在外面嘀嘀咕咕,好吵!”
声音有些飘荡,听起来距离有些远,吴管家连忙出声叫:“小侯爷,我来给您送药。”
里面安静半晌,传来较温和的一句:“进来吧。”
吴管家赶忙推门进去。
闷过一晚没透风的屋子里有些热,吴管家连忙关上门,不让风往外跑,他提着药羹小碎步跑到床边,把药放在上面:“您晚些时候喝也行。”
悯希撑着胳膊,蹙眉坐起来,回道:“嗯。”
他声音有些低闷,腿也一直分着,不太想并拢,好像哪里不太舒服似的,不过有长辈在,他只能忍着。
吴管家没瞧见他这份情状,只看见了桌子上的玉露团,他知道这东西多难买,必不可能是耐心差的小侯爷自己去买的,是谁买的,可想而知。
原本送到东西,已经要告退了,吴管家却突然想到傅文斐刚刚的那一句话,他咽了咽喉咙,鬼使神差地问:“小侯爷,昨晚……有谁来过吗?”
悯希去拿外袍的动作一停,诧异又疑惑地看向吴管家,好似不知道为何有这一问。
不过他对从小对他宠爱的长辈,是很宽容的,于是他回想了一番,回答:“昨晚我很早就回了房,亥时就睡过去了,没有谁来过。”
吴管家几乎是大震。
他瞬间就恍悟了傅文斐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明明有人来过,却不记得。
这就是所谓的,遗忘症。
第113章 遗忘症小世子(10)
从廷王府出来, 悯希直奔宫中去上课。
天子在宫中腾出了一块场地,专门给他的皇子皇孙以及宗亲子嗣们上课,那处竹堂建得雅致美观, 还附带休息的学舍,以供上完一整天课, 不想宫外宫内来回奔波的学子住宿。
竹堂绿荫深浓, 风声阵阵。
悯希坐在窗边听着太傅的声音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听到太傅合起书的声音, 他掀开眼皮,准备往外走, 却被一人拦下来。
是坐在他右边的麻子脸。
麻子脸脸色忸怩,望着悯希,面颊酡红道:“那个,昨天的课业我帮你做好了……”
悯希一愣,随后才想起昨天因为要去王府给廷王祝寿,课业没空做,便拜托麻子脸帮他搞定了,他当时承诺,事后必定少不了麻子脸的好处。
只是, 那时他只是随口一说, 根本没想过究竟要给麻子脸什么,此时被人找上门, 悯希脸色淡漠, 脑筋却快速急转着。
良久,他眼梢一垂,低头从腰带上解下来一串挂饰。
那是一颗和田玉玉坠,圆圆小小一颗, 不算太值钱,作摆饰用的,之前买下后便一直挂在腰带上,没取下来过。
麻子脸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语无伦次道:“这……这真的可以给我吗?”
悯希点头:“你收着就是,这是你应得的。”
避免麻子脸再和他说东说西不肯收,悯希说完准备直接走,只是刚一转身,他就蓦地对上门口一双幽深冰冷的眼睛——七皇……
不,现在不应该叫七皇子了,当年的逼宫事件,可怜的李幽圣上,所有膝下的皇子都被残忍腰斩,唯有纪照英躲过一劫,他现在是李幽最年长的儿子,是皇太子。
皇太子殿下一身锦服气度非凡,气势迫人,眉目英挺,单手负在背后朝悯希走过来的时候,原本吵得能掀开房顶的闹腾学堂,忽然变得阒然无声,所有在纪照英附近的人,都避瘟神似的哗哗后退。
实在是因为纪照英的脸色太恐怖。
因为太恐怖,连悯希周边的几里地带,人影都瞬间蒸发得空荡荡的,毕竟会引起纪照英这种脸色的,只有悯希一个。
纪照英和悯希是从小长大的,幼年时还颇有渊源,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悯希对纪照英不怎么爱理睬,纪照英对悯希却是用心良苦。
在纪照英潜移默化的威慑下,悯希从入宫以来便没受到过一次挑衅,他被惯养着,一双手只摸过金银玉露,却从没碰过抹布脏帕。
