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头很早之前就管不了我了。”奥雷冷嗤道:“走之前我还和他说,让他把脖子洗干净点,等我有空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见人依旧神情严肃,他随口安抚道:“放心吧,他只知道我带走了剑,却不知道我将剑带来了哪里,不会将麻烦引到白塔大学里来的。”
作者有话说:
奥雷,我们的冷酷杀手男二,拿着热血笨蛋剧本
第114章 实验
独自一人时,特别当他离开白塔大学,诺瓦能够隐约在四周感知到一种窥探的视线。隐晦的,狂热的,黏腻的,令他想起那名“生命之子”死前狂热的喜悦,仿佛生命的缺憾都因此而完整。
但是每当阿祖卡在他身边,那些视线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解决了寒冷问题后,教授干脆胆大包天地去街上乱逛,甚至故意找借口甩开人独处——但那些视线的主人始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就像在忌惮些什么,仅能通过从余光闪过的衣角、街角突兀的脚印亦或砖墙消失的灰烬证明,他感知的并非什么幻觉。
但当他询问神眷者是否发现了什么时,却当场被人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后颈。
“……所以这就是您近期突然频繁使唤我干杂活的理由?”阿祖卡似笑非笑盯着眼前那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混蛋,只觉得牙齿一阵阵发痒。
去镇西收发信件,走到半路突然用“多功能通讯器”要求他前往镇东的指定店铺购买某个品牌的墨水,回程的时候又要求他返回镇北买些茶点——平日里教授一向喜欢讲求效率,阿祖卡甚至怀疑对方对他的每日行程都有进行过精确到分钟的最速规划,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擅长折腾人的时候。
那家伙似乎有些生气了,诺瓦有些走神地想,他思考了一下,拍开对方的手,认真而严肃地夸奖道:“你很棒,你是我最好的助教。”
“而且我也是为了计算那些家伙的大致行动轨迹。”教授迅速从桌子上举起一张繁复的草稿纸,得意洋洋地拍到同伴脸上:“这是我推测得来的窥探者每日大致行程——你看,依据估算,他们每到深夜会频繁汇聚在镇北一处废弃的垃圾填埋场,我怀疑那里就是这些人的临时碰头点。”
阿祖卡:“……”
他缓缓揭开脸上那张写满了复杂算式和线条的草稿地图,轻轻叹了口气:“您就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危险吗?”
“我有带枪,而且身上有你设下的守护法术。”诺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况且那群人明显在忌惮你,每一次我都不会离你太远,他们不敢出手。”
“而且你明明也发现了那群人。”他有些不满地责备道:“你不想打草惊蛇,我也不想,我俩明明目的相同,做法相似,你却生我的气?”
然后他又被人捏住了后颈——这一次对方用了些力气,颈后隐隐的酸胀顿时变得明显,诺瓦下意识嘶了一声,气恼地反握对方小臂,寻着应该是尺神经的位置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放手!你这都什么破习惯?”
结果顺理成章地打了起来——准确来说是他气势汹汹地寻机进攻,另一人风清云淡地招架化解,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诺瓦就开始觉得无趣了,那家伙纯粹在逗人玩儿,他总不能掏出手枪抵在对方额头上——结果刚想示意停战,脚下忽然一滑,阿祖卡立即将手垫在教授腰后,手背骨骼砸上办公桌沿,发出沉沉一声闷响。
“……还是撞着了?”见人忽然一言不发,脸色难看,救世主皱了皱眉,试图将人扶起来。
结果那家伙只是隐忍地闭了闭眼睛,言简意赅地回答道:“腰,闪着了。”
阿祖卡:“……”
一时间他简直哭笑不得。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种话只会从族里老人没牙的嘴里出现。
“我看看。”救世主叹了口气,将人扶着肩膀从桌子上拉了起来,没等对方出言拒绝,便迅速解开厚重的外衣,隔着一层里衣,将手心抵在另一人的后腰上。
透过轻薄的里衣,阿祖卡能清晰感知到人类躯体的温热,还有那些略显单薄的肌肉僵硬的紧绷与脆弱的颤抖,如果稍微用力些,甚至能触及人体最致命的骨骼造就的凹陷弧度。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微微抬起头来,试图遮掩有些发烫的耳尖——却是任由另一人将那些因疼痛而急促的、略显紊乱的温热鼻息,全部撒进他的衣领里。
“……不要碰,让我缓一下。”他的宿敌抓紧他的小臂,手指因用力绽出青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眼。
“我知道您不喜欢被人触碰这里。”救世主温柔地低声哄道:“……但是请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温热的手指移动了一下,缓缓定位在了尚在痉挛跳动的一部分。
然后诺瓦听见对方的声音晦暗地沉了下去,带着令他无法理解的讯息,像来自不知名远方的风:“……如果疼得厉害的话,您可以咬我。”
——结果他真得差点咬人。
掌心炙热的温度仿佛顺着脊柱上窜的大火,剧痛让他冷汗淋漓,差点闷哼出声,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跳动,却始终被人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脊背,完全动弹不得。等对方终于松手时,诺瓦甚至有些恍惚,仿佛连灵魂都变得轻飘了。
“您还好吗?”那人用手指将他汗湿的头发轻柔拢到脑后,蓝眼睛里是非常真挚的担忧:“还是很疼吗?”
