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应敌应得很及时,两方打得不相上下,但狼的数量实在太多,侍卫们也没有太轻松。
就在这焦灼之时,悯希也慢悠悠地苏醒了,他撑住胳膊,软乎乎喊了声“娘亲抱抱”,然后便看见范夫人煞白的脸,还有紧紧抱住他却在不停颤抖的双臂。
悯希正想摸摸范夫人的脸,问娘亲怎么了?就听见窗外传来剑声,击打声,剑穿皮肉的声音,十分惊心动魄。
他好似察觉到什么了,去看向对面三个同样脸色不佳的玩伴。
纪照英是脸色最难看的那一个,他额头上汗如雨下,心里讶然地喃喃着,那些家伙,怎么跟白天在草丛见到的那只小的那么像!他们不是狗吗?那是什么?!
对了,刚才那帮范家侍卫好像说的是……“狼?”。
他们竟然是狼!
侍卫们拼了命在和狼群对抗,因为双方的武力都十分强悍,因此半柱香过去,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只狼倒下,但已经有大量的血洒在了地面。
范夫人抱紧悯希,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希儿,别怕……”
悯希没有怕,兴许是窝在范夫人的怀抱里,看不到窗外任何一场厮杀的缘故,他为了安慰范夫人,反过来拍拍范夫人的背:“娘亲,我不怕的。”
范夫人笑得很勉强。
她有些忧虑地望向窗外,可帘子盖着,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剑鸣声就是好事,可女人不知为何,心头总蒙着不安之感,而很快地,这股忧虑化作了现实。
谁也没有想到,一只漏网之狼在逐步地靠近后面这辆马车。
它没有和大部队一起攻克那帮会武功的侍卫,而是另选捷径,找准了他们没有围住的缺口,一步步靠近,朝车厢里面手无寸铁的几人靠近。
它的脚步轻盈,皮毛颜色又与深夜别无两样,竟没被任何一人发现——直到它用前肢一把撩开帘子,里面的悯希才一眼看见它,发出颤巍巍的“啊!”。
不得不说,这只狼找得很准,这车厢里面不是妇孺,就是弱小,加起来一共五人,足够让他们享福许久。
所以当与悯希对上双眼后,这只狼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了蠢蠢欲动的寒芒。
小幼崽是能辨清好与坏,危险与不危险的,悯希看见这只狼,总算知道外面的侍卫都在和谁打斗了,他一下就被吓得眼睛水润润,小脸表情哀哀的。
脑子也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范夫人也被这只狼吓得不轻,但她毕竟是车里唯一的大人,她最快反应过来,咬紧牙关,正要把悯希放到身后,拔出头上的金钗和狼殊死搏斗。
这时——
一只手猛地横在了悯希的身前。
悯希呆呆地看过去,发现竟然是纪照英。
他挡在车门口,虽小却已能窥见俊朗的小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神色。
纪照英此刻想法很简单。
他是被当作未来帝王培养的人,他认为,悯希这号人,像是在深闺里长大连刀剑都没碰过的人。
娇滴滴的。
他不保护好怎么行?没办法,只能他上了。
第108章 遗忘症小世子(5)
夜晚, 连一间客栈都没有的郊外形似鬼冢,沙沙风声和人狼交缠的声音鬼魅不可言,如同千万只冤魂厉鬼在放声大笑。
纪照英虽然想也不想地英勇挡在门口, 但他就是个不到大人膝盖高的幼童,他能和一只成熟的野狼斗吗?
当然不能, 一招都不用过, 野狼一口便能把他咬断气。
可纪照英还是不往后退,非常打脸充胖子地瞪着野狼, “有本事你先把我打趴下!”
如果野狼会人的七情六欲,眼中怕是早已流出讥讽之色, 这种光有脂没有脑的家伙,也能是他的对手?天真至极。
纪照英也没那个闲工夫观察野狼的神色,他用余光看向范夫人后面的悯希,只见幼崽脸上愣愣的,一副害怕却崇拜的神色,胸脯不由高高一挺,气势更凶狠。
野狼一声不吭,将另一只前肢慢吞吞放在车厢上,紧紧盯着纪照英, 准备做出捕食的姿势。
车内的范夫人被野狼的一声低吼, 吼回了魂,她魂飞魄散地望着不怕死的纪照英, 连忙伸出手去, 要将他拽回来。
然而,就在她扣住纪照英肩膀的一刹那。
“吼——”
马车外,忽地响起凶狠的吼声。
这一声吼,较之之前狼群的嚎叫, 要低弱许多,也要稚嫩许多,是能听出来血性,却也能听出来稚嫩。
绝不可能是狼王威武的声音。
但车前这只狼的动作却猛然一顿。
野狼的前肢还按着帘子,头却回过去,望向交叠树丛后面若隐若现的身影。
因为野狼不是站立的姿势,所以悯希也能透过车外,和野狼一起清晰看见,一只幼小的家伙从树中现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来,扬长脖子高声吼叫。
悯希的瞳孔缩了缩。
那是他们白天在草丛里看见的小动物!
狼崽发出的声音比起成年狼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狼崽的吼叫好似不像在示威,也不像在助阵,而是有其他的含义——因为悯希看见在他的吼声下,正在进攻的狼群都停下了挥舞的爪子。
正打红眼的侍卫们更是看见之前领头的那只狼王,本来已将一人扑倒在地,尖锐的爪子要直直刺入那人的心口之处了,忽地一停,放过了已经掉到嘴边的肉。
狼王用舌头舔舐过前肢,转头从侍卫的身体上走下去,优雅淡然地往那只狼崽身边走去。
那只急匆匆赶来的狼崽一开始汗毛倒立,见自己没有来晚,及时喝停,才松缓紧绷的四肢,它望向狼王,孺慕地轻吼一声,随之转身与狼王并肩离开。
这之后,四散在马车附近的狼群,也全部停止攻击,随同狼王的方向一起离去。
……
“这些狗娘养的,莫不是有疾病不成?”
