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来自救世主的蓝眼睛显得越发幽深难辨。
“先生,我先帮您清洁一下,好吗?”他叹了口气,温柔地低声询问道,用手指试探着摸了摸那彻底被汗水浸湿的短发。
没有得到应答。
阿祖卡干脆先是不容抗拒地将手指深入对方的口腔,将被新生恶魔无力含咬在嘴里、早已被唾液浸湿后呈现出清晰牙印的枕套一点点勾了出来。被咬了也不介意,宽容地任由另一人发狠咬他的手指,留下模糊的牙印,顺便摸了摸那明显变得越发尖锐的犬齿。
将人抱进浴室里时,他感觉自己简直在捞一尾刚从水里捉出来的鱼,滑不溜手,浑身冰凉柔软,不得不稍微用些力气才能将人抓住,不至于让人滑到地上。
往浴缸里放水时对方倒是一直很乖,安静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肩窝里,只是委屈地小声喃喃着嘟囔些什么,似乎夹杂了不少对方的母语。他仔细听了半天,才勉强分辨出一个音节。
……饿?
阿祖卡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严格来说他也是恶魔,大概还是高级点的、可以伪装成人类的那种。但是他确实不知道这种纯粹活在编造与幻想中的生物到底吃些什么,他得到的“剧本”里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以诸神的一贯恶劣,想必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
脑子里还在想些严肃的事,但也不耽误圣子阁下将自己那身同样泡在黏液的衣服脱掉,顺便将另一人身上那套彻底被毁掉的黑衣的余下部分全部扒光。
他一边脱一边感到惋惜,教授穿这身其实很好看,神圣肃穆,而且衬得腰细腿长。明明几乎没有露出皮肤,依旧格外得……惹人觊觎。
结果刚一将人放下水,原本已经渐渐温驯起来的新生恶魔忽然就炸了。阿祖卡莫名其妙地将人抱紧,那家伙用手臂牢牢勾住他的脖颈,指甲甚至在他背上挖了几道深深的血痕,几乎是不顾一切、手脚并用着想要往他身上爬,翅膀和尾巴都高高翘了起来,试图远离温热的洗澡水,简直像只被强行按进水里的猫。
阿祖卡:“……”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话说教堂里的洗澡水……算圣水吗?
金发青年一边将人牢牢托住,一边将手臂探进浴缸里——好吧,确实有种几近本能的微弱厌恶,但是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只是也许对新生恶魔来说太过刺激了。
他又试探着用手撩了些水,轻轻擦拭着怀中人的脊背,洗掉那些已经渐渐变干的黏液。好在这一次对方没有太大反应,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依旧死死抱着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就像生怕再被丢进浴缸里似的。
……好极了,阿祖卡无奈地想,神志不清的恋人浑身赤裸,可怜兮兮地亲密蜷在自己怀里,还非要他亲自用手清洁干净——简直是无比甜蜜的折磨,偏偏他不能对这种状态的恋人下手。
救世主拿了条干净的浴巾铺在地上,自己也蹲坐下来,将人牢牢控制住,仔细用沾满水的毛巾擦拭对方的身体。
擦到小腹时,那家伙哼哼唧唧地躲,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尤其在清理更为敏感的新生翅膀和尾巴时,更是简直像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怀中人拼命想跑,奈何被按得完全动弹不得,气急败坏了就张嘴胡乱地咬他,咬他的下巴,咬他的肩膀,新生的尖牙异常锋利,几下就刺破了皮肤,缓缓淌下鲜红的血来。
这却令人出乎意料地安静起来,对方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用舌尖急切地追逐舔舐血迹,喉咙深处发出贪婪无比的呜呜吞咽声,尾巴也再一次紧密地缠上他的腿,无声催促似的焦躁拍打着。
……难道是血吗?
