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雅眨眨眼睛,哂笑道:“这有什么,现在几个人还有这个东西,想开点,我感觉好多人跟牲口都没区别了,还良知,屁嘞。”
阮丝莲没有说话。
她只是从不断摇曳的火苗中隐约看见了李束和杜遥远前后出现又前后消失的背影,她当然爱他们,朋友的那种爱,他们两个都是鲁莽直接的性格,在她无助害怕的时候,是李束陪着她,在剧烈的地震发生时,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她,脚下咔嚓一声,地缝打开。
她身体受到一震撞击,李束推开她,自己掉了下去,但没完全掉下去,她连忙扑过去抓住对方的手。
阮丝莲的身体在被往下拖拽。
她发丝时不时挠一下李束的脸。
“放开我,阮丝莲,活下去,阮丝莲。”
阮丝莲松手后,李束的身体笔直坠落。
这件事情她是不得已,但已经完全不符合她对自己的道德标准,换做以前的她,她死都不会放开朋友的手。
说完李束,张金雅努努嘴,“他自愿的啊,你也是没办法,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别的吗?”
阮丝莲手指轻轻一颤,她抿唇一笑,“没有了。”
“水开了,我去给你下面。”
阮丝莲的厨艺自然比不上张金雅,但张金雅也吃得很香,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边吃边说话。
“你不知道,我每天带回去的饭我基本都只能吃小半碗,其他的都被我哥和黄余吃了。”
阮丝莲:“你哥还抢你的饭吃?”
“那能怎么办?没有多的分量,我总不能看着他饿死。”张金雅吸溜着面条,叹道,“我哥他性格就这样,心其实不算坏。”
阮丝莲挑眉,难得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哦?”
“而且,黄余是异能者你们估计第一天就知道了,我哥就跟黄余搞上了,卧槽黄余插得我哥嗷嗷叫,我有点震惊吧,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出路都是自己找的嘛,他乐意,我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光听声音他也不是没爽到,就……随便吧,他比我豁得出去。”
阮丝莲点点头,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问张金雅,“你后面预备怎么办?”
“……不知道。”张金雅埋头吃了好几口面。
阮丝莲问她:“没有想过离开你哥吗?”
张金雅一怔,“离开他,但是……”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张金雅攥着筷子,“都有吧,我其实已经习惯了。”
“但现在已经是一个新的时代了,这是你的机会。”阮丝莲拾起脚边的一小块木屑,在指间捏磨着。
张金雅沮丧道:“我没有异能。”
阮丝莲轻柔一笑,“我也没有异能啊。”
张金雅突然顿悟。
她正欲开口,阮丝莲手指间的木屑插进指甲缝,她面不改色,轻声道:“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想好了,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找班长和乌珩商量,送你一些物资和防身武器,那样你上路可以更加安全。”
张金雅低头思忖了会儿,面汤上面还飘着一层油亮,青绿的野菜沫儿荡来荡去,她本来想开口问阮丝莲能不能把她当个厨子收下来着,但既然阮丝莲开口说送她物资让她带着走,张金雅又觉得自己再提要求好像有些得寸进尺了,所以她选择把自己的想法打消。
吃完一碗热乎乎的面,阮丝莲从屋里找了一件厚实保暖的狼皮外套递给张金雅。
张金雅抹着嘴巴,欢天喜地地换上。
“你可真好,难怪他们都对你好!”
女人换上新外套,爱不释手摸着上面柔软光滑的毛发,她没好意思问是什么动物毛,只觉得一穿上它,通体都热乎了起来。
“我走啦,我再想想,纠结纠结,想好了我就来找你!”
雪地里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院子外,灶炉的木柴被烧得噼啪炸响,阮丝莲在门口站了半天,才关上门转身。
然而,当她转身后,她却浑身一颤——张金雅的位置上,乌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那里,他手臂抻直,烤着火,给她一种遗世独立的游离感。
“你在给她的外套里放了什么?”过了良久,乌珩的声音轻轻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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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地哼着歌的张金雅,行至半路,脚步逐渐变得沉重,她被热面和柴火捂得温暖的身体也开始退温。
她跟张金楠年纪就差了不到三岁,小时候就一直打架,打到十八九岁,她实在是打不过了才停下,后面再跟张金楠产生矛盾争执,就是单方面殴打,爸妈也不帮她,但也不帮张金楠,他们说,输赢都要靠自己,她那时候没从爸妈的话里察觉到偏袒,还觉得他们是很公平的父母。
直到末世来临,张金楠能吃两口,她只有一口。
她对变成丧尸的父母迟迟下不去手,张金楠却能打开窗户,直接把两老从窗户里推下楼。
会不会有一天,张金楠也这么对她?
但是,青春期的时候,她被同龄男生尾随骚扰,张金楠那一个月都没去网吧,自己放学后就直接到她的学校来等她放学,和她一起回家。
她踏上台阶,在原地跺掉鞋子上的雪,神色小心地推开门。
客厅中间,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金雅关上门,站在原地,“我刚走进去,他们就发现了我,他们好几个异能者。”
张金楠漠然道:“说白了还不是你没用?我都能卖,你怎么就卖不出去?女的比男的还难卖?”
