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希进到室内后,门外两名亲兵自觉为他们关上门,也没有出声嘱咐王储殿下不要动往外逃的心思。
一旦斐西诺看见悯希,斐西诺就会自动屏蔽旁人,眼里也只能锁定住悯希,旁人的话他是听不见去的,这些亲兵早已习惯。
悯希对王储殿下而言,是无论其他人与斐西诺相识多久、共患难多少次生死时刻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你这是在闹什么脾气呢?”
悯希看到屋内的狼藉,目光略显嫌弃,他伸出两根手指,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裤子,“裤子也到处乱丢?”
如果是往常斐西诺看到悯希捏着自己没有洗的裤子,他一定会羞耻得跳脚,但现在,他只是咬紧牙关,特别委屈地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两天了!”
“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就这两晚没发,你都没有发现!”
说到这个,悯希有点歉意道:“我这两天在忙慕仑的事。谁说没发现,现在不是发现了?我问了人,才知道你和伊克大帝吵架了,被关在这里。”
悯希的解释没有让斐西诺满意,但暂时没再纠结,他重重哼一声。
没有外人,没有一意孤行压迫他的伊克大帝,这位年轻的王储像个小孩子似的,咬牙切齿地发起脾气来:“我不想和他吵,但他非要我去见赫伊大公家的女儿,连老鼠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我讨厌指定婚姻,我讨厌别人强迫我和谁结婚!讨厌、很讨厌!”
原来在为这个吵,悯希恍然,又顺毛道:“我赞同,如果有谁逼我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我一定会发疯。”
斐西诺大力起伏的胸口微微缓和,睫毛覆下来,遮住有点仓皇的眼眸:“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你不觉得我做错了对不对?”
悯希认真点头:“维护合法权益,拒绝无理要求,即便你是一国王储,在自己的婚事上也拥有这种权利。”
没等斐西诺唇角松动,悯希又道:“但你这样的对抗方式也太消极了,不吃不喝,对你自己身体的损害多大。伊克大帝不仅不会理你,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斐西诺狠咬了一口嘴里的肉:“那我能怎么办?”
在斐西诺又要咬第二口时,悯希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制止他的动作:“或许你可以改变下心态?”
“改变心态?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为摸上来的手指感到悸动,听到这句话,斐西诺不敢置信地拧起眉,“你让我调整自己的心态,去接受那门婚事?”
悯希沉思道:“你未来迟早要登位的,你也迟早要有多个妃子,这些根深蒂固的惯例,你很难抗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早点习惯,如果习惯了自己会有多名妃子,那单单一门婚事也就……”
他迎上斐西诺喷火的目光,“好好好别生气,我懂了,你只想要和一个人结婚,不想要妻妾满堂是不是。很好,非常好,专一深情,你有这样的觉悟简直不要太好!”
听着悯希的话,斐西诺沉默一秒,忽然呼吸凌乱道:“所以,你对我的婚姻对象一点也不在乎对吗?!”
悯希困惑皱眉,不知道他的关注重点怎么会是这个。
他尽可能耐心道:“不是不在乎,是我管不着,没办法管,你要是有属意的对象,能和喜欢的人结婚,最后奔向婚姻殿堂,我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个世界上,我一定是除伊克大帝外最希望你能幸福的。”
斐西诺肩背先是一僵,再是冷笑起来:“你想让我幸福?行。”
从那声冷笑中,悯希没听出多少欣喜之色,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转换个方向哄。
斐西诺突然笃定道:“我要是和赫伊大公家那位结婚的话,绝对不可能幸福。”
悯希愣了愣,然后笑:“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有想结婚的对象了?如果真是这样,伊克大帝肯定也不会强迫你,他只是希望看到你开枝散叶,有一份门当户对的爱情。”
他举手强调:“当然,我不提倡婚姻用金钱和身份来凑对……啊,我明白了,你这些天这么闹,是你想结婚的那个人的家境,不太符合伊克大帝的标准,他不准你结,是不是?你早说啊,我替你向伊克大帝求情。”
“我想,伊克大帝也不是顽固的老头,晓之以理的话,他肯定也能听进去的。来,你说,对方是谁?”