阿祖卡试探着将手心划破一道口子,理性全无的恶魔顿时贪婪地缠上来,抓着他的手腕,埋下脑袋,将缓缓涌出的鲜血吞吃得一干二净,连带着伤口边缘都被唾液泡得发白。发现无法汲取更多血液后,对方又开始用舌尖一遍遍舔着他沾染了血渍的手指,吞下去后本能地拼命吮吸起来。
但这似乎不足以缓解那诡异的饥饿感。
阿祖卡忽而用手捏住自家宿敌的下颚,那双失去焦距的黑眼睛里正蒙着一层可怜的水雾,脸色潮红,喉间发出幼兽乞食似的呜咽声,一副神智全无的模样。
此人看起来分明是格外委屈无害、令人心软的,方才却是一边可爱无比地在他的肩颈处黏黏糊糊着磨蹭,一边瞄准了他的颈动脉就要毫不留情地咬下去。
“先生,请克制一些。”见人作势又要咬他,阿祖卡用手指抵住对方的牙关,无奈地轻声警告道:“如果一次性就将唯一的食物吃光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新生恶魔的回答是不耐烦地将圣子阁下扑倒在浴室的地板上。对方居高临下地坐他身上,恶狠狠地用双手死死按着他的胸膛。湿透的翅膀在水雾中完全伸展,在墙壁上投射出狰狞的阴影。
见身下的猎物似乎不动了,在另一人纵容的注视下,黑发恶魔松开他,开始俯下身来,趴在圣子的身上粗暴地四处嗅闻,似乎是寻见了什么更令他刚兴趣的东西。
阿祖卡的瞳孔忽然剧烈一缩。
“您——!”
恶魔的喉咙里顿时发出生怕被人抢食、威胁似的含糊咆哮声,一边警惕地抬起眼睛瞪他,一边立即加快了吞吃进食的力度,尾巴死死缠在猎物的脚踝上,好像生怕他逃跑。
他是很笨拙的,一看便尚未来得及学会如何猎食,磕磕绊绊,口舌无措,饥饿,急切,却不得要领,惹得另一人连连皱眉。
阿祖卡压下了猝不及防的闷哼声。他隐忍地闭了闭眼睛,只是慢慢坐起身来,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抚摸着另一人的头发和后颈。
“别怕,慢一些,不用急。”他温柔地低声哄道:“牙齿请收起来一点,您有些弄疼我了。”
现在情况很明确了,救世主一边抚摸着自家宿敌的后颈,一边异常阴郁地想。按照诸神所设计,但凡对方不想沦为靠食人体液与血肉为生、丧失为人尊严的魔鬼,便不得不向光明神祈祷。
粗暴、卑劣而且异常恶毒的计谋。
但凡试想一下,喂养这只新生恶魔的人如果不是他……
正在进食的黑发恶魔忽然浑身颤抖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常可怕的气息,哪怕他已神智全无,但本能依旧叫嚣着要远离身下的猎物。
可是他有些舍不得即将到口的食物。
他实在是太饿了,饿得仿佛下一刻肚腹深处的火就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饿得哪怕下巴一阵阵发酸仍然舍不得松口。更何况轻轻按在他头顶的手依旧很温柔,默许进食的同时,无声阻止了一切可能发生的退缩。
缠绕在脚踝上的尾巴忽然绞紧了,按在后脑上的手指也不由用了些力气,将那些黑发蹭得炸起。但是恶魔终于安静了下来,浴室里只余有吞咽的声音。
良久,阿祖卡将人拖起来抱在怀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眼睛——那些浑噩的色彩在渐渐褪去,理性在重归这具饱经折磨的躯体。
他顿了顿,忽而凑过来,毫不嫌弃地与明显浑身僵直的人接吻,甚至亲昵地轻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
“还饿吗?”他若无其事地轻声问道,就像和初见那晚,向人递来了一片面包一样。
第266章 剖析
他的宿敌看起来像是被自己的失控惊得愣住了,阿祖卡怜爱地想,对方仿佛一台陡然触及了从未接触过的指令的老旧机器,齿轮都要发出生涩运转着的咔咔声。
他差点又忍不住要凑过去亲他。黑发青年呆愣了片刻,忽而用手指慢慢擦了一下泛红的嘴唇。尽管另一人很温柔,也没有强迫他,但他依旧感觉嘴角有种开裂的轻微抽痛。
“……味道很奇怪。”他看起来像是强逼自己从那些莫名的慌乱中迅速抽离出来,垂下眼睛,定定盯着指腹上残余的液体,以一种做实验般的严肃慢慢皱起眉头。
阿祖卡沉默了一下。
“……抱歉?”他将声音放得更轻,带了一点诱哄的意味,神情却是格外真挚的,看起来歉意十足:“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如果这让您感到十分不适的话,请给我一个补偿您的机会。”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某人淡定地想,他有信心会令人一如既往地……神智涣散着沉迷于此。
