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归素来都亲切地称呼月薄之为“薄之”,如今用了“月尊”这个敬称,听起来不但不觉得有敬意,反而是充满了火药味。
令人意外的是,诸位掌峰都神色如常,对云思归的反常态度没有任何诧异,反而默契地站定了方位,隐隐结成困阵之势。
殿内众弟子虽察觉气氛剑拔弩张,却如雾里看花,不明就里,只是屏息垂首,不敢妄动。
何处觅悄悄侧目,向万籁静投去探询的一瞥。
万籁静面色如常,眼底却同样暗涌着不解的波澜: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连他这个首席弟子也全然摸不着头绪。
万籁静眼帘低垂,余光扫过月薄之空荡荡的身侧。
素来与月尊形影不离的铁横秋竟不见踪影,万籁静心头顿时一紧。
万籁静有所不知,月薄之猜到云思归来者不善,特意寻了个由头将铁横秋支走了。
此刻,铁横秋正在离主峰最远的山坳里寻找根本不存在的药草。
月薄之看着云思归,冷冷一笑:“宗主,我身体不好,没这精神打哑迷,有话不妨直说?”
云思归站立而起,声音沉痛:“薄之啊,你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对你视如己出,寄予厚望,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辜负我的寄望……”
殿中弟子们闻言俱是一怔,疑惑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月薄之:月薄之是犯下了什么大错了吗?
月薄之低笑出声:“辜负?……宗主不妨说说,我究竟辜负了什么?”
云思归长叹一声:“你休要再骗人骗己了!你这状况,根本不是灵气凝滞,而是使用邪法,掩盖一身魔气!”
众人听到“魔气”二字,倒抽一口凉气。
几位掌峰已然暗中掐起了法诀。
何处觅惊得后退半步。
万籁静也险些站立不稳:云隐宗两尊镇山之宝,都入魔了?
我还当什么大师兄?
还是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月薄之眉梢微挑:“宗主这般指认,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云思归广袖一挥,七大掌峰应声而动,殿中地上亮起符文,金光流转间凝成一座试心大阵。
云思归朗声道:“只要你过得了我们的试心阵,自然还你公道!”
“还我公道?”月薄之看着脚下缓缓浮起的图腾,嘴角冷笑更甚,“不如请宗主与我一同入阵——这才是我要的公道。”
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使人心惊。
掌峰们脸色微凝,万籁静也捏紧了手指。
云思归却神色如常,挺立如松:“休要妖言惑众!”
他抬起双手:“启阵!”
七位掌峰闻声而动,各自掐诀结印,七道灵力如虹光贯入阵中。
殿内顿时狂风大作,试心阵的金色符文疯狂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
云思归暴喝一声:“试!”
阵中金光暴涨,瞬间将月薄之单薄的身影吞没。
只见金光映照之下,月薄之身上隐隐透出黑气。
殿内一片哗然,弟子们惊得连连后退。就连主持阵法的几位掌峰也面露骇然:“竟真如宗主所言,月薄之果然入魔了……”
万籁静身为首徒,还是率先冷静下来,振袖一挥,清喝道:“众弟子,随我护法!”
这一声如晨钟暮鼓,瞬间惊醒慌乱中的同门。
弟子们在万籁静指引下迅速列阵,各占方位,灵力流转间结成护法阵势。
云思归见状,唇角扬起一丝满意的弧度,朝万籁静略一颔首:这个首徒,到底没让他失望。
万籁静祭出流光阵盘,目光锁定在月薄之身上。
他表面上忠实地执行着护法的职责,但心头疑云密布:若月薄之当真入魔?
但以他的修为,怎么会被试心阵困住呢?
我看他倒真像是……灵脉被封,无力运功,才招架不住云思归的突然发难。
万籁静垂眸不语:他实在很难相信月薄之真的入魔了。
昨夜云思归才去了结界吸收魔气,今天一早,他便聚集同门,指认月薄之入魔,时机未免太过蹊跷。
万籁静眉心一跳:该不会是故意陷害吧?