教授阴郁地瞥了他一眼,有点想骂他,偏偏又找不到对方的任何错漏,毕竟等腰间的剧痛消失后,他真得感觉轻松起来。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这家伙打架?诺瓦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聪慧的大脑——明明幼稚又无效,偏偏每一次都没有好事发生。
最终他迁怒地决定,这一次他不会和人说谢谢,绝不。
“……教授?”见人始终不说话,阿祖卡皱了皱眉,心道该不会真扭伤得严重了,结果便听见对方冷冷地说:“我们回归正题。”
也许是因为被他抵在办公桌前,那家伙干脆一手撑住桌面,直接跨过桌角翻了过去,看起来已经灵敏如初了。
“已知那些人害怕你,却对我有所企图。”教授冷漠地用手指敲了敲办公桌,示意助教回神:“为什么?如果说我们同为神选之人,我有什么值得被人索取,你有什么被人为之忌惮?”
阿祖卡站在原地,温和而包容地注视着他——但这似乎令另一人有些烦躁,对方没有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生命之子。”教授自问自答道:“出于某种尚且未知的原因,那些人认为你就是复活后的风暴之神乌托斯卡,所以自然不敢与一位神明为敌。但是神明为什么要和一个人类为伍?我是否就是令你‘复活’的关键?他们自然会对我感兴趣。”
“来到白塔镇的人不仅有生命与喜悦之神的信徒。”阿祖卡平静地补充道:“近期的外来者们信仰不同,法术派系不同,我已经至少看见四位神明的信徒了,包括爱欲神殿的女祭司阿帕特拉也在赶来白塔镇。”
诺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救世主的眼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些到处搞人体献祭的邪教徒,不过是一个吸引人眼球的幌子,‘生命之子’是被其背后势力推出来的傀儡。”
教授带有嘲讽意味冷笑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各大神殿应该在私下里,都有进行过试图‘复活’或‘唤醒’神明之类的实验,而那些例如抓捕祭品、制作人体魔具之类见不得人的脏事,都交由所谓的‘邪教徒’来完成。”
救世主的瞳孔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们应该是一个巨大、错综复杂且成体系的派系。至少在各大神殿内部也拥有一定能量与话语权。”诺瓦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少见地使用了带有鲜明情绪的用词:“可惜你在前世的时候动手动得太快,杀得太过彻底,以至于错过了解真相,并且将那群脏东西彻底连根拔起、清理干净的机会。”
见另一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阴沉,他顿了顿,又出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换成是我,在遭受了那群疯子惨无人道的折磨后,也会难以控制情绪。”
“……不。”
诺瓦愣住了。
他忽然被人抱了个满怀,对方抱得很紧,以至于他能清晰感受到肋骨被挤压时产生的隐隐钝痛,和对方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带来的、似是要毁灭一切般的轻微颤抖。
“……我杀光了所有的生命之子后,也有试图翻看他们的实验记录,其中有一个被他们称之为‘太阳’的祭品引起了我的注意。”
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以至于诺瓦一时没有挣扎,任由那些手指顺着他的脊背一点点收拢,扣紧,仿佛在拥抱一个胸膛中弹的、即将死去的孩子。
“那些疯子不知为何很看重这个祭品,不舍得轻易让他死去,并且记录了许多令人作呕的实验,但我始终没有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救世主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可是后来我再一次无意中从辉光教廷的几名教士的口中得知了‘太阳’一词……他们说,‘太阳耀眼且强大,有其光辉照耀,吾神自会重新降临人世。’”
喉咙里流淌出来的字句在发抖,阿祖卡感到自己在试图用体温彻底吞没另一人的躯体,如同在寻求某种救赎。
“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寻常的祷词——但是如果辉光教廷和生命之子背地里有勾结,他们也曾希望通过人体献祭来换取光明神重新降临人世……如果包括您在内的神学家曾被异端裁决所抓捕入狱,之后您的行踪便彻底消失……”
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碾压着英雄的脊背,他几乎听见了灵魂哀恸至极的悲鸣。
“——那么‘太阳’,曾挣扎于被世间最令人作呕的恶意与苦痛笼罩的刑床上的‘太阳’,他究竟是谁?”
