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况不好,沿路不是几人高的野草拦路就是裂缝和大水洼。
杨瑜怀里的孩子隔一会儿就哭,但她像是能感应到此刻并非在自己家里似的,哭声很低,咿咿呀呀,不吵,所以也不使人厌烦。
一连开了七八个小时,他们总算见到了一处亮着灯的村落。
他们在一处高低看见的它,处于葱茏的绿野中间,看着只有零星四五盏灯,想必是没什么人。
到了近处,他们才发现,这村子的围墙修得比汉州的还要高,林梦之落地就绕着村子跑了一圈,说这儿简直就像口天井。
要不说小呢,他们刚停车,都还没决定要不要敲门借宿,围墙上的铁窗就从里面拉开了一扇,后面露出了一张满是戒备的脸,“你们要干嘛?”
男人收了几颗能量核,便开门放了他们进去,他不像众人以前接触过的幸存者,不仅没有打听他们来自何处,对他们车内是否携带物资也没有半点好奇,只管拎着裤脚往前走。
“嘎嘎”“嘎嘎”
满是泥泞的稀软主路的左边一处院子,关着一群人高马大的大鸭子,它们双眼血红,望见生人,原地扇翅起跳,但却被男人面无表情地用一掌异能给打回到了院子里。
挨了打之后,它们安分了,不跳起来找事了,只是站在原地,伸长脖子,嘎嘎叫着恐吓生人。
“你们没吃饭吧?”男人回头看了眼还没跟上来的一群人,“晚上给你们做鸭子吃。”
太好了吧!
但这不对!
把他们做了给鸭子吃都显得正常点!
男人继续往前走,但身后明显没声音了,他停下脚步,站在高地处,“我爹他在半年前就算到了有一群人会在今天路过我们家,他一大早就让我在门口等你们,他有话跟你们说。”
第180章
“什么?走了!!!”一道嘹亮粗犷的嗓音响彻C区商场大楼,络腮胡扛着行李,“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被问到的人也跟络腮胡一样的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从哪儿知道去。
络腮胡只觉气血上涌,他把行李袋用力掷在地上,末世能遇上好人不容易,遇上有能力又心狠手辣的好人就更不容易,反正现在北方基地被拆得七零八落,他们不论到哪儿都是后来的,他跟几个老伙计左思右想,横竖换地方待,他们还不如跟个有良心还有手段的。
结果等他们想好过来,早已经人去楼空。
要说没有失落是假的,拥有比宁必真还要恐怖的能力,居然没有对他们其中的任何人下黑手,像是只为了解放汉州而来——好不符合末世生态的一群人!
彼时,一把寒刃刚被泼了两瓢水,满天都是鸭子毛,男人手起刀落,按下挣扎的鸭脖子,咕噜噜放血,这鸭子快赶上男人的体型,却被摁得一动也动不了。
门缝当中,老人在床上朝着外面的方向伸出干枯的手臂,“水……”
男人要起身,乌珩转身推门进去了,“你继续做鸭子。”
乌珩进了房间,其他人也跟着进了房间,林梦之眼睛快,指着已经掉漆的床头柜,“水壶!”
有水壶,但是没有杯子,老人从厚厚的棉花被里努力朝外伸脖子,示意过来的人直接把壶嘴往他嘴里喂。
乌珩一下把壶嘴怼进老人嘴里。
“哎!!!”
老人把水一次性喝了个够,然后推开壶嘴,指指屋子里的几个凳子,让他们坐。
乌珩看了一眼这屋子,像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屋,房梁和瓦片搭建的屋顶,梁上布满灰尘,角落里有一张三角桌,上面摆了一堆瓶瓶罐罐,瓶瓶罐罐的后面是一台老式电视机,同样积了灰,一看便是很久没有启用过。
很简陋的屋子,但老人床上很是拥挤热闹,一眼就能看出垫了好几层被褥的床铺,一堆形状各异的枕头,还有两三层盖在身上的棉被,老人被包裹其中,头发稀疏,头皮和脸都皱巴巴的,五官被揉成一团,像极了一只无法再行动的老鸦。
屋子里总共就一个火盆四个凳子,他们这么些人也坐不了,大部分直接就靠墙坐地上了,地上还打扫得挺干净的。
"老爷子,"林梦之拍拍屁股挨着乌珩坐下了,率先开口讲话,“外面那是你儿子?”