斐西诺眼神冰冷,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悯希用撸猫的手法,往斐西诺的脑袋上轻揉,诱哄道:“怎么不说话?你放心,不管是谁,我都会用尽全部手段帮你劝伊克大帝。”
“我保证,我一定能劝动伊克大帝。”
斐西诺顿了顿,硬邦邦道:“你确定要我说?”
悯希疑惑:“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总得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才能想办法和伊克大帝说。”
斐西诺转过眼眸,一眨不眨盯住悯希。
悯希笑眯眯的:“怎么啦?不好意思吗,我猜猜,是不是亚廷侯爵的二女儿,那小姑娘特别可爱,还是奥瑟特元帅的大女儿,温温柔柔的,啊还有那个……”
“我要和你结。”
悯希:“?”
“我要和你结。”
悯希:“……”
“还要我说第三遍吗,我要和你结。”
空气有一秒似乎是没有流动的。
悯希慢慢地、有点恍惚地蹲下,捡起地上残留汁水的高脚杯,“嗯……看来这杯石榴汁加了点酒精?”
“给未成年喝酒,这些亲兵骑士素养堪忧啊,我得去提醒提醒。”悯希边说边有点见鬼似的往外走。
身后斐西诺蓝眸淬冰,骤然变冰寒,他大步走过来,挡住悯希道:“我没醉,我也没开玩笑,我就是要和你结。”
悯希还有点懵,没什么反应,斐西诺见状,直接上手握住悯希的手腕。
与悯希对视了几秒,斐西诺忽然面色失控,激动道:“我一点也没撒谎,你觉得我哪里在说谎?在宫里住这么久,你想也该想明白了,我只准你碰我,只准你进我的寝宫,别人做的我会生气的事只有你做我不会发火,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够明显吗?”
悯希的脸色慢慢淡了下来:“王储殿下,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斐西诺低吼:“我没开玩笑!我喜……”
悯希打断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先走了。”
话音刚落,悯希转身就走,斐西诺向前伸手捞了捞,连悯希的胳膊都没捞着。
他气急攻心,风度全无地在后面大声吼道:“你不是要帮我吗,你个骗子!你信誓旦旦说希望我幸福,无论我和谁结婚你都会劝伊克大帝,结果呢,你是全天下最大的骗子!”
悯希急着跑,口不择言道:“确实,我这个人挺混蛋的,就爱骗你们这些小孩,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说着,悯希就要开门。
斐西诺大步走过去,从后面箍住悯希的腰身,把他从咫尺之间的大门处,硬是抱离地面,走到了沙发旁。
悯希骇然,不知道斐西诺的臂力何时增长到了这么遥不可及的程度,他蹙眉:“放开我。”
斐西诺恍若未闻,抱着他坐到沙发上,不让他离开。
斐西诺牢牢抱着悯希的腰身,另一只手则在悯希想出声叫人的时候,掌心张开,精准地捂向他的嘴。
所有声音都瞬间被捂回喉咙里,变成几声细软的呜呜声,而悯希那细腻如脂的脸颊两侧,也霎时出现几道不轻不重的指痕。
这段时间斐西诺从来没对他这样粗鲁过,这样一抱,悯希一时心中也浮出几分火气,烈烈烧在心头,他在斐西诺的□□乱蹬起来,然后低下头,用那微微尖利的虎牙,一口咬上斐西诺的手臂。
斐西诺的腕骨附近,顿时出现几道锐利的牙印,深可见底,他吃痛一哼,拢在悯希腰身上的手略微一松。
趁这间隙,悯希立刻要站起来,然而斐西诺的失神仅是毫秒之间的失误,他反应得极快,当即重新拢紧悯希的腰肢。
悯希一脚踩上他的鞋面。
双方一起使力,结果就是两人双双从沙发上滚到地面。
悯希额发全乱了,凌乱地遮在漂亮的眼皮上,他气得不住喘气,用不能理解的眼神在斐西诺脸上徘徊,但又恼火得懒得问斐西诺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指尖蜷缩,在地毯上摸到一条毛巾,骤然拿过来,环在斐西诺的脖颈上。
刚开始的缠绕,看上去像是要给斐西诺系一个领结,但在领结成型的前一步,悯希却是直接向两边一拉!