那一定是一个非常明亮、耀眼且强大的灵魂——如同此刻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灵魂。
第115章 凶手
刺客的行动能力强得超出想象。
当教授听见书房里出现奇怪的动静,等他小心地推开房门,便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窗前冷漠地擦拭手指,而他的脚下是一个正在蠕动挣扎的人,感受到有人前来,立即抬起头来激动地试图叫唤——对方的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诺瓦:“……”
同样抬起头来的奥雷看了一眼正穿着睡衣、裹着绒毯,手中还提着油灯的暴君,不由轻啧了一声:“凶手,我带过来了,你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问。”
——这家伙没戴眼镜,头发刺毛乱炸的,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居然有点……呆?
被吵醒的诺瓦还有些迟钝,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眼睛:“……我想查明真相的意思,应该是指暗中调查,寻找证据。”
“——而不是让你把凶手揍一顿,然后让他说出真相。”
话说这对好友怎么在这方面的脑回路无比相似?
“搞这么费劲。”奥雷嫌弃地哼道:“阿祖卡那家伙就是混淆法术大师,而我又擅长酷刑法术,没有人能在我们面前撒谎。”
诺瓦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你就如此确信没有人能够抵抗法术?”
和本地人相比,来自唯物主义世界的人对魔法这种东西总有种天然的不信任感——没看就连灵魂契约这种高使用度、高普及性、高约束力的法术都有他这个例外吗?
一时回答不上来对方有着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的反问,奥雷干脆将弯刀擦着俘虏的脖颈砸到地板上,有些恼怒地质问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问他?你要是不问的话,他就彻底没用了——”
他脚下的人影顿时被忽然擦过脖颈的寒意吓得无声大喊,偏偏一动也不敢动,鼻涕眼泪都冒出来了。
“地板,不要弄坏。”诺瓦冷漠地警告道,随后便见刺客不满地嗤了一声,却是听话地将刀从瑟瑟发抖的俘虏颈侧收了回去。
……教授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这是神眷者和人说了些什么?
他上前一步,在俘虏面前蹲了下来,举高油灯,照亮对方五官有些扭曲的脸。
“晚上好,帕斯先生。”
眼前此人赫然便是曾上他的公开课时,那个坐在小巴特曼和马顿身旁的学生。当初那个衣着整洁、优雅傲慢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变得狼狈不堪,也不知道一路上刺客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
没有回应。
“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而且说不了话。”一旁的刺客看够了戏,这才慢悠悠地念了句什么,俘虏顿时剧烈咳嗽出声,瞳孔瞬间缩小了一圈。
诺瓦冷冷瞥了奥雷一眼,获得部分自由的俘虏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使劲闭了闭眼睛,逼迫自己适应忽然亮起来的光线,随后这才哆哆嗦嗦地问道:“我的光明神呐,布洛迪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我没有姓氏,不要这样叫我。”教授将灯举高了一些,仔细观察俘虏脸上的表情变化——这明显令对方感到不安,下意识想往黑暗里缩,却直接撞到了刺客的脚尖。
“老实点。”奥雷颇不耐烦地踹了他一下。这家伙好歹是圣巴罗多术士学院的学生,半路还想偷袭反抗,可惜很快就被他收拾得活似只鹌鹑。
教授继续道:“第二,你心里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该知道什么?”对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家里有钱,他们会很乐意赎我……”
他看起来真挚极了,所有的表现都符合一个被人无缘无故绑架的富家子弟——可惜另一人不为所动。
“第三,你和‘瑟西’是什么关系?”
“谁是瑟西?”帕斯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迷茫与回忆的神情:“我很确定我不认识名叫瑟西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那一定是误会。”
教授盯着俘虏的脸,一言不发,似在思考些什么。
事态似乎陷入了僵局,奥雷不由在一旁冷哼道:“怎么样,现在需要我帮忙了吗?”
他在因俘虏的嘴硬造就的尴尬场面幸灾乐祸,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还有可能是暴君认错了凶手的身份,而他却彻底忽视了这一可能性。
帕斯看起来被吓坏了,他又往看起来无害些的教授面前挪动了一下,急切地请求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光明神呐,什么瑟西,我发誓我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诺瓦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重复问题并多次强调是非常典型的撒谎表现。”
帕斯愣了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