“不,我不是指这个。”教授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我的味觉很正常,就是血液和蛋白质混合溶液应有的味道。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这些是……食物?我不确定这种异变是否改变了我进食癖好,类似于某种异食癖,或者……”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寻找更加准确的描述方式。最要命的是,他一边思考,一边又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一下手指。在另一人的视角看来,竟像是一种进食后慵懒惬意的餍足……或者是肚腹尚未饱涨的贪婪渴望。
阿祖卡:“……”
黑发青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被一条柔软干燥的大浴巾劈头盖脸地遮住了,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隔着浴巾一顿揉搓,晕晕乎乎着被人将周身包裹严实。
新生的翅膀被压在背后,这令他不太舒服,尾巴顿时开始不满地敲打着浴室的地面。另一人却没有急着穿衣服,只是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您很聪明。”金发的圣子温柔地轻声说:“只是如果您暂时不想再次‘进食’的话,现在我们最好先不要讨论这个话题。”
新生恶魔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伸出爪子,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下巴,掰来掰去左右查看了一番。
【你认识我。】他仔细观察着这张漂亮的脸,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相关信息,一边用母语笃定地说道:【你会中文?至少你知晓这门语言。】
金发青年深深地注视着他。
【是的,先生。】他一字一句地说,甚至没有太多异国初学者常有的口音,以至于另一人的手指顿时有些失控地收紧,在他的下颌留下了淡红的抓痕:【我会的比您所想,可能还要稍微再多些。】
这确实不是一门简单易懂的语言,来自另一全然陌生的语系、甚至从未接触过的发音方法与用词习惯,着实令一向在求学时被誉为“天才”之名的初学者难得有些苦恼。
但是阿祖卡一向是个聪明好学的好学生,况且他喜欢他的宿敌说起母语时的模样——似乎能从中窥探些许对方的过去,那些他永远无法亲自触碰的过去。
就像现在,黑发青年的态度明显出现了些微变化。甚至那条尾巴都开始忍不住缠上他垂下的左手,十分嚣张地绞紧他的手腕。
……说实在的,阿祖卡很想捏一下,然后再欣赏对方崩溃炸毛试图逃跑的模样——可惜不是时候。
“……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那双黑眼睛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其中流露出鲜明的怀疑、警惕、困惑与好奇。明明二人姿态暧昧,他却表现得异常坦然,以至于让他看起来竟是格外天真残忍,肆无忌惮地肢解一切,解读一切,甚至有种令人忍不住战栗起来的危险非人感。
救世主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不受控地加速,他永远无法抗拒那个人剖析他的模样——他的月亮,冰冷灿烂,傲慢伟大,却正在毫无保留地、不被任何外物所困地注视着他,只注视着他。
“你与我的关系应该曾经很亲密。”莫名的不安令黑发青年下意识收回了手,明面上秉持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语速奇快:“你习惯性地照顾我,态度亲昵自然,知道我的生活喜好,对我的裸体产生生理反应……”
随着逐一陈列自己观察得到的东西,他的眉头忍不住渐渐蹙了起来。好像哪里不对,他有些迟钝地想,竟是难得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所以你和我之间是什么关系?”
