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铁横秋忽而柔下眼神,伸手抚摸月薄之的脸庞:“我知道你不是。”
月薄之猛地抬眸,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铁横秋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鬓角:“好啦,咱们再不这样吵架拌嘴了,你说好不好?”
月薄之怔了半瞬。
铁横秋把手按在他的脑袋,拥住了他,安抚似的抚他的背。
月薄之身形原本比铁横秋还要高大些,此时被他这样圈在怀里,只得微微缩着脖颈,长睫轻颤,竟像只一时无措的虎崽。
可这怔忡也只维持了片刻。
下一秒,那只仿佛乖顺下来的虎崽猛地眼神一厉,瞬间反客为主,一把将铁横秋扑倒在地,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月薄之的吻来得又凶又急,像是要将方才片刻的失措全都讨回来。铁横秋被他压倒在下,先是惊愕地睁大了眼,随即眼底漫上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唇齿交缠间带着一丝狠劲,却又在厮磨中渐渐软化。
月薄之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动作缓慢下来,气息却依旧紊乱。
待到月薄之力道稍松,铁横秋便加深了这个吻,不再是承受,而是引导。舌尖温柔地舔去那一点血腥气,勾缠著,抚慰著,将那股暴烈的气息慢慢化开,化作一片湿暖的绵长。
月薄之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喟叹,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绷紧的脊背软化,将全身重量交付给对方,全然沉没进这片温柔之中。
铁横秋收拢手臂,将他更紧地拥住,将他所有的棱角都妥帖纳入。
月上中天,清辉泠泠,洒落在一片漆黑的密林深处。
何处觅正盘膝坐在一方青石上,心神沉入内境,呼吸悠长,与天地精华交融流转。
骤然间,左侧灌木丛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像是枯枝被踩断,混杂衣袂快速拂过草叶的声响。
他双目倏地睁开,精光乍现:“谁?!”
厉喝出口的同时,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已破空斩出,瞬间将丈许外那团浓密的草丛拦腰劈开!
草叶纷飞,月光趁势泻入。
但见被剑气劈开的狼藉之中,一人正半卧于地,衣衫破损,沾着泥污与疑似干涸的血迹,姿态狼狈不堪。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惊住,正抬臂挡在额前,指缝间露出一双映着月华、写满惊惶的眼。
“苏若清?”何处觅一怔。
月光惨淡,映出女子狼狈的身形。她伏在碎草残叶间,衣袍破损,血迹斑斑,显然伤势不轻。掌边一堆焦黑灰烬尚未散尽,看着是太虚流影符燃尽的残迹。
何处觅心头微动,已大致揣测出前因:这女子怕是遭了强敌,不得已动用珍贵符箓遁逃,却因伤势过重、灵力紊乱,竟误落于此。方才那点声响,想必是她支撑不住弄出的动静。
而他以为是宵小之徒,一剑劈去……
思及此,他敛起眼中凌厉,上前两步,却并未过分靠近,只沉声问道:“苏道友,你可还好?”
苏若清艰难地抬起眼帘,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于何处觅的脸上。她嘴角无力地牵起一抹苦笑,气若游丝:“竟然是你……”
何处觅想起两人上次在擂台比武,心中也是一片感慨。
苏若清蜷缩着身体,握住何处觅的衣摆:“我想明白了,到底是我错了,不该那样看轻你。你失了剑骨还能重新振作,怎么能算是废物呢?明明是最了不起的人。唉,你比我强了十倍……”
何处觅听她忽然吐出这番言论,心中疑云顿生。他缓缓蹲下身,并未接她的话茬,只平静道:“不必多言。你伤得很重,我先送你回客舍,交由你同门医修照料。”
苏若清猛地摇头,涣散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执拗:“不、不能回去……”
何处觅眉头微蹙:“苏道友,你……”
话未说完,却见苏若清猛地咳出一口瘀血:“我师尊昔日对你实在是……但又何止对你?她性情桀骜,行事张扬,在外人眼中怕是称得上一句‘飞扬跋扈’……”
她喘息片刻,眼中浮起一片朦胧的水光,却兀自笑了:“可她待我……却是这世间最好的师尊。无论我闯下何等祸事,是对是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护在我身前……我的骄纵,我的傲气,皆是来自于她……若没了她,我不过是草芥一般。”
何处觅闻言,眼眶蓦地一热。
自然不是因为他心疼苏若清,却是因为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想起娇宠自己、到最后剖丹成全自己的母亲。
“别说这些话了。”何处觅压下喉头的酸涩,“我带你去疗伤……”
“求求你!”苏若清泪如雨下,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愿自剖金丹奉予你修行!只求你……求你还有一丝正道心肠,为先师主持公道……”
何处觅心头一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了什么?”