老人口中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字音,不成语句,连说的什么单字都听不清。
薛慎给火盆里添了两块柴,“外面那人刚刚说过,这是他爹。”
“说过?”
“这是我爹没错,但是半年以前他不是这样,”男人语调平直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接着人也拎着剖干净的鸭子进来了,血水顺着鸭屁股往下滴,他从这间屋子去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只听“啪”一声,他大概是把鸭子丢到了什么地方,人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
男人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举到众人眼前,“这是他末世之前的样子。”
几个脑袋几乎同时凑到了相框跟前,上面是一个外形比眼前男人更要威武壮硕的中年男人。
屏息看了会儿照片,几人又几乎同时抬头,“这难道不是你?!”
男人这时候终于露出了点表情,虽然是苦笑,他将相框放了回去,口中说道:“我爹今年还不到五十,所谓的末日降临后,他觉醒了能察知未来的特殊能力,但见鬼的是,使用这种能力,要以他的生命为代价。”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爹就老成了这个样子,所以他现在很少使用异能。今天你们到了,他不得不动用异能,但他需要先吃点东西,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进食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薛慎问道。
“敖舍。”
敖舍高大却有些伤怀的背影消失在了他自己关上的门后,屋内灯光昏黄,不是电灯,是老式油灯,灯罩擦得透亮,里面的油也透亮。
“咳咳,咳咳,”一片寂静之中,老人忽然又咳嗽了起来,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一只枯黄的手臂朝上指着,“水。”
“我去吧。”窦露从地上起身,拎着水壶,老人脑袋后垫了不少枕头,省去扶他坐起来这一个步骤,壶嘴照他说的喂进他嘴里就行。
窦露给老人喂过水后,没有立即走开,而是弯下腰,凑得极近观察对方——虚弱干瘪得像一颗失了米的穗子。
“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呃——”老人努力抻着嗓子,在窦露希冀的目光里,“尿——”
“……”窦露直起身,往回走,“来个男的。”
“我来。”林梦之大喇喇地跨到床边,他一把掀开被子。
老人的身躯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小,像极了八九岁孩童的体型,还是只有骨多肉少的那种,盖着衣裳,粗心些可能还要以为这床上是不是根本没躺人。
林梦之想到了奶奶,一时情动,直接就把老人打横抱了起来,抱起来后,他才想起来问:“尿哪儿?”
老人用手指了指门外。
林梦之倒没什么不自在,他把人大喇喇抱出去后又大喇喇抱进来放回到床上,重新盖被子时,他手腕却突然被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给一把攥住,老人浑浊的双眼透出亮光,开口吐词异常清晰,“情路坎坷。”
林梦之反应了一下,“你跟我说话?”
“应该是在跟你说话。”有两人凑了过来,其中一人道:“可是,你为什么会情路坎坷?不管是从哪方面看,你都是毋庸置疑的光棍儿和老光棍儿。”
“感觉爷爷只能说这么多了。”薛屺说。
坐在角落里的乌珩靠着墙,过多的雨水使他精神萎靡,烤了会儿明火他才觉得身上干燥舒服起来,旁边谢崇宜在地上垫了张毯子,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昏过去了。
想到这里,乌珩小心地起身摸过去,在谢崇宜旁边单膝跪了下来,把手指伸到了对方鼻息下方。
还好,还有呼吸。
少年又静悄悄地摸了回去,心情好了点,胃口也跟着冒了尖,他从口袋里拽出一大根肉卷,啃得嚼得嘎吱咔嚓响。
-
“哥,我要上厕所。”沈如意满眼阴鸷,拉着愣神的沈平安,走到门外的空地。
他一直往前走,离大家越发远了,沈平安停下脚步,对着对方背影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沈如意转过身,踩着一路泥浆,怒气冲冲到了沈平安面前,他二话没说,一拳头打在了沈平安的脸上,沈如意没用异能,完全是小男生的那点力气,以至于沈平安的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
“妈妈死了,为什么你看起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沈如意质问道,“那个人,乌珩,抬手就把她杀了,你为什么都不恨他?”