“你还有脸说,回去好好练练,莫要下次对战,又成那第一个倒的人。”
“滚粗,我那对的狼和你们的能一样?少跟我贫嘴,我去那边看看夫人和小侯爷。”
倒地的侍卫站起来,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他粗声粗气地瞪了眼狼群隐匿的方向,随后大步走向马车边,撩起帘子询问范夫人的情况。
范夫人正在按揉刺痛的太阳穴,闻声只头疼道:“接着赶路罢,那些狼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阴晴不定的,只怕又反悔,回来追击。我们赶紧走罢。”
“是,夫人。”
侍卫遵循范夫人的命令,重新翻身上车,持起缰绳策马。
马车缓缓动起来,飞速地往前方驶去。
经过刚刚那命悬一线的事情,车内的人全都睡不着了。
悯希撩起帘子望了眼,又心有余悸地放下来,回头看向对面坐着的纪照英,他细声细气,真情实意道:“英英……你刚刚好勇敢。”
纪照英正在用手帕擦汗,一听悯希夸他,立刻双手叉腰,鼻子都快顶破车顶,他骄傲到不行:“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悯希立刻很捧场地海豹拍手。
纪照英享受了一波,自满了一波,轻咳一声,抬起手:“好了好了,不要再……”
忽地,纪照英停止话音,电光火石之中,纪照英脑子灵光一闪,不由表情怪怪地出声道:“我保护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悯希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条件?”
纪照英却含糊其辞,不肯再说:“等下到客栈再说。”
范夫人受到狼群的刺激,头疾复发,没有在意这些孩童之间的玩闹。
约莫一炷香左右,马车停在一间客栈旁。侍卫下车去安置马匹,范夫人则忍痛带着几个幼崽进到客栈里去。
订好房间,付了银两,范夫人又要来几个汤婆子,人手一个分给幼崽们。
“你带希希他们先去房间,我再去车上拿些衣服。”范夫人吩咐侍卫。
侍卫应声:“是。”
在外住房,幼崽和大人定是不能分开的,所以范夫人只开了一间房,她和四个幼崽同住一间。
侍卫没有资格进门,将幼崽们送入房后,便走到门外站着等候。
而纪照英刚一进去,门一关,便迫不及待要索取报酬:“悯希,我要来拿你答应给我的东西了!你做好准备!”
悯希正往床边走的脚步停下来,他转头:“什么东西?”
悯希两只圆圆的手掌心捧着汤婆子,让那器具一衬,更显得憨态可掬、玉雪可爱。
他疑惑地歪着头,巴巴地看着纪照英,而这副岁月安好的模样,在纪照英突然走近后猛地被击破了——他竟然张开口,径直咬住了悯希的一边脸蛋。
纪照英的牙齿不尖利,也没有凸出的虎牙,与其说咬,不如说是吸,悯希脸颊上的所有肉都被吸得汇聚成一坨,像面团上被揪起的一个小揪揪,深入纪照英的虎嘴之中。
悯希完全呆住了,纪照英用余光一瞥,便看见他抖成波浪状的嘴巴,因为不疼,所以他眼睛迅速浮出了水光,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迟迟掉不出一点水来。
不过幼崽本来就胆小,就算不疼,纪照英这狼吞虎扑的架势也是有将他吓到的。
这就是纪照英想做的事。说是让人准备,也没让人准备,直接就上嘴叼。
悯希的脸,上手戳的手感像馒头,咬起来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纪照英觉得自己像在吃抄手,如雾如烟的薄皮,内含满满的凝脂,吹弹可破,特别软滑莹润,要是不用力点仔细点咬住,咬稳,定是会让它流出去。
纪照英本来想只咬一口就算了,免得悯希哭起来没完没了,但含住后,他又想,多咬两下也没无所谓,机会难得,下次不知道还没有,所以他衔住悯希的脸蛋,一动不动了。
过年那几天在宫中宴席上,纪照英吃心爱的饺子时就是这种架势,吃完一口又一口,简直没有一个尽头。
悯希则慢慢地回过了味来,他开始在纪照英的吸咬下呜咽地挣扎,但纪照英恍若未闻,充分继承了他老子的唯我独尊,横行霸道,非得咬到满意为止。
“英英,你放开我呀……我没有答应你。”
悯希挣扎不开,便只能擦着眼睛,一边被咬着和纪照英讲道理。
当然,纪照英是不会听的,让他听话,不如直接揍他一顿把他揍晕来得实际。
慢慢地,悯希似乎知道求纪照英是行不通的了,他委屈地抿住嘴巴,抬起一双玲珑的大眼睛,哀伤地望向从进屋以来便一直沉默的傅文斐和牧须策。
傅文斐还在转着他那破佛珠,牧须策则害羞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悯希。
傅文斐从小就没有害羞和不自在之类的反应,所以他没有非礼勿视,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在研究卷宗一般,将两人从头盯到尾,悯希那求助的视线,他自然也是看到了。
傅文斐滑动佛珠的手一顿,人小鬼大的脸上,嘴唇微微一动,似是要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房门一开,范夫人的倩影在灯盏上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