纪照英允许他为非作歹,就算闯出滔天的祸,他也能给他兜着,他可以尽管去作,纪照英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非必要,不准和别人说话。
这真是个奇怪的要求,悯希要是个女的,大家都要以为纪照英对他想入非非了。
当然,悯希对于他的要求,没一次是听的,他爱和谁说话和谁说话,完全不看纪照英的脸色。
这次也是一样。
他当作没有看到纪照英,视为空气一般,直接偏过脸,朝竹堂外面走去。
纪照英没有去拉他,也没有追上去,只是那道幽冷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悯希的后背不放,如影随形。
……
后面竹堂里起的纷争,纪照英毫无风度地夺回玉坠的事,悯希都不知道了,他有点累,没力气再回侯府,便差了个小厮回府通报,他今夜则在学舍睡下了。
进屋照常点烛。
晃动的火光摇曳而起,悯希刚将手指放在衣领处,脸一偏,余光就蓦然捕捉到床上的光景。
前日他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那一床罗被仍然是皱皱巴巴的什么样,只是在床铺中央,多出了一张白色的绢布。
绢布之上,是一摞不忍直视的东西,象征着喜结连理开枝散叶的喜帕红绸、婚服、朱红盖头以及一支秤杆。
悯希怒火燃眉,大步走过去,一把挥退床上所有污糟糟的玩意儿。
铜器坠地不绝于耳的声音响在耳侧,悯希仍没平息心火,几乎是瞪着地上的红盖头,咬牙切齿道:“纪照英,雷怎么还没劈死你……”
是的,这些东西一定是纪照英放上去的,因为这人前几天就来过一次,被悯希全部打包扔到他屋门前了,后面还是他的暗卫兢兢业业捡回来的。
原以为经过那一次的丢人现眼,对方会有所收敛,谁知纪照英压根不知道脸皮要爱惜这回事,这才没多久,又来招惹他,悯希真不知道纪照英这么执着于给他这些东西干什么。
本该出现在大婚之夜的物品,出现在一个学子的屋子里,像什么样子?!
悯希大为光火,手指甚至都在小幅度抖动,他闭了闭眼,又在心中大骂了纪照英几百句,随后便强行按捺住情绪,冷着脸继续宽衣解带。
昨晚不知怎的,没太睡好,与其继续和纪照英怄气,早点睡才是重要事。
悯希脱去外袍,又抬起一条腿,俯下上半身。
青丝飘荡,亵衣层层叠叠委顿在地,水光润滑的两条修长胳膊露了出来,凉风吹过,悯希的一双细眉朱唇也随之蹙了蹙、抿了抿。
脱亵裤的时候,悯希是背对着墙壁的,将裤腰从脚背上弄开时,蝴蝶骨高耸而起,中间一道凹痕一路下塌,这姿势,几乎是将臀部送到了床上面那一沙包大的洞里。
那一个洞是谁凿的不用多说。
起初分配学子们的房间的时候,纪照英就滥用了职权,逼得管事把悯希的房间安排在他的隔壁,两人的床铺都是并在一起的,只不过有一墙之隔罢了。
纪照英却尤不满足,非说夜间寂寞时无法谈心,左哄右骗,骗得悯希点头应下了凿这个洞。
坏处很快就显现了。
悯希刚换好一条新亵裤,耳尖微动,便听到一声很细小的声音从后方划过,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到床边:“纪、照、英!”
他怒瞪向那口黑洞。随着叫声消散,那里出现了一双眼睛,悯希简直气得头昏脑胀:“果然是你,你就不会发出声音吗?装神弄鬼的,真讨厌。”
刚才看见那洞里是黑的,悯希自然而然就以为纪照英睡下了,或者今天根本就没在这里留宿,谁想他是没开灯在那里偷看。
被抓包,那边的纪照英也没多不好意思,他连灯也没开,只单手撑住后脑勺重新躺下:“我刚刚是在睡觉,只不过被你吵醒了而已,我可没做偷鸡摸狗的事。”
悯希眉梢一扬,刚要骂,纪照英忽而声音低下去,竟有些叹息道:“我想和你谈谈心。”
和纪照英认识这么久以来,悯希很少听到纪照英会这样说话,他不由静默下来,半晌后,也正面躺到床上,冷漠道:“谈什么?”