斐西诺差点被这一下勒得眼前一黑。
他双手一松,悯希滑溜溜的如同一条鱼钻出去,拍拍身上的褶痕,连看斐西诺一眼都懒得,大步往门口走。
“我不准你走,”斐西诺剧烈喘息,半疯半魔,“我不准你走!”
悯希认为,现在的斐西诺神志不清,说话胡言乱语,没有一句能入耳的,悯希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按向门把。
斐西诺两天没吃饭,全靠一股气撑住,这一勒把他勒得彻底没力气再站起来了,眼见悯希打开了门。
斐西诺眼中的惊惧、悔恨和绝望崩溃凝聚成一团,几乎要把他吞没,他在后面咬牙威胁:“你今天从这里离开半步,以后都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回应他的是,悯希毫不留恋的脚步声,和眨眼消失的衣角。
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踏、踏、踏……伴随着逐渐闭上的门,在那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化作噩梦,侵入斐西诺的大脑,让他痛苦难眠。
可在那天之后,悯希就将斐西诺未尽的告白忘了,还是和他像原来那样相处,会陪他吃饭,会回他信息,但不会再做进一步的举动。
而再在那之后,又是三天,悯希就消失了——
回忆到此结束。
大堂内喘息声深重。
斐西诺恍若身临当年之境,浑身大汗淋漓,他撑住桌面的指尖微微发抖,被汗渍濡湿的衣服下摆微微发透,露出暴乱充血的小腹青筋。
见状,亲兵似乎想让他分神、没那么痛苦,绞尽脑汁找话题:“陛下,今天是缅怀日,每到这天其实我都有一个疑惑。”
斐西诺声音呕哑:“说。”
亲兵马上说:“当年洛淮塔上将交出的监控中显示,悯希阁下曾去过冰原湖,并投身进湖里。”
“但那之后,我们用全帝国最先进的打捞仪器,打捞了整整半年,都没捞出半具尸体。冰原湖有大片监控死角,有没有可能,悯希阁下根本没有死?”
关于这一点,早之前就在莎里斯蒂皇室内部激烈探讨过两轮,斐西诺也曾怀疑过,悯希这样瞒天过海、大费周章,就是被他的告白吓住,于是想尽办法从他身边离开。
现在说不准在哪里改名换姓活着。
可斐西诺加强港口人脸识别,强制全宇宙不管大小买卖都用人脸支付,如此高强度的识别接近十年了,也没有悯希半点消息。
斐西诺沉默好半晌。
忽的,深呼一口气:“就算他真的活着——”
“他令我痛苦至今,发疯至今,即便之前对他的感激有多深,到今天,也早已磨灭得一分不剩。如果我再遇到他……人们或许并不渴望拥有一个诈尸的救世主,当一个深藏在众人心中、每年都会缅怀的白月光,会更好,不是吗?”
斐西诺笑声沉沉,眸光也十分诡谲。
亲兵听得心惊肉跳,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声道:“您的意思是,如果悯希阁下真的还活着,您就,就……”
斐西诺垂下头,望向矮他将近半头的亲兵,眼中有些失望地露出点责怪来,仿佛在埋怨亲兵怎么连这也听不懂。
“当然是。”
斐西诺挽起唇角,蓝眸里疯意尽显:“格杀勿论啊。”
第68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26)
街上人来人往, 纯白色的纪念车队逐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