“……”张金雅心里难受,说不出话。
这时,张金楠回过头,他看见了张金雅身上的衣服跟之前出门时穿的不是同一件,而新上身的这一件,一看就比他们穿的要暖和,他翻了个白眼,“他们在这世道还享福了?有吃的没有?”
张金雅摇摇头,更不敢说自己刚刚吃了一大碗面回来的,张金楠估计能直接从嘴里把面抠出来。
“那把衣服脱了,我要穿。”张金楠走到她面前,黑着脸,脖子上还有几大块咬痕。
张金雅没说什么,她解开扣子,但是在脱外套的过程中,她身上突然掉下来一件东西,落在地板上,“啪”一声。
“什么玩意儿?”张金楠弯腰把地板上的东西捡起来,是用口袋包着的小半斤肉条。
“不是……这个……”张金雅看见是食物,心脏一抖。
张金楠捻起一根肉条丢到嘴里,他呲牙咧嘴地咀嚼着,阴森森地看向张金雅,“骗我?”
话落,他一拳头挥在了张金雅的脸上。
张金雅身体飞出去,身体滚了两圈,仰面躺在地上,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直叫。
她想也不想,抻起脖子便喊:“你他妈就是卖了屁股心情不好往我身上撒气!”
张金楠身形一顿,接着他快速奔到张金雅身前,沙包一样的拳头流星一样打在张金雅的脑袋上脖子上肩膀上,她几乎被锤成了一滩泥,口中牙齿都松了两颗。
在张金楠第不知道多少次举起拳头的时候,糊了一脸血的张金雅用吃奶的劲踹开了张金楠,她吃力地爬起来,手指摸索着碰到门把手。
“我要走了,你保重吧,操.你妈的……”张金雅吐出一口血沫子,打开门。
外面又飘起了雪,但她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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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始下雪了。”乌珩把板凳搬得距离灶炉近了些,偏头看了眼窗外,“看来窦露说得磁场变化不准确。”
阮丝莲坐下来,继续添柴,火再次变旺。
“我只是想帮她一把。”
乌珩“嗯”了一声,“不是也没关系。”他顿了下,又在后面接着说:“跟我没关系。”
火又燃了会儿,雪也下了一会儿。
阮丝莲把指甲里的木屑拔出来,鲜血直冒,她主动道:"其实不止李束,还有杜遥远,那天晚上,赵明想来叫人,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去,可能我当时也觉得他们半夜来叫人谈事有些冒昧失礼,在杜遥远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彻底意识到,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会变得自私,开始撒谎,利用身边的人,以后我可能还会变本加厉,我与我曾经坚守的那些东西背道而驰,我却不认为这是背叛,我想,这是我长大了的象征。"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乌珩下巴抵着膝盖,他垂着眸,“我说了,跟我没关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告诉其他人。”
阮丝莲怔愣了两秒钟,抿唇一笑,“你看出来了?”
“嗯,不然你不会突然跟我提起这些。”乌珩打了个哈欠。
阮丝莲还想说什么,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她过去打开门,张金雅抱着手臂,身上的外套不见踪影,满脸血和泪,她咬着牙,看着阮丝莲的眼神微微发亮,“我想好了。”
阮丝莲倒水让张金雅洗脸,准备了一大包物资,主要是穿的和吃的,交到张金雅手中,还给了她一把砍柴刀。
“这么大的雪,你要不要住一段日子之后再走?”阮丝莲担忧道。
“不用,我要是不走,我哥肯定会来骚扰我,我做直播的时候全国跑,尤其是汉州周边,我基本上跑遍了,再过二十多公里就有一个小镇,我去那里先呆着。”张金雅拒绝留宿后,转身走进雪地里,漫天雪花中,她回头,“我有一种人生重启的感觉。”
阮丝莲目送她离开。
“她厨艺很好,我们其实可以把她留下来。”她在乌珩旁边坐下,柔声道。
乌珩不咸不淡道:“那你就可有可无了。”
阮丝莲没有再出声。
风雪愈发狂烈,气温却没有降得太厉害,只是狂风如狼嗥般叫嚣,吵得人睡不了。
X竖着躺在乌珩和林梦中间,它跟乌珩面对面,乌珩埋进它柔软暖和的胸毛里,才不至于身体发冷。
翌日,积雪加深,林梦之和窦露都觉得训练可以暂停一天。
但薛慎却说吃得苦中苦。
阮丝莲给他们一个个都递去皮帽子皮手套,还有长长的毛围脖,众人包裹得比前几日更加严实,就林梦之稍微好点儿,火系没那么怕冷,行走的暖炉。
乌珩也朝阮丝莲摊手,“我也要。”
“你要跟他们一起上山?”阮丝莲手里的帽子确实有余,没发完,“这么冷,你留在家里吧。”
乌珩摇摇头,“我想吃新鲜的食物。”
窦露瓮声瓮气,“那些狼肉还不新鲜啊,也没多少天啊。”
林梦之撇撇嘴,“他要吃活的满地跑的。”
阮丝莲这才将手中余出来的帽子朝乌珩那边递,半途中,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伸来,一把抽走了帽子,丢至一旁。
众人好奇地看向抢帽子的谢崇宜。
谢崇宜慢条斯理,眸子里的湖面丝毫不因他人的注视而震荡,“活的?在家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