下一秒,纪照英向悯希展示了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的第一次。”
悯希:“……”
沉默良久,悯希抓了一下被子,不尴不尬地硬声道:“你是指?”
他没想到纪照英第一次这么语重心长找他聊心事,竟是这方面。所以并不是询问的意思,而是在表达不可置信。
纪照英回他:“是。就在前几天发生的事,我没人可以说,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听我说说。”
悯希着实是纠结了许久,一方面,他并不想和人说这些东西,找他一个没经验的聊这些,岂不是对牛弹琴?可纪照英又是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困扰的一面。
头脑一烧,悯希就忘记了纪照英得罪他的事,合上眼皮,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上面:“你说吧,不许说太久。”
想了想,悯希觉得他应该先问一下:“她是我认识的人吗?”
纪照英点点头:“你认识。”
悯希兴趣缺缺:“你继续说。”
纪照英娓娓道来:“我和他发生关系的契机很凑巧,并不是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发生的。”
一墙之隔,悯希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他琢磨着,就算没有经验,起码听也要认真听一下。
“那天在课上,先生夸他学有进步,他大喜过望,欣喜万分,一兴起,晚上约我在屋中饮酒对酌,我当然同意,子时准点找他赴约。看他口气那么大,还备了两坛子酒,我以为他要和我不醉不归。谁知,他根本不胜酒力,刚喝两小壶,就倒床不起,怎么叫都不理。”
“我只能给他当牛做马,抱他上床,替他擦脸,他却如闹腾稚子一般,非要吵着继续喝,我不让,他直接要夺过去,这你推我阻的,酒洒了他一身。他简直一瞬间就湿得透透的。”
“这回好了,他又吵着说不舒服,那能怎么办?我只能替他脱。我让他趴好,他知道我是服侍他的,倒也听话,他其实很瘦,只是一撑在床上,因喝过酒,小腹的垂坠感和饱胀感便很强,那软绵绵一块肉跟育儿袋似的,旁边都是平坦的,只那一处微微伏起。”
“我一看也不知怎么火烧火燎,邪火一烧,我就骗他,他那有东西一直在往外流。他刚被洒,有水液流完全合情合理,他却被我恐吓得神志不清,以为那处异变,有妖魔鬼怪作祟。我装作作壁上观,说我也没办法,要不要叫太医过来诊治?他脸皮薄,当然不依,泪眼朦胧、梨花带雨地求我帮他想办法止水。”
“心上人所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我也要遵循他的意愿,我摆出手指,问他可不可以,他说可以,又摆出涅根,问他可不可以,他不耐烦,说快点堵。”
悯希听得有些尴尬,想那女子以后还是别沾酒为好,这一喝,智力都成什么样了,连三岁小儿都比她强。
说是纪照英强来吧,又是她亲口首肯的,可她心里,又根本没有做那档子事的概念,这样稀里糊涂的算什么情况?
纪照英没有意识到悯希的不自在似的,突然道:“你肯定在想我不是光明正大的,很无耻,对吗?”
悯希心思被戳穿,面上却如水般无痕,只微微侧过身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纪照英也不计较,继续讲:“我当时也这么想,所以我抽了出来,谁知道,他却哭得更厉害了,低着头透过两条腿中间往外看,看到还滴滴答答的,就哭着低低喊‘你快堵住,他又在往下流’……”
隔着一道墙,纪照英的声音有点含糊,悯希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微妙的声音,像人在动作,与被子摩擦出来的窸窸窣窣声,细细辨别,还挺规律。
悯希莫名额头蒙上了些热度,可能是纪照英故弄玄虚故意把声音掐得那么轻佻的缘故,他总觉得气氛怪怪的,莫名其妙在意起一件事:现在是晚上。大家都准备睡觉的时候。
纪照英说这些话,他听着,总感觉是在……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