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戏可比姑娘扭腰好看多了。
“嘘。”荀还是不知何时将面具重新戴上,只露出个嘴巴,轻声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说:
【1】挂衣:第一次接客(来源百度)
第27章
永极楼作为东都最大的青楼,达官贵人一向很多,为保隐私,通常会从小路到包厢就坐,点上熟悉的姑娘,倒也不怕被人撞了去。
邾国允许青楼的存在,自然也默许了官员偶尔放松享乐,只要不在明面上太难看,皇帝也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像永极楼这种较大的青楼,背后大多有官员支撑,也就是说,老鸨看上去是这家青楼的老板,实则幕后还有其他人坐镇,而那个人在朝廷里有着一定的地位,可以保证青楼在天子脚下也能安然无恙。
正因如此,老鸨才会有恃无恐地要求二楼雅间的客人证明身份。
一个玉牌暂时平息了下面的议论,老鸨乐呵呵地吩咐水儿下去准备,其余人很快散了。
“这就是你说的热闹?莫不是你还想去看看这姑娘是怎么伺候人的?”谢玉绥看见大厅的一角,俞嘉平正愤愤地甩着袖子,但也仅此而已,在朋友的劝和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拥着几个姑娘离开,看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后续的样子。
“我没说热闹在俞嘉平身上啊。”荀还是玩着杯盏,他很喜欢玩杯子,尤其是兴致好的时候,喝完一杯酒后咬着杯子上下晃动,像个小孩儿。
谢玉绥瞧着他这个小动作,伸手将杯子夺了下来,扣在桌子上。
荀还是眯着眼睛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眉毛一挑,有些不悦地想要上去抢夺,却被谢玉绥拍开了手。
“酒量差就少喝,小心说错话。”
荀还是有些木讷地看着自己被拍得微微发红的手背,之后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过来,指着手背道:“你打我。”
“怎么,要打回来吗?”谢玉绥将其余酒壶收到一侧,确定荀还是伸手够不到,而后挑衅地看着,“还是说你想打一架?”
荀还是听着挑衅的话并未有何反应,继续指着自己的手背重复道:“你打我。”
谢玉绥没想到荀还是会因为这样轻飘飘的一拍不依不饶,但又觉得自己着实没必要跟一个醉鬼计较,遂软了语气问:“真拍疼了?”
“唔……”荀还是的表情大多藏在面具后面,唯有一双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微微张开,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收回手自己揉了揉,不知道是真拍疼了还是怎么着,总之没再说话。
荀还是的性格本就难以捉摸,现在有了酒的加持似乎更飘忽不定了。
谢玉绥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将人带回去醒醒酒再说,就听那人突然开口。
“你是在……哄我?”
谢玉绥抬头,目光正好撞上那双眼睛。
哪怕面具再骇人都未曾影响那双眼睛,反而显得它更加幽深。
这算哄吗?说不上吧,不过是因着懒得计较顺嘴说了一句。
谢玉绥本想否认,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没有”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拖沓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而后那双眼睛越来越亮,眼尾越来越翘,正当谢玉绥以为荀还是要嘲笑他一番的时候,却见那人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意外的老实。
如此一来谢玉绥更加不懂了。
荀还是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会碰见一个人哄自己,虽然起因是他闲着无聊,又从未被人这样拍打,带着调戏的心思随口说的一句话。
上一次被人这样安慰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才十岁,家里突遭变故,全家就只剩下他一个,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又差点被火烧死。
就是那天,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感觉到善意,好像也是最后一次得到安慰。
荀还是讽刺地笑了一下,在谢玉绥的注视下拿过酒杯酒壶,谢玉绥皱着眉头刚要去夺,荀还是先一步攥住他的手腕道:“没醉,没骗你,我的酒量一般人喝不倒,先前跟你说的那些也是真的。”
话已至此,谢玉绥没再拦着,看着荀还是连喝了两杯后有些不解,方才还笑语晏晏的一个人怎么周身突然冷了下来。
四下喧闹中和着小曲儿,还有姑娘们的笑声,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
谢玉绥原本想问荀还是什么时候离开,结果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紧接着就是东西摔落的声音。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停在门口,紧接着听见一个女人轻叱一声:“开!”