另一人微微笑了一下,狡猾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您觉得呢?”
“基本符合世俗意义上的恋人或婚姻关系。”可惜完全没有听出其中危险性的黑发青年有些迟疑地说:“不过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我应该没有达成这种关系的能力。”
他严肃地思考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非常真诚地发问道:“所以我们是性伴侣?”
我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不理性”“不道德”的事来,他的脸上全然写着这么一行字,看起来对自己做下的“恶行”感到大为惊诧。
阿祖卡:“……”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隐忍地闭上眼睛,只感到一阵阵牙痒,十分想要咬些什么——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此人气死。
“你生气了。为什么?”另一人还在分外执着地追问他:“这种关系难道是我逼迫你达成的吗?”
比如出于某种原因,他对人强取豪夺、威逼利诱什么的——好像对上了这家伙习惯对他使用敬语的习惯。他皱紧眉头,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为道德败坏的法外狂徒。
“您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救世主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如果现在和您这样呆在一起的人,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平静,甚至如此直接地逼问他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终于显露出真实的迷茫来。
“……我不会。”黑发青年困惑地轻声说:“这一点确实很奇怪。你很强大,也很危险,但是我好像理所当然地默认了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你不会伤害我。”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几近自言自语:“所以在你面前,我可以表现得更加……肆无忌惮。”
——为什么?
“抱歉,这是我的问题。”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没有考虑全面,以至于在判断过程出现了一定的失误。”
“一个人的过往会留下许多难以改变的东西,为了捕捉这部分信息,以及明确我本人的感受,”在另一人瞳孔的微微瑟缩下,教授庄重而严肃地询问道:“请问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说是亲吻,其实更像是进食。
起初对方还是秉承着做实验般的严谨客观态度,阿祖卡难得没有主动动作,宽容地任由自家宿敌有些不得章法地舔吻他的嘴唇。
但是很快这个吻便变了味,那些曾令其主人引以为傲的理性之光仿佛被湿热浑噩的潮水淹没了。最开始只是不小心探入唇缝的舌尖,在汲取到了来自另一人的唾液时,对方明显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贪婪,最后基本上就是叼着他的舌尖急切地吮吸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方才黑瞳中呈现出的清明已经再一次渐渐退却。
阿祖卡同样忍不住慢慢将人抱紧了些,方才他废了好些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恶念、替人披上的浴巾早已滑了下去,露出两只有些焦躁拍打着的蝠翼,被他按在手心里欺负揉弄时,再一次颤颤巍巍地无助扑腾着。
不知不觉中,新生恶魔已经彻底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了,直到实在喘不上气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次“进食”,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瘫软着,陶醉地嗅闻着猎物身上的气息,时不时用尖牙轻轻含咬猎物的脖颈。
“猎物”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深。他温柔地慢慢拍抚着怀中人的脊背,只要不碰最为敏感的根部,这一次对方甚至宽容地允许他去触碰那些新生的器官,直把恶魔摸得浑身舒坦,恨不得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但是他同样产生反应了。
救世主坏心地屈起指节,缓慢而情色地刮蹭着对方的尾椎,在激起一阵夹杂着呜咽声、又被阻止的挣扎惊颤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被人在肩上不满地重重咬了一口。
“您还想要些什么?”他轻笑一声,若有似无地慢慢吻着另一人的耳尖:“不论那是什么,不论多么过分,请说出来,我一定配合……”
“……阿祖卡。”那个人在他耳边梦呓般地说。
阿祖卡愣了一下,忽而转过头来,仔细观察另一人脸上的神情。自从来到幻境成为“圣子”,他可不曾向任何人告知过自己的姓名,按理来说失去记忆的宿敌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