苏若清猛地抓住何处觅的臂膀:“是……”
恰在此时,侧方的林叶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窸窣声响。
两人骤然噤声,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枝叶轻摇,一道修长身影自月光未及的暗处缓步走出。来人衣袂飘然,身姿清逸,宛若玉树临风。
待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苏若清脸上残存的血色霎时褪尽,嘴唇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何处觅亦眯起双眼,待辨认出来人后,语气一松:“……大师兄?”
月光流淌在那人清俊的眉眼间,正是素来稳重可靠的万籁静。
何处觅心中稍安,正欲开口说明眼下情状,却忽觉臂上一沉。
苏若清冰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他的衣袖,细微的颤抖透过布料传来。
何处觅话音顿住,倏然回头,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望向万籁静的眼中盈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
何处觅凝视着苏若清惨白的面容,心头念头飞转。
而万籁静已缓步走近,身影投下的阴影渐渐将二人笼罩。望着此刻的大师兄,何处觅没来由地想起当年面对云思归时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
这个念头令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不、不可能……这怎么会……这可是大师兄啊!
万籁静温和一笑:“苏道友受伤怎么这么重,可是遭了歹人袭击?”
苏若清哆哆嗦嗦的一句话说出来,唯有鲜血自唇角无声滑落。
万籁静轻轻“哦”了一声,语气依旧平和:“伤势不妙,还是容我先带她回去医治为好。”
说着,他便优雅地俯身伸手要搀扶苏若清,神态温和举止自然,仿佛全然不存半点恶意。
何处觅一时怔忡,眼看万籁静即将将苏若清带离。
就在此时,苏若清冰凉的手指猛地收紧,死死攥住何处觅的臂弯,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何处觅骤然回神,脱口而出:“不……”
听到这话,万籁静眼眉一挑:“何师弟,难道信不过我?”
何处觅浑身猛地一颤。
万籁静拍了拍何处觅的肩头:“我待你可算不薄?反观凌霄宫这对师徒,却是如何对你的?”
第188章 【】狗传闻的由来
何处觅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万籁静道:“我从来恩怨分明,你是我的师弟,我自然对你好。只要你别叫我伤心失望就是了。”
何处觅摇摇欲坠,心神大乱。
就在他恍惚之际,万籁静已顺势一带,将苏若清轻巧地拉了过去。
何处觅尚未回过神来,万籁静与苏若清的身影已倏然消失,融入夜色,再无踪迹。
唯留他独坐原地,怔怔望着深林中流淌的苍白月光,四下空寂,只余风过疏叶的簌簌轻响。
纵酒城,客栈中。
天字第一号上房,门外。
魔侍们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到底吵到到什么程度了呢……”一名魔侍压低声音问道。
魔侍长低声呵斥:“安静。”
门内显然被月薄之布下了结界,魔侍们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瞎操心白忙活。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朱衣的俊美青年自楼梯转角缓步而上。
“啊,夜护法,您可算来了!”魔侍长连忙迎上前去。
夜知闻手里还捏着几颗瓜子,漫不经心地问:“里头吵得如何了?”
魔侍长苦笑:“什么都听不见啊。”
夜知闻一撇嘴:“那你叫我来看什么啦!”
魔侍长:……您还真的就来看啊。
就在这时,楼梯转角处又转出一道身影。
众人一见,连忙拱手行礼,神色间的恭敬与对待夜知闻时截然不同:“您也来了。”
霁难逢缓步走至门边,淡淡一笑:“我看倒没什么要紧的。都散了吧。”
魔侍长听霁难逢如此说,仍是半信半疑:“您确定里头没事?”
霁难逢并未多作解释,依旧含笑说道:“若放心不下,你们继续守着也无妨。”说罢,他朝夜知闻招了招手,“走吧,我们下楼喝酒去。”
夜知闻对霁难逢倒是极为信服,当即点头:“既然没戏可看,那便喝酒去!总不能白白浪费我辛辛苦苦揣了这一路的瓜子。”
霁难逢轻笑一声,也不多言,转身便向楼下走去。夜知闻立刻跟上,将手里那把瓜子揣回袖中,嘴上叹道:“可惜了,本想当个零嘴儿听场大戏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一个魔侍嘟囔道:“以前魔尊发癫的时候,夜知闻可是和我们一样发抖,如今倒还有闲心看戏?!”
魔侍长瞥了楼梯口一眼,淡淡道:“平常是抖得很利害,但只要有霁难逢在边上,他就能抖威风了。”
仔细想想,若是挨着霁难逢,再灌上几杯酒,夜知闻甚至都敢刺上月薄之两句。
那魔侍恍然大悟,咂嘴道:“啧,真叫他交到个好朋友了。”说着,他沉吟道:“好羡慕这样的友情啊!”
魔侍长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陷入思考:为什么我的队友都是这种智商?
霁难逢和夜知闻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寻了处临窗的安静角落坐下。很快便有侍者奉上酒具和几样清淡小菜。
霁难逢执壶,琥珀色的酒液稳稳注入夜知闻面前的杯中,香气清冽。
“怎的?没看成戏,很失望?”霁难逢抬眼笑问,自己也斟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