房门猛得一震,接近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那扇看起来结实的门其实都是花架子的人,一脚之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灰尘四起,谢玉绥捂着鼻子,一抬眼就见荀还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靠在最里侧的栏杆上,端着酒杯好不自在,一身青色的衣袍上纤尘不染,笑眯眯地看着谢玉绥呛了一嘴灰。
门跌落的一瞬间涌入了许多人,穿着深棕色的短衫,作家仆打扮,且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到青楼捉人,捉到了他们这间屋子。
家仆围了一圈,一个打扮雍容的女人站在门口,双手叉腰,一脸怒色地扫了一圈,眼神落在谢玉绥身上有片刻的愣神,而后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样,紧接着目光扫向荀还是,看着他带的面具后先是一骇,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的惊骇逐渐变成了盛怒,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直奔着荀还是而去。
这可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且不说这妇人想要怎么样,就里面这位也不是好惹的主,他可没什么不杀老幼妇孺的原则,是一个实打实的杀神。
谢玉绥不想在这里招惹麻烦,先一步挡在荀还是面前出声道:“敢问这位夫人有何事?”
这是荀还是今天第二次愣神。
他不知道谢玉绥是何心思,只看着他维护的样子半眯起了眼睛。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遮挡在面前的背影,墨绿色的轮廓莫名与记忆力的一道影子合在一起,那道影子在他年少的时候无数次重现在脑海里,却再也没有在现实中见过。
女人的吵闹声很快唤回了荀还是的思绪,他向前走了两步,拍了拍谢玉绥的肩膀示意他让开,随后站在一侧对着妇人拱手作揖,随后微笑道:“不知这位夫人贵临此地可是有何要事?”
妇人在听见荀还是的声音后有片刻的愣神,随后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之后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眼神飘忽半晌。
就着这个样子众人都知道,她认错了人。
全场的人都看出来妇人认错了人,好像只有荀还是没看出来,依旧眉眼含笑地看着妇人,见其没有答话,又有些懊恼道:“可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夫人大可开口,在下竭尽所能。”
妇人面上僵硬片刻之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尴尬的样子瞬间又变回盛气凌人,指着荀还是道:“好啊,你们怕不是合起伙来匡我,故意戴着这面具,便是为了蒙施的障眼法罢!”
说着她指着荀还是,冲着周围的家仆喊道:“你们给我摁住他,其余人接着给我搜,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对狗男女!”
女人带着一些家仆声势浩大地出门往另一侧走,剩下的家仆则听令上前,然而就在他们想要动手的前,突然一阵冷意劈头盖脸地铺了下来,似是一道网让他们动弹不得。
这是一件十分邪门的事情,点穴且还有个过程,哪怕是气刃也会让穴位一痛,可现在,别说是痛了,他们只觉得浑身极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明明屋子里暖烘烘的,四处都是胭脂味,可到了鼻子里就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些寒意里似有若无地夹着血腥味。
而后他们就看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优哉游哉地走到桌子前坐下,端起酒杯对着他们举了举说:“各位可是要喝点?”
原本还仗着人多盛气凌人的家仆们就像见鬼了一样,但他们只有一双眼睛能动,外面看热闹的不知所以然,只当他们行使着看管的责任没再多留,闹哄哄地跟着妇人去了下一个雅间。
荀还是端坐在一侧,瞧着谢玉绥还站着,凑到他手边小声道:“你不是问好戏吗,这是来了。”
“好戏是捉奸?”谢玉绥觉得荀还是在逗他玩,有些无力,“其实你让我在宅子里安静的等些时日也不是不可,没必要……”
“有必要,这戏可不是每天都能见着的,你且看着。”荀还是咬了咬杯子,目光落在门口。
在荀还是喝掉第三杯酒的时候隔壁终于有了动静,这次不再只是破门而入,其中还夹杂着哭喊声,然后就见门口一个穿着清凉的姑娘哭着往外跑。
“那是……”谢玉绥眯着眼睛不太确定。
“水儿姑娘。”荀还是将他的话补全,而后摇摇头一脸可惜,“我就说王爷喜欢就收了去,现在这样估摸着内心留下烙印,以后怕是生意都不好做咯。”
既是水儿姑娘跑了出来,想必这妇人找的正主正是隔壁雅间的人,只是这妇人怎么就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巧,而荀还是又怎么知道这出戏……应该不是一出简单的戏罢。
荀还是察觉到谢玉绥探究的眼神,轻笑一声说:“方才那个玉牌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有何说法吗?”那玉牌虽模样不错,质地也好,一看就是寻常公子喜欢挂在身上玩意儿,想来应该并无实际用处,不然也不会随意扔给青楼老鸨。
荀还是:“玉牌没什么说法,只是这玉牌来历不一般。”
谢玉绥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结果还没等到荀还是接话,就听外面有人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若不是当初你拜到爹爹门下,借着爹爹关系,如何能走到这一步?如今却为一个风尘女子负了我,我且要闹到宫里去,让陛下给我评评理,看看你这个中书令还有没有脸面见人!”
