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照英立刻松开嘴,还用袖口擦了一把悯希脸蛋上的口水,毁尸灭迹。
范夫人一进屋,便感觉气氛怪怪的,悯希更是撇着嘴一脸闷闷不乐,她扫过所有人的脸,诧异问道:“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悯希用手背糊了糊眼睛,想了想,还是没有揭发自己的玩伴,他顶着微肿的小脸蛋,摇头回道:“我们刚刚什么都没干,娘亲……”
……
那天,悯希虽然没有道出纪照英的恶行,但自那之后,也不怎么肯理纪照英了,任纪照英怎么在他那找存在,他都躲躲闪闪、不肯搭理,实在躲不过,就跑去找娘亲。
总之就是不肯和纪照英单独相处。毕竟小幼崽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爱吸脸蛋的异食癖,他觉得纪照英是生了怪病,好可怕。
纪照英还从来没被人无视过那么多回,他一开始也愧疚,但到后面,就是自尊心居多了——一直到五天四夜的行程结束,他们在舅公家吃过洗尘宴,在那定居下来后,纪照英彻底爆发。
自诩高贵的纪照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悯希不是不肯跟他说话吗?
他非得逼得悯希跟他主动说话不可!是主动!是悯希自己跑过来跟他说话!还是喜欢不行的那种!
而机会,很快便送上了门。
当天晚上,府上的下人们在帮悯希打点床铺。因为四个幼崽是紧密相连的关系,下人们也和在侯府那里时一样,将三个贵妃榻搬了进来房摆成齐整的一排。
悯希仍然是睡最大最柔软的大床,但悯希在一旁看他们收拾被褥的时候,脸色并没有太喜悦,他抬起脑袋道:“姨姨,这里有没有摇篮床呀?”
正在铺被褥的丫鬟一愣,脸色茫然,她俯身问道:“摇篮床是何物?小侯爷不妨和我仔细说说,姨姨去给你寻来。”
悯希抿了抿嘴,摇头道:“没事的,就睡这个便好。”
他也不知道摇篮床是什么,只是脑中忽然想到,既然没有,他便不需要了,悯希并不想给别人徒增麻烦。
这一插曲非常迅速,如同湖面上一掠而过的浮影,须臾片刻就消失无踪,悯希也没再提起。
可当时站在屋子角落的纪照英,却若有所思地记在了心中。
摇篮床,摇篮床。
纵使纪照英不知道究竟这是个什么劳什子玩意,但他会顾名思义,摇篮床,那一定就是会要摇的,有篮子的床。
这还不简单?
纪照英小心思转个不停。
几个幼崽在舅公府并不是纯玩,范靳嘱咐过他们,玩可以,但必须劳逸结合,舅公是古板的钢铁硬汉,对幼崽的教育是非常严格的。
四个幼崽一晃在舅公府待了三天,这三天,他们需要去后厨帮忙洗碗,还要做乏味无趣的誊抄,练字体、练字形。
悯希一点怨言都没有,做完活便去玩,玩完便去继续干活,傅文斐和牧须策也一样。
纪照英则不太耐烦,他每天的时间都被压榨得所剩无几,烦死了!终于到第三天午时,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独处的机会。
静谧的舅公府,所有人都在午睡时,纪照英偷偷摸摸顺着回廊左转右转,像只钻米缸的老鼠,直奔后厨而去。
两息后,纪照英将一个篮子里的菜全倒在桌上,自己则拿着空空如也的五个竹篮,从后厨中跑了出去。
纪照英原以为自己的行踪连只蚊子都没发现。
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直接找上门。
——悯希的舅婆。
纪照英对范夫人的母家不太了解,但却是忘记在哪里听过一耳朵这舅婆的传奇过往。
据说这舅婆早年是当过兵的,那个年代参军的流程极为严苛,要初选要精选还要体检,还要检查丁籍,但流年不利,当时正是皇庭到处抓捕壮丁之际,这些东西,也就走个表面,并不强求了。
那个时候舅婆穷得叮当响,吃不起饭,抱着死也死得有所值的想法,到处找人找关系,讨巧扮男装入了军队。
舅婆只参加了两次草草的练兵,便被赶去战场支援前线,那时,舅婆原以为会人身去,衣冠回,没想到运气好,那场仗大胜,她也因此留下了一条命,可与在军队认识的舅公开枝散叶。
能从那些鬼门关走一趟并安然无恙回来的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要说的话,那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连舅公那等硬汉都抵不住,更别说纪照英这种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所以纪照英一看到她直奔自己而来,当即就要转身撒丫子逃跑。
舅婆就只说了一句:“站住!”
纪照英就霎时停下来,讷讷地转过身,讨好道:“舅、舅婆……”
舅婆不理他的讨好,走过去就叱喝道:“听说你白日进过后厨?那几个篮子,可是你偷的?”
舅婆白天会去和几个老相识聊天,聊完一回来,她就忍不住去见自己的乖希儿,谁知却被下人拦住告状,说篮子被偷了。
那破篮子并不值多少钱,可舅婆一生正直惯了,看不惯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干出这见不得光的事。
对着舅婆的目光,纪照英脸不红心不跳道:“什么篮子,我可没偷!就算是舅婆也不能血口喷人。”
舅婆不是官宦人家,没去过那迷人眼的皇城,更认不得纪照英是皇子还是瓜子,她只知道在这里就得守她的规矩。
她提起纪照英的一只耳朵:“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偷窃?不问自取即是偷,莫要撒谎,你要知道偷窃一罪已能让我抽得你屁股青肿,若是两罪并犯,我定不轻饶你!”