万籁静心中波澜叠起:是了,一定是这样。
云思归如今是掠夺灵骨的魔修,对月薄之的绝代剑骨产生贪念,那是自然之事。
恰逢月薄之受了伤难以运用灵力,他便故意设计陷害,以谋夺剑骨。
万籁静心神不定之下,抿了抿唇,脑海里又掠过铁横秋的脸庞。
若月薄之真的被污名害死在此,只怕铁横秋也难善终。
这个念头如电光般划过脑海,万籁静指尖猛地一颤。阵盘上的符文突然紊乱了一瞬,映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大师兄?”何处觅察觉异样,低声唤道。
万籁静微微回头,看着何处觅,心中一沉,蓦地开口:“唉,若月尊如此,铁师弟怕是难逃牵连!”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字字如刀。
何处觅闻言瞳孔骤缩,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颤。
果然,如万籁静所料,何处觅暗暗运转灵力,发出一道金光纸鹤,自去寻铁横秋通风报信:“危,快逃!”
看着这一幕,万籁静故作惊讶:“四师弟……”
何处觅咬牙道:“大师兄,你若要告发我的话……”
万籁静撇过头:“你别说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何处觅眼瞳闪着光彩:“谢谢师兄成全。”
万籁静苦笑,暗忖:他还谢谢我呢。
“当真是……虚伪至极。”他在心底冷冷地评判自己。
金光纸鹤飞出的当下,云思归几乎立即察觉了。
他目光扫向何处觅的时候,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好个吃里扒外的蠢货。
不过,云思归暂时不打算为此分神,因为他全身心只在眼前。
云思归负手而立,睥睨着被困在金光大阵中的月薄之,一派成竹在胸之态。
“……若非我当年留情,焉有你今日?”云思归眼底燃起贪毒的炽焰,“先天剑骨,梅蕊血肉,你这一身造化,也合该归我所有。”
第116章 铁横秋赶来
云思归广袖翻卷,指掐天罡,一声清喝震彻云霄:“七曜轮转,星锁天元——起!”
七大掌峰应声而动,瞬息间各据一方,七色光华自阵中冲天而起,列阵显化出七曜星相,煌煌威压如天倾覆,竟令方圆百里的云海为之凝滞。
月薄之足下地面浮现周天星图,七道星光自星位迸射,化作锁链,层层缠绕其身。
立在金星位的掌峰冷声道:“七曜封魔,便是天魔降世也难挣脱。”
七道星力所化的锁链将月薄之死死禁锢在原地,令他动弹不得。
事已至此,七位掌峰齐声喝道:“宗主,魔气已封,请诛魔!”
云思归负手而立,目光在月薄之身上细细打量,从那被星链勒出鲜血的手腕,到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最后落在那张即便受困也不改高傲的面容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既要取这一身骨血,自然不能当众把月薄之击杀。
“诸位且慢。”云思归抬手制止,声音温和得似乎十分慈悲,“我看这孩子眉宇间尚存清明,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误入魔道。仙门正道,当以教化苍生为己任,岂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
一名掌峰急道:“宗主!他方才魔气冲天……”
“不必多言。”云思归袖袍一挥,“本座自有分寸。来人,先将这孩子押入传神峰,待查明缘由再行发落。”
说着,他凝视着月薄之,眼神就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
七位掌峰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逆宗主之命。
为首的掌峰暗叹一声,低语道:“宗主终究念着当年与罗浮仙子的情分……”
其他几位掌峰也纷纷颔首,心中感慨:宗主当真是仁厚至极。可惜这月薄之入魔已深,怕是要辜负这番苦心了。
如此,七大掌峰各执一道锁链,踏空而行,拖拽月薄之而起,掠向传神峰顶。
七道星链当空交织,七大掌峰踏云而行,将月薄之如囚鸟般悬吊于九霄之上。锁链铮铮,在长空中划出七道璀璨流光。
月薄之青丝散乱,素白长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却仍掩不住那一身清冷气度。
他神色淡漠如霜,眸中古井无波,仿佛被锁住的不是自己。
唯有当传神峰顶那尊古鼎映入眼帘时,他眼底才骤然掀起一丝波澜。
夕阳下,雪峰顶,传神鼎孑然而立,隐隐透出一股清幽香气。
月薄之瞳孔微缩,死死盯着这一口冰冷的古鼎。
云思归将月薄之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他果然知道了什么……
还好,我先下手为强!
“落!”云思归一声令下,七道星链骤然下沉。
月薄之重重摔在传神鼎前,单膝跪地,却仍倔强地昂首望向古鼎,那眼神似深秋的倦鸟,望着被天火焚尽的故林。
云思归转身对七位掌峰道:“诸位辛苦了,且先退下吧。”
七位掌峰闻言一怔:“宗主,此魔修为莫测……”
“我自有分寸。”云思归目光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