听着这话,谢玉绥一脸难以置信,而后他听见荀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那是中书令焦广瑞的玉牌。”
作者有话说:
困得不行,有问题明天再修QAQ,元宵节快乐~
第28章
因着前面铺垫过多,谢玉绥本以为荀还是会带他去看看堂堂中书令是怎么被夫人管教的,不成想趁着其他人全都跑到隔壁的时候,就这么大喇喇的带着他走了。
当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敢情就只想看小两口吵架,甚至连过程都不看,一个开始就完了。
直到上街走了好远,荀还是才将脸上的那张面具扯到后脑勺,冲着谢玉绥扮了个鬼脸道:“没办法,熟人太多,万一回头告发中书令的时候将我一并带进去,不好办啊。”
之后他又带着谢玉绥在街上晃荡一会儿,买冰糖葫芦时正巧看见一行人急匆匆地路过,看模样是冲着云弄巷去的。
两个人回到宅子各自安歇,第二天一早,谢玉绥意外得知荀还是叫他去过早。
进了厅堂,荀还是已经坐在那,一旁伺候的还是昨天送早餐的人,只是这次桌子比昨天大了些,一半已经布好,唯有荀还是面前还是空着的。
荀还是一向起得早,本等着摆桌百无聊赖,这会儿看见谢玉绥眼睛一亮,招呼着他坐到对面,擎等着布好餐食后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送餐的人没变,连衣服都没变,谢玉绥一转头就看见他鞋子上的暗纹,明显不是民间该有的样式,想必是个皇帝信任的人,不然也不会派他做这种事。
荀还是对吃食一贯不挑,也懒得跟人多争辩,便是这种加了料的都能吃得坦然,所以从来没管每次吃饭时身边多出来的一双眼睛。
灰衣人深知这点。
起初他方一知道要给这位煞神送吃食时险些吓尿裤子,走路发飘,第一次布菜没少洒出来,生怕自己命折在这。
但送了多次后他发现,似乎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危险,不过是自己吓自己,外界传言不尽属实,这位大名鼎鼎的天枢阁阁主每天都只是神色恹恹地看着他动作,随后一言不发地吃完,然后起身离开,独留他收拾完东西走人。
恐惧渐消,再对着荀还是那张过于惊艳的脸,慢慢的他有些忘了自己这些时日伺候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主,忘了这个主究竟有什么样的传言,更忘了第一次来这时是什么样心态,所以这会儿乍一看见荀还是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主子让咱在这看着您……”
“啊!”
话说了一半,音突地上挑,紧接着一声惨叫险些贯穿整个宅子,声音尖细刺耳。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一根筷子正立在脚背上,将他牢牢定在地面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不知何时消失了的恐惧再次爬了上来,本能驱使下,他疯了似的想要逃,可先前给他的机会不曾珍惜,现在无论如何脚都抬不起来,因着挣动,血流的更快了,疼痛逐渐变成麻木,可心里的那些恐惧越放越大,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荀还是,杀人不眨眼的荀还是!
他后悔了,然而世间并无后悔药可吃,似乎自己就要被这种肃杀的气氛勒死。
正当这时,他听见主位那人用着柔和的声音慢条斯理道:“既然不想走那就钉在这吧。”
说罢拿起搪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因着天气暖和,一路过来粥尚未凉透,隐隐还冒着热气,荀还是有些嫌弃地皱着眉。
粥颜色透亮,里面还加着肉丝,本是香味馥郁,可到了谢玉绥面前看着极为碍眼。
“一大早就吃肉,倒也好消化。”他话里满含深意,荀还是听见后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对着空荡荡的门挥了一下。
一个黑影落在门口,无声地走到灰衣内侍身旁,矮下身毫不犹豫地拔下筷子,在他又要张嘴嚎叫时,速度极快地将筷子塞到他嘴里,直接将人扛走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厅堂里就只剩下荀还是搅动米粥的声音,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米粥上的热气逐渐消失,荀还是突然轻笑一声道:“怎么的看不惯这碗粥?”说罢端起就要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