纪照英耳朵都要被揪掉了。
他确确实实是偷了的,但他断不可能在这时承认啊,他没活够不成?慌乱之际,他想起父皇教给他的兵不厌诈之法,用适当的示弱来蒙骗敌人。
但纪照英又哭不出来,他不像悯希那种小哭包,轻易哭不得。
他只能用手猛搓眼睛,将眼睛擦得红肿之后,抬起脑袋道:“我……我不曾偷!我是进过后厨,可我只是吃点东西罢了。没一人亲眼看见我拿,为何说我偷?”
舅婆气笑道:“好……好好好,那我们去和下人们对对词,假若你真没偷,我定不会冤枉你。走!”
……
另一边,悯希用罐子抓到一个蜻蜓,准备拿回去给小伙伴们一起看看,晚点再放生。
可一进屋,他也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
那人竟是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的傅文斐,傅文斐一身低调深邃的紫色锦服,右手转着佛珠,表情是波澜不惊的死寂淡漠。
他居高临下地盯住悯希,看都没看他手中的蜻蜓一眼,开口便道:“我做了一张摇篮床,你想睡吗?”
悯希愣了片刻,狂喜出声:“想!”
他差点都要上手直接搂抱住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玩伴了,傅文斐却再次出声道:“有条件。”
悯希两只胳膊一僵,害怕地放回去,看傅文斐的眼神变得瑟缩。拜纪照英所赐,他现在听到条件两个字,都浑身发抖,脸蛋酸软。
他想了想,想拒绝傅文斐,却实在抵抗不过摇篮床的魅力,他只好警惕地先试探一下:“什么条件呀……”
傅文斐直奔主题:“我也要咬你的脸蛋。”
悯希大惊。
他当即就想说绝对不可以!但刚出口的傅文斐好像后悔了,他并不想动纪照英碰过的地方,他要碰更好的,于是他改口:“我要咬你的鼻子。”
悯希捂住鼻子。
傅文斐皱眉。
显然,鼻子也不是良选,脸蛋有两边,鼻子却只有一个,是他亏了,所以傅文斐思考良久,沉沉开口道。
“我要咬你的嘴巴。”
第109章 遗忘症小世子(6)
满堂寂静。
悯希连眼睛都忘了眨动, 良久过后,他才期期艾艾地捂住嘴巴,很为难地嗫嚅道:“不行呢。”
傅文斐极为平静, 他拿出谈判似的口吻:“原因?”
悯希不了解,其实傅文斐这种性格的小孩绝无仅有, 是不太正常的, 不知道的人看他的气质,会以为他是个老气横秋的叔子, 绝不会想到他只是个俊俏的孩童。
听到傅文斐的询问,他也不明觉厉, 小声解释:“爹爹说过,不准让人随便碰这里,得成亲之后,双方见过父母,才可。我没和你成亲,也没见过你的父母,所以这样是不行的。”
他解释得认真,傅文斐听得也认真。
谁都不知道他们争执的内容居然是能不能咬嘴巴。
实际上,傅文斐和悯希都不曾接触过鱼水之欢, 他们还太小, 父母都没让他们了解过这些,所以傅文斐口中的咬只是纯粹的咬, 不带任何旖旎色彩。
他也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他不想跟屁虫似的咬纪照英咬过的地方,他要咬更好的,嘴巴就是良选, 因为有上下两瓣。
傅文斐认真思考过后,决定尊重悯希,但他也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把问题交给悯希自己:“可我们是在做交换,我给你想要的摇篮床,你也得给我其他的好处。”
悯希垂头。
他实在想要摇篮床想要得心切,又不想让别人咬鼻子和眉毛眼睛,他纠结地想了想,提议道:“不然,你咬另一边?”
傅文斐将不离手的佛珠塞回衣领里,而后负手而立,目光仔细地在悯希的另一边脸蛋上打量起来。
良久。
他点头:“可。”
正欲向悯希走近,悯希却突然道:“我想先看看摇篮床……”
毕竟连府上的姨姨们都不知道摇篮床是什么东西,傅文斐却能直接做出来,很可疑,他怕被人诓骗,想先“验货”。
傅文斐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模样,他颔首:“可。你在此处等我。”
悯希点头:“嗯呢嗯呢。”
傅文斐走出屋子,大约将十个手指头一个接一个掰完一遍这么久,傅文斐从外面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尺寸不怎么大、却能够容纳悯希的东西。上面有布盖着。
见悯希望过来,傅文斐便将那块布一把掀开。
没了东西遮挡,那做工简陋也不知道结不结实的摇篮,就这么暴露在悯希的眼前。悯希眼睛一亮,他虽然也不知道摇篮床长什么样,但一看到这个东西,他就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悯希很高兴地海豹拍手:“你好厉害,这都能做出来。”
傅文斐面色不变:“还好。”
他将摇篮床放到地上,询问:“你可满意?”
悯希侧过脑袋,将不太肿的那一半小脸伸过去,英勇就义一般道:“满意,超级满意哒……你咬吧!”
……
另一边,舅婆拎着纪照英的耳朵将他拖到了后厨,并叫来所有白日在后厨当值的下人。下人们排成两列,将弱小无依的纪照英夹在中间,舅婆则站在锁紧的大门前,怒目而视。
她的身影几乎如同雄鹰展开的翅膀,遮天蔽日地压了下来,让纪照英宛如一个在公堂上被包公审问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