沈平安眼神淡漠,“你是希望我为母亲的死缅怀还是希望我恨乌珩?”
“……我都要!”沈如意咬牙切齿。
“前者不需要你说,我非真的草木,后者,”沈平安眼中的淡漠散掉些许,声音也缓和了,“不可能。”
“他有男朋友,你个变态!”沈如意指着沈平安说。
沈平安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沈如意看了一会儿,上次见面之前,对方的身高还只将将超过他的肩膀,现在却已经与他鼻子齐高了,让他一时间差点忘了,对方不过也才十四岁。
“不是你想的那样。”否定后,沈平安也不想解释,以沈如意的见识,他的世界里没有除了拉钩上吊一百年和亲小嘴以外的感情。
沈如意失望地放下手,“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成长,而不是在原地踏步,你不愿意也无所谓,都是你的自由。”
“如果成长是变得跟你一样冷漠无情的话,那我还是保持原样算了。”沈如意用恨恨的语气说完后,撞开沈平安的身体,朝屋子那边走去。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房屋前的空地,看见水池子前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林梦之,一个乌珩。
乌珩手中捧了一条粉白色的鱼,鱼肚子圆鼓鼓的,鳞片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一样,跟手捧它的人的肌肤是相似的颜色,对方长发挽在耳后,凑近嗅着鱼身,然后被鱼尾巴扇了一下下巴,又叽里咕噜地拉开距离。
鱼从他手心跳了出去,没接触到地面就变成了一个粉白头发的男孩儿,脸色不算好看。
乌珩擦着手上的滑腻,解释道:“我只是好奇你好不好吃。”
这时候,林梦之已经给鱼缸换好了水,他抱着鱼缸,邀请秋李,“来,可以进来了。”
“脏。”秋李言简意赅地表达嫌弃。
“现在就这条件,还有水就不错了,你是不知道前面高温那会儿,尿都没得你喝,你还挑三拣四……”林梦之说道。
秋李直接转身进屋。
“哇,这哥们儿真的好难伺候!”林梦之看着乌珩。
乌珩把手伸进鱼缸洗了洗,余光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如意以及后面出现的沈平安,前者的表情在与自己视线相撞后,仓促避开,丢下一声冷哼,先一步冲进了屋子里。
林梦之抱着鱼缸,对走过来的沈平安意味深长道:“小孩子教育要趁早哦,免得最后长成乌芷那种小兔崽子样。”
三人一同进了屋,敖舍正好招呼开饭。
老人比所有人都先有动作,只见他一下子就把被子掀了开,从床上彻底坐了起来,两条干瘦的腿放到床边,神气十足地踩到底上,精神百倍地朝吃饭的屋子里走去,惊掉了屋子里众人的下巴。
“合着这老东西诓我们玩儿呢!”林梦之追上去要理论理论,却被大铁锅里的炖鸭子香晕了头。
“这是我们本地的麻鸭,变异之后个大肉嫩,下蛋也多,现在做血鸭最合适,”敖舍从碗柜里拿了一摞碗,揭开锅盖,给每只碗里都夹了好几只形似玉米但个儿要小不少的东西,“没有大米,只能暂时用没成熟的玉米当主食,芯子也能吃,你们可以试试,是甜的。”
窦露看着锅里,“还有姜蒜?”
“地里本身就有,末世一来我跟我爹就各刨了不少储存下来当种,前两个月才种下,现在长势很好,”敖舍也大方,说完后便又道,“你们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一些走,地里不止姜蒜,还有不少绿叶菜。”
“先吃